「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李令月瞪着一雙明亮的眼睛,穿着公主特有的服飾,整個人顯得典雅大方,加上這篇短文被她娓娓道來,倒是有股書香門第、大家閨秀的風範,與平時逗李燁、李葉時的樣子完全不同。
「陋室銘?這幾日天天待在東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上朝就是在東宮,然後他就給朕憋出這麼一篇短文來?人家長安士子,借着上元節,哪一個不是誇耀我大唐花團錦簇、國泰民安,到他這裏就給朕來……。」李治放下毛筆,來不及細細體會,便憑對李弘的第一感覺,開始怪罪起來。
武媚拉着李令月的小手起身,看着李治蒼勁有力的字跡,細細看了一遍後,笑着道:「殿下還未明白嗎?這是開始學會了以文字來諫議您,停建與民同耕的行宮了。」
李治扭過頭,臉黑的毫無表情,背着手踱着步子:「裱起來吧,朕要建行宮,他跟你玩境界,你跟他講境界,他跟你講道理,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拼實力!為什麼現在他李弘做什麼都可以,我建一座行宮就不行?」
武媚細細品味着那篇短文,看似很短的文章,卻把一個人在高尚的品格,追求的灑脫境界,完美的呈現了出來,字裏行間的高山仰止、自信與傲然躍然紙上。
並以此來告訴他父皇,海外祥瑞的施予天下的祥瑞,惠民利國才是真功績,建造行宮顯皇權功績,顯然是比起這篇《陋室銘》的高風亮節、灑脫寫意的真性情,則是落了下乘啊。
「你說什麼?還給了上官儀一篇?這是你偷偷背誦的?還千叮嚀萬囑咐切莫告訴我跟你母后?」李治瞪着眼睛,微微低頭,看着個子已經快到他肩頭的李令月,驚訝的問道。
「嗯,只要是給上官儀的,說讓上官儀品評一番他最近的心得,還有就是,如果覺得好呢,就在朝堂上還給他再。」李令月點頭說道。
「這哪是讓上官儀品評啊,這是要借眾臣子對這篇文章的口碑,來向他老子我施壓啊!」李治咬牙切齒,小兔崽子現在不跟我正面抗衡了,改玩兒迂迴戰術了。
武媚卻是奇怪的看着一臉真誠的李令月,這小丫頭片子從小就聰明伶俐,跟她皇兄鬥智鬥勇,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能不明白李弘對她的叮囑?
她難道看不出來,李弘對她的千叮嚀萬囑咐,就是為了以她之口,把這篇短文,告訴陛下跟自己?
「母后怎麼了?我臉上有花兒嗎?還是說兒臣現在又變得漂亮了?」李令月看着武媚那仿佛能夠看透她心底深處的眼神,急忙打斷武媚的思緒問道。
「沒羞沒臊,這世間哪有自己夸自己漂亮的?」武媚白了自我感覺良好的李令月一眼說道。而後果斷放棄了提醒李治,本來她就不贊成陛下建與民同耕的行宮,如今有了這篇極為上乘的文章,又有了朝臣的壓力,想必陛下在此事兒上,自然是要再仔細斟酌一番了。
「有啊,皇兄就天天對着鏡子夸自己帥呢,哎呀,我怎麼這麼帥呢,我怎麼越來越帥了呢,我怎麼一天比一天帥呢?要不然就是抱着李葉,你怎麼這麼漂亮呢,你怎麼越來越漂亮了呢,你怎麼一天比一天漂亮呢。」李令月聳聳肩膀,表情則是顯得很浮誇,顯然自己剛才的話語,比起皇兄來,那可是差之千里。
「你跟着他就不能學些好麼?怎麼他那些劣跡你一碰就會,這做文章你怎麼不學學?這《陋室銘》顯然你皇兄也是用了極大的心思的,要不然,怎麼可能作出這麼上乘的文章來,以後啊,多學學你皇兄身上的學問才是正經。」武媚看着十四歲的李令月,心裏有些發愁,這孩子能不能嫁的出去啊。
無論是李治還是城陽,都有意把李令月許配給城陽公主的兒子薛紹,但……現在的李令月好像壓根兒就沒有這個想法兒。
順着李治跟城陽的意思,讓薛紹跟李令月兩個人打小獨處,但小時候每次兩人在一起玩耍,總是薛紹哭着回去了,那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而李令月每次則都是興高采烈的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宮裏。
或許是因為年紀小的緣故,那就不如等長大一些看看,就連李弘都認為,李令月要是能與薛紹成親,也不失為皇家的一件大喜事兒。
但可能是薛紹小時候跟李令月玩耍,被戲弄的留下了心理陰影,每次見到李令月時,薛紹就像是見了李治一樣,甚至比見了李治還要緊張,臉上通紅,舉止唯唯諾諾,根本就不像是個男子漢。
不過好在,年長之後,李弘不在長安時,李令月有什麼事兒找薛紹幫忙,薛紹都會痛痛快快的答應,每次辦好了,不求李令月能夠表揚他一番,只要不說不責他不及皇兄的一半就行。
武媚無語的看着父女倆人說話,心裏再次無奈的嘆口氣,李令月心高氣傲,如今找駙馬的標準,一直都是以李弘為示範,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可天底下,就只有這麼一個太子,就只有這麼一個不尊皇家禮范的東西。
這上哪兒給你找第二個去?倒是有第二個,就是她李令月,這麼兩人已經讓武媚跟李治操碎了心,再多這麼一個駙馬,皇室得亂成什麼樣兒了得?
