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期竟跌倒在地上,慘白的臉色好似岷山終年不化的雪,唇角有血,殷紅的淌落他乾淨的衣衫。 章節更新最快英招有些無措的呼喊,久姚在它的呼聲中衝到虞期身邊,攬住了他。
「虞期,你怎麼了?」她焦急的問:「怎麼會這樣?英招,虞期到底怎麼了?」
「久姚姑娘?」英招沒想到久姚會忽然出現,一時愣住,目光有些閃躲。
久姚霎時明白了什麼,淒聲道:「你們合起伙來瞞着我是不是?虞期,其實你的傷勢根本沒有說的那樣輕巧,你到底是哪裏難受,在聚窟洲又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久久……」虞期看着她,虛弱笑道:「我無妨的,別太擔心。」
「我怎能不擔心?究竟有什麼事你說出來,我既是決定和你在一起了,便要知道你的情況!」
虞期和英招交換了目光,嘆了口氣,將久姚拉入懷中,「久久,對不起,我並非要瞞你,只是因你在有莘氏還有事,我不想節外生枝。」
久姚問:「你到底是怎麼了?」
虞期嘆了口氣,道:「我在聚窟洲奪取返魂樹的樹根時,被鎮守的神獸打落了一魂。」
「什麼?」久姚嚇得抬頭,盯着虞期,「三魂少了一魂,我記得師父說過這是很嚴重的事。虞期,你怎能因為我要留在有莘氏幫着伊摯哥哥,就把自己的事都瞞了?」
「我只是想,等你這邊都忙完了,再說我的事。」
久姚只覺得眼眶一酸,淚水又落了下來,惹得虞期面色緊了緊,忙把她抱在懷裏,疼惜道:「怎麼又哭了……」
「你還說!還不都是你惹的……」久姚哭着道:「虞期,你不能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這都多少時日了啊,將魂魄丟在聚窟洲,萬一碎了散了怎麼辦,那不就永遠都找不回來了嗎?我想看你好好的,才不想看你受傷,虞期,你以後別再這樣了好不好?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難受嗎?」
虞期皺眉望着她,接着嘆了口氣:「對不起,我知道了。」
「嗯。」久姚抽抽鼻子,在他懷中悶悶道:「那我們去聚窟洲吧。」
虞期忙說:「不行,那裏太危險,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怕的。」
「久久,我不能讓你冒險。」
久姚搖搖頭,美眸透露出堅定,想了想,道:「那我們先回羽山,這麼久了,師父也該回來了,我讓師父教我法術,把我變強,這樣我就能和你一起去聚窟洲了。」
「久久……」虞期心中感動翻湧,摟緊了久姚,笑道:「好。」
在子履和雨華大婚之後,伊摯面見莘侯,提出要與子履去商國的要求。
原本,莘侯是不可能同意的,然而那日昆吾氏兵臨城下,伊摯曾在動身去東城門前與莘侯提出,若有莘氏能度過難關,則莘侯要答應他一個請求。這個請求,伊摯一直保留至今。莘侯既是曾經許此承諾,便不能食言,只得忍痛放走了伊摯,並對外宣稱:伊摯作為雨華的師仆,當以陪嫁奴隸的身份和雨華共同去往商國。
這樣一來,久姚的一顆心完全放下,目送了他們離去,轉身便拜別莘侯,坐上虞期的天車。
從沒見過虞期氣色這樣差,連對她笑都好似花費了全身的力氣。
久姚抱住虞期,把自己纖弱的肩膀借他倚靠,側頭望向窗外,白雲悠悠,一團紅日暖洋洋的,卻不知兩個人的未來也能否和外面的景致一般,恬淡祥和。
久姚無聲嘆息,用溫溫的小手覆蓋住虞期冰冷的手,閉上眼,想借着旅途睡上一會兒。
漸漸的像是睡着了,可久姚卻覺得冥冥中有股強大的外力在拽着她,讓她頭頂悶痛。
那外力與她僵持良久後,她忽覺得魂魄被抽離,竟是被那外力拽出了車窗,飛到了空中。
發生了什麼?久姚驚訝的看着天車裏的另一個自己和虞期,還合眼靠在一起,英招也依然在拉車前行。她試圖呼喊,那股外力卻遏制住她的聲音,將她往另一個方向急速拖拽。
久姚霎時明白自己真是魂魄離體了,就被那外力不知要拽去什麼地方。她嚇得掙扎,卻眼睜睜看着天車越來越遠,而自己身下的河山在快速的倒退。
久姚仍不放棄的呼喊、掙扎,可隨着時間的流逝,眼底的驚恐全都化作無助。最後她喊累了,再也動不了了,淚眼模糊的瞅着自己被拖拽到一處陌生的境域,懸崖絕壁,枯木叢生,烏鴉乾癟嘶啞的啼叫時不時刺痛雙耳。這地方陰森的像是鬼蜮,越往深處去,頭頂便是垂垂烏雲,雷電交加。
