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入喉之後,很順利地進入到了戚雲恆的肚腹。
不過須臾戚雲恆的表情便舒緩了很多也讓魏公公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難道這壺裏裝的是某種秘藥?
魏公公心生懷疑,但臉上卻絲毫不顯,只恭恭敬敬地將玉壺送還到歐陽面前。
歐陽沒再讓魏公公替他保管,伸手將玉壺接了過來收到袖子裏面。
又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戚雲恆的雙眼便微微顫動起來,繼而又漸漸睜開。
「陛下!」魏公公驚喜地叫了起來。
高名和潘五春也趕忙上前兩步,讓戚雲恆能夠在第一時間看到自己。
但戚雲恆第一眼看到的卻是歐陽。
「……重檐?」戚雲恆微微一怔目光亦有一些迷離。
「我在。」歐陽握住戚雲恆落在床榻這邊的右手「你勞累過度,昏過去了還記得嗎?」
「勞累……過度?」戚雲恆皺了皺眉,「只是勞累過度?」
「不然呢?」歐陽翻了個白眼「你還以為是誰給你下毒不成?別把你這些身邊人當成擺設,他們一個個全都能幹着呢!」
歐陽給魏公公、高名、潘五春三個說了句好話,而戚雲恆也終於注意到他們三個的存在。
戚雲恆這會兒已經想起自己昏倒前的事情理了理思緒便開口問道:「朕昏過去多久了?」
「回陛下不到一個時辰。」魏公公躬身答道。
「朕記得,六位尚書當時也在。」戚雲恆眯起雙眼,繼續問道。
「六位尚書還在乾坤殿,只是……」
「被我攆出去幹活了。」不等魏公公說完,歐陽便主動接言,「放心,你沒有大礙,這宮裏宮外也變不了天。我給他們安排了一點活計,省得他們胡思亂想,順便也幫你減輕些負擔。至於具體做什麼,我就不浪費時間和你解釋了,你再躺個一盞茶或者一炷香,徹底緩過勁了,就自己出去看看。」
「朕……真的無事?」戚雲恆握緊了歐陽的手指,再一次向他確認。
「死不了。」歐陽直白答道,「就是得好好睡幾天,不能再繼續作死。」
戚雲恆被歐陽的話逗樂了,但笑過之後,便撐起手臂,試圖從床上坐起。
魏公公趕忙上前,把他扶了起來,又親自取來靠墊,讓戚雲恆倚在身後。
歐陽卻是動也沒動,也沒伸手,只坐在一旁,看戚雲恆在那兒折騰。
把戚雲恆伺候好之後,魏公公小心翼翼地問道:「太醫們都還在外面候着,是不是讓他們進來,再為陛下重新診脈?」
「剛才診出了什麼?」戚雲恆隨口問道。
「……沒診出什麼。」魏公公略一遲疑,終是沒敢隱瞞,把太醫們先是互相推諉,不敢確定脈案,一直到歐陽入宮,逼迫他們直言,這才承認戚雲恆乃是勞累過度的事講了出來。
「這幫子庸醫,都該推出去斬首!」潘五春在旁附和了一句。
倒也不全是庸醫。
到了這會兒,戚雲恆倒是回想起來,半個月前,太醫院的一名太醫就隱晦地提醒過他,請他多做休息,只是說得太過隱晦,以至於戚雲恆只當他在恭維自己,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而昨日替他診脈的太醫卻是信誓旦旦地保證過,說他的身體毫無問題,結果今日便出了岔子,雖不嚴重,卻也是原本可以規避之事。
不過,眼下並不是賞罰太醫的時候。
「去把六位尚書請進來。」戚雲恆吩咐道,「至於太醫,就讓他們在外面繼續候着吧。」
「諾!」魏公公領命而去。
高名和潘五春交換了一個眼神,跟着魏公公一起躬身退出,將內室里的空間留給皇帝陛下和皇夫九千歲。
他們三人一走,戚雲恆立刻又握緊了歐陽的手,再一次問道:「我真的只是勞累過度?」
「或許還得再加上一點飲食方面的原因。」歐陽嘆了口氣,「不過,此事怪不得你身邊的宮人,也不是哪個人想要謀害你,只是……」
歐陽頓了一下,接着便突如其啦地反問道:「你信我嗎?」
「自然是信的。」戚雲恆毫不猶豫地答道。
「那好。」歐陽把玉壺從袖口裏退了出來,塞進戚雲恆的手中,「從今天開始,把這隻水壺隨身帶着就算不能隨身帶着,也要藏好收好,絕對絕對不要讓其他人接觸。」
「這……」
「除此以外,你還要記得給壺裏灌滿水只要是乾淨的清水便可,不拘於來自何處,泉水還是井水。」歐陽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水注滿後,放置三日記住,是最少三日,三十六個時辰,多可以,少不行。時間足夠之後,才可以飲用,最好一次喝完,然後再重新灌注,再放置三日,如此日復一日,循環往復。」
一口氣說完,歐陽便閉上了嘴巴。
戚雲恆怔怔地看着歐陽,忽然間靈光一閃,脫口問道:「我以前……喝過這種水?」
「我在的時候。」歐陽沒有否認,「還有在我府里的時候。」
戚雲恆頓時恍然大悟。
難怪他夜夜笙歌還那麼精力充沛,節制起來反倒沒了精神!
果真是有原因的!