「行啊,那你告訴他,顯慶年時因他而改動的新禮,大部分內容都因為他被立為太子後,而未曾遵循古禮,我現在看着不滿意了,我打算下旨,以後五禮:吉、凶、軍、賓、嘉(婚),都按照周禮來施行。」李治挑着二郎腿,悠悠哉哉的對李令月說道。
「父皇,能不能不讓兒臣去,您派花吉去好不好?」李令月小臉兒快要皺成一團了,央求的搖動着李治的胳膊說道。
「你是不是又有什麼事兒有求於他?不然的話,這種事情,你都是自告奮勇的要去的啊?他經常賣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怎麼這次你卻幫着他呢?」李治很好奇,小丫頭平時恨不得李弘一天被自己跟皇后訓斥八遍,今天這是怎麼了,竟然開始躲避起李弘來了?
「哪有,兒臣只是覺得這是您跟皇兄的事情,兒臣不方便參與,何況這是朝堂政事,兒臣只是公主,如果被皇兄治以擾亂朝政的罪名,兒臣太平公主的賢名可就毀於一旦了。」李令月急忙矢口否認,辯解的說道。
「你肯定有事兒求他,說說,父皇也能幫你不是?這天下還是父皇的,那皇位他現在每次朝會不也還是不敢坐?把你的難處說出來,父皇為你做主。」李治拍着胸脯向李令月自信的打包票。
「我真沒事兒找他。」李令月嘟着小嘴否認道。
如今在她心裏,誰不知道大唐的江山、大明宮的朝堂,是太子殿下李弘說了算。
至於父皇,呵呵,現在不過就是個名義上的皇帝罷了,要不然建個與民同耕的行宮,會這麼費勁?還要以周禮要挾人家答應他。
呵呵,我李令月才不會上當呢。
「可是關於那薛紹的?」武媚從旁聽出了端倪,看着李令月的俏臉上,漸漸爬上了一抹紅暈,看來十四歲的丫頭,開始漸漸動情了。
「薛紹?關他什麼事兒?兒臣沒事兒求助皇兄的,只是覺得……《陋室銘》說的對。」李令月打算一扛到底,這一次堅定的站在了她皇兄一邊。
李治看着大義凜然的李令月,心裏不免哀嘆起來,哪一個父親不希望做自己女兒的保護神?哪一個父親不希望自己的親閨女,把自己當成無所不能的神一樣看待?
但李令月現在不這麼看了,她開始用自己的眼光跟思想,開始判斷一件事情,在大唐找誰有用,找誰沒用了。
很明顯的,現在自己這個皇帝,還不如東宮那個太子在人李令月心中有分量啊。
「唉……。」李治搖頭嘆息道:「朕老了,不中用了,太子與朕對着幹也就罷了,如今就連朕最為疼惜的公主,都覺得朕無用了,不如她皇兄了,唉……可悲、可嘆……。」
「行了,收起您那唉聲嘆氣的樣子來,李令月都跑了,您這是做給妾身看的嗎?」武媚看着在李令月,在李治發出第一聲嘆氣時,便偷偷跑出去的身影,沒好氣的提醒着旁邊的孤寡老人道。
「啊?跑了,死丫頭片子跑這麼快?一點兒也不心疼她父皇!」李治臉上的愁眉苦臉消失殆盡,而後看着武媚八卦的問道:「城陽最近那裏有什麼消息嗎?這兩娃兒,現在真的走的很近嗎?」
武媚也嘆口氣,雙眼放空說道:「前兩日城陽進宮,跟我說起薛紹想要從軍一事兒,還在感嘆,向來不喜軍伍的薛紹,為何一下子變了性子了,現在看來啊,很有可能是李令月在背後慫恿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