久姚的心提到嗓子眼,她不知道這股外力到底是誰,將她的魂魄擄來又有什麼目的。她所能做的只是看着周遭越發陰森幽暗,直到她被拖拽到懸崖之下的一個洞窟里,在充滿岩漿的洞穴內,看見一道火牆後掙扎扭曲的身影。
身上的外力消失不見了,久姚飄在洞穴里,視線被火牆吸引。
那火牆顯然是用法術製造出的禁閉空間,火牆後那道身影,便是被關在裏面的人。隔着烈火,她看不清,只依稀能辨別出那是個女子。
「救我……救我……」女子的聲音從火牆後傳來,斷斷續續,壓抑着痛苦和憤怒。
她說了很多,迴蕩在洞穴里像是魔音那樣,疲憊、嘶啞,難以聽清。
久姚強忍住恐懼,問她道:「你是誰?將我的魂魄拽過來就是要我救你?」
「我是……我是……她是假的……是假的……」那女子在竭力表達什麼,可是,久姚怎麼也聽不清。
整個洞穴里環繞着女子的訴求,模模糊糊雜糅成一團又一團,任憑久姚如何努力的聽,也只能聽見這幾個詞眼。
她試圖再靠近火牆,可忽然間魂魄又被一股力道牽引,猛地一下便天昏地暗。緊接着耳畔傳來虞期的呼喊:「久久!久久!」一聲比一聲近,一聲比一聲強烈。
久姚只覺得身體一沉,再睜開眼時,眼前的一切又回到了天車裏,她正和虞期相擁着,而虞期正臉色慘白的凝視她。
「久久!」見她醒轉,虞期連忙擁住她。
久姚怔了怔,明白自己是回魂了,一時懵懵懂懂的說不出話,卻下意識回擁虞期,安撫他的心緒。他的身軀在顫抖,定是嚇壞了吧。久姚想了想,喃喃:「我剛才到底是……」
「你是被人攝魂了。」虞期道。
「嗯……我也感覺到了。」
虞期搓着久姚有些發冷的身子,道:「不知是誰對你下的手,當我發現時,你的魂魄已不知去向哪裏。那人修為極是高深,只怕還在我之上。」
久姚心中一寒,問道:「是你將我救回來的?虞期,你又使用仙術了?」
虞期搖頭,「不,並非是我,卻是攝你魂魄的那人忽然中斷法術,你才得以回魂。」默了默,語調隱有些疑惑,「本以為是妖魔暗中偷襲,卻發現那人並非使用普通的攝魂術。普通攝魂術,將人魂魄攝出後,若法術中斷,則魂魄不能再復位。而那人,卻寧可花費更多的靈力,也要在法術中斷後將你送回來。」
久姚詫異的喃喃:「你是說,它沒有惡意?」
「目前看來,確是這樣。」
久姚只覺撲朔迷離,定了神,便將自己魂魄離體後看到的一切都告訴虞期。那個鬼蜮般的地方,那個充滿岩漿的洞穴,還有火牆和火牆後的模糊女子……虞期聽得眉頭皺起,眼底深沉,而久姚也如實說道:「我盡力去聽了,卻怎麼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能聽清的就只有『救我』『假的』這樣的片段。虞期,你說這會是什麼意思?」
虞期也不得而知,心口一番後怕牽動思緒,默默摟緊久姚,遲遲沒有應聲。
儘管久姚心存疑惑,卻因為剛才一番靈魂出竅而耗了太多心神,不多時便又睡着了。
這一次她沒有再被攝魂,而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裏有人在喊她,聲音就在她的身後,可只要她一回頭,那聲音便又跑去她腦後,她始終見不到說話的人。
「久姚姑娘,久姚姑娘……」這聲音很熟,久姚確信聽過,苦想許久,終於想了起來,這不就是當初在泗水河神的聚寶宴上,為她講述蠶女來歷的霜神青女嗎?
久姚下意識呼道:「青女大人,是你嗎?」
眼前有女子的輪廓從一團霧氣中清晰,真的是那位憐愛萬物的女神,青女。
她的臉色白的好似縞素,唇角掛着一縷血痕,虛弱笑道:「久姚姑娘,請千萬要小心大夏的那個司巫……」
大夏的司巫,風青陽?久姚訝道:「他怎麼了?」
「他竟能破掉我的攝魂術……」青女的身影忽而模糊了一下,她道:「久姚姑娘,我堅持不住了,長話短說……不論遇到什麼,無赦,都不能交到任何人手裏,包括蠶女……也別來找我,恐惹殺身之禍……」
久姚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她下意識握緊虞期的手,飛快道:「虞期,是青女,她入了我的夢,她說——」
「我也見到她了。」虞期顯然也被青女託了夢,此刻盯着久姚,眼底深邃如不見底的池水,「青女為何要對你攝魂,為何要說信不過阿箏,又為何不讓我們去找她。風青陽,此人竟能將青女重傷成這樣,他的來路……」
久姚想問該怎麼辦,但想着虞期的身體重要,便沒有再問下去耗他的心神,反是說了幾句安慰虞期的話。畢竟,眼下最重要的是虞期那丟失的一魂。
兩人懷揣疑惑,一時都不再作聲,望着窗外的碧海晴空,彼此依偎。
羽山,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