「此事是我疏忽,你莫要胡亂猜忌,牽扯了無辜。」歐陽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但此事也不能完全怪我。但凡你稍稍節制一點,別那麼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也不至於鬧出今天這麼一樁事情。」
戚雲恆直盯盯地看了歐陽一會兒,把他說出來的這番話和以往發生過的事情一對照,一結合,一聯想,愈發肯定了自己曾經萌生出的猜測。
他家皇夫,真的是有過大造化的!
雖然歐陽至今也不肯與他分享這個秘密,但也不曾對他吝嗇,早前送了寶甲,如今又贈了寶物更早的時候,還送過玉璽、黃金,以及救命的糧食再往前面追溯,也同樣是對他助益良多。
將心比心,戚雲恆很清楚,若是易地而處,他絕不會比歐陽做得更好。
「重檐……」戚雲恆左手握住玉壺,右手抓着歐陽的右手,正想告訴他,自己只有謝意,絕無他想,室外便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奴婢有事稟奏!」魏公公的聲音隨之響起。
「進!」戚雲恆鬆開歐陽的手,並把歐陽交給自己的玉壺收入衣袖之中。
他剛把這個小動作完成,魏公公也快步走了進來。
「陛下,太后娘娘正朝這邊過來,禁衛們許是攔不住。」因事情緊急,魏公公語速極快。
「她來做甚?」戚雲恆立刻皺眉。
雲太后被歐陽用熱油燙出來的傷以及用酒樽砸出來的傷都已痊癒,只是傷了臉面字面上的意思,留了疤痕,不必戚雲恆阻攔便再不肯出來見人,在自己宮裏的時候也總帶着面具,只是進食和休憩的時候才會摘下。
但心念一轉,戚雲恆便明白過來。
顯然,他昏倒的事泄露了,讓太后雲氏得了消息。
「不必攔她。」戚雲恆冷冷說道,「請六位尚書在隔壁避讓一下,他們的年紀也都不小了,沒必要平白無故地多折一次腰。」
「諾。」魏公公領命退下。
歐陽挑眉問道:「我要不要也避一避?」
「不必。」戚雲恆漠然答道,「重檐留在這裏,幫朕演一場戲。」
「怎麼演?」歐陽饒有興趣地問道。
戚雲恆沒有回答,伸手將身後靠枕丟到床角,然後身子向下一滑,重新躺了下來。
歐陽瞭然一笑,將薄被拉了起來,蓋在戚雲恆的身上,把現場佈置成戚雲恆尚未甦醒的模樣。
如戚雲恆猜測到的,雲氏正是為了戚雲恆昏倒的事才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
雲氏在乾坤殿裏收買的眼線尚未被前不久才剛剛開始的大清洗給沖刷出來,而戚雲恆甦醒後,魏公公和高名便取消了宮禁,使得乾坤殿這邊的管制也寬鬆下來。雲氏的眼線便抓住機會,將皇帝陛下突然昏倒的消息送了過去。
得知此事後,雲氏仰天大笑,當即帶上心腹,離開了慈安宮。
這一路並不是無人阻攔,但云氏仗着太后之身,宮中無人敢於傷及,硬是強闖了過來。
到了乾坤殿,雲氏無視了守在門口的高名、潘五春,越過走出來做迎接狀的魏公公,徑直進了戚雲恆所在的內室。
但剛一進門,雲氏的目光便和在床榻邊側坐的歐陽撞個正着,頓時心中一慌,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雲氏定了定神,沉聲喝問:「你怎麼在這兒?!」
「你管得着嗎?」歐陽看了眼雲氏臉上的黃金面具,嘲弄地頂撞回去。
「放肆!」雲氏本就對歐陽懷恨在心,恨不得將他扒皮抽筋,碎屍萬段,如今得知戚雲恆昏迷不醒,歐陽沒了依仗,自然不會再有半點容忍,當即抬起手來,指向歐陽,「陛下昏迷,定是你這賤人作祟!來人,將他給我拿下!」
雲氏氣勢洶洶,威風凜凜,但話音落後,滿屋子的宮人卻沒有一個給出響應。
跟進來的魏公公,還有躲在門外的高名、潘五春,全都知道戚雲恆已經甦醒。他們要是敢聽雲太后的命令行事,把九千歲給拿下了,接下來,恐怕就要輪到他們全家都被拿下了。
而雲氏帶過來的心腹乃是清一色的嬤嬤宮女戚雲恆一直就沒給雲氏安排太監,又都見過歐陽暴打雲氏的「英姿」,雖不敢違背太后的命令,卻也更擔心九千歲再次暴起以九千歲的身手,即便是她們一擁而上也敵不過啊!於是乎,這些宮人便不可避免地生了遲疑,沒一個敢於應聲而動。
見自己的話無人理會,雲氏惱羞成怒,「你們都聾了嗎?!」
雲氏帶來的宮人全都低下了頭,魏公公也一縮脖子,躲進了角落。
「好!好!好!」雲氏怒極而笑,「哀家的話都不聽,你們是想以下犯上,還是想要造反?!」
「太后娘娘息怒!」雲氏帶來的宮人趕忙跪倒在地。
最得雲氏寵信的嬤嬤也趕緊跪爬了幾步,來到雲氏腳下,一邊輕聲軟語地求她息怒,一邊用眼神和手勢提醒她莫要因小失大,忘了自己到底為何而來。
雲氏再怎麼惱怒也不可能親自動手去擒拿歐陽,被心腹嬤嬤一提醒,立刻順勢壓下了火氣,擺出「暫且饒你一條狗命」的高傲姿態。
「哀家倒要看看,你這個賤人還能猖狂到何時!」說完,雲氏便轉頭向魏公公問道:「六位尚書可是還在乾坤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