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夫九千歲的回歸免不了會給後宮帶來些許波瀾。
雖然新入宮的七位新人都是王皇后和三位宮妃仔細挑選出來的但將這些人納入後宮之後,她們才發現自己的眼光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般精準毒辣,有好幾個本以為是白兔的娘子入宮之後就成了大尾巴狼。
歐陽不在的這兩個多月里後宮竟是熱鬧非凡時不時地就要鬧出些事端,生出些紛爭再不復往日那種和諧寧靜。
得知歐陽歸來,包括王皇后在內的一後三妃均是有些唏噓然而唏噓之餘卻也生出了看好戲的心思,很希望那些新人們再不開眼一些,直接與那位特立獨行的九千歲碰撞起來,看她們的皇帝陛下到時又會如何抉擇是偏重子嗣,還是偏重於自己的心頭好。
遺憾的是,這樣的希望並沒有迅速成為現實。
這位九千歲一回到夏宮就一如既往地「縮」了起來,連第二日的中秋宮宴也沒出席。
但也正因為他的缺席皇帝陛下在當晚也只是到宮宴上露了會兒臉,很快就轉身離去不知所蹤這個不知所蹤只是針對新人而言的舊人們全都心知肚明,這肯定是去夏宮陪皇夫了!
事實也正如后妃們所猜測的,中秋佳節自是該夫妻團聚,戚雲恆把皇帝的角色演完,便回到自家皇夫的身邊,與他共享團圓之夜。
戚雲恆並沒把後宮的紛亂特意給歐陽知道,歐陽也壓根沒去琢磨女人們的心思。
在他想來,後宮是後宮,夏宮是夏宮,井水不犯河水,不管那邊添了多少新人,都與他這個皇夫沒有半關係。
歐陽之所以不出席中秋宮宴,一方面是覺得自己今後還是少在人前露面為好,另一方面卻是確實太過疲憊,懶得出去應酬,更沒興趣去那種場合里當熊貓,讓一群不屬於自己的女人觀賞。
在宮裏徹徹底底地休息了一天兩夜,歐陽終是出了宮門,到承恩侯府看了眼馬上就要出嫁的歐菁,順便自己準備的那份添妝給她送去,充實明日將要送往揚威伯府的嫁妝。
實在的東西早就交到歐菁手裏了,這一次,歐陽給她送去的全是面子貨
用金銀鑄造出來的金山銀山,一對半人高的紅珊瑚盆景,一對羊脂玉鏤花梅瓶,一盒珍珠,一盒寶石。
金山銀山當然只是取個寓意,雖然鑄造成真山的模樣,而且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體積卻不算大,正好可以擺在妝奩盒子上,用來向人顯擺,實際價值不算很高,卻比價值更大的珠寶玉石更能奪人眼球。
餘下的那三套東西,也是不求最好,只求嚇人。
就實際成本來,最貴的其實是那對梅瓶,但往一塊堆一放,素淡的梅瓶就成了最不起眼的那個,還不如那一盒子如同一個模子裏出來的珍珠更能讓人眼前一亮。
雖然此時早就過了「添妝」的正日子,但承恩侯府還是「感恩戴德」地接下這些厚禮,並想方設法地塞進了原本已經收拾整齊的嫁妝擔子。
雖然承恩侯府里有不少人想在歐菁的嫁妝上做手腳,摻些水分進去,但隨着宮裏后妃們的不斷賞賜,不少官宦人家的跟風隨禮,承恩侯府的諸人便發現即便他們一個銅板都不出,歐菁也足以湊出一百二十八抬的奢華嫁妝。
最麻煩的家具早已經準備好了發現妻子靠不住,歐阡就把兒女的婚嫁之事接管過去,做起了準備,只是一直隱而不宣土地房產也早由歐陽提供,用不着歐家人費心肉痛剩下的那些撐臉面的金銀珠寶、古董擺件也已經通過添妝湊得七七,同樣不需要歐家人費心。
而這些東西,都是歐家人不能挪用也不敢挪用的。
到了這會兒,承恩侯夫人趙氏乾脆也不再費心以承恩侯府的現狀,再怎麼費心也拿不出等價的財物,只從公中撥出一筆和之前出嫁的幾個孫女一樣的嫁資,也沒再費力為歐菁採買什麼,直接將這筆錢作為壓箱錢交給了歐菁。
明日便要送妝,這些東西自然都已裝入妝奩,歐陽的突然加塞讓負責妝奩的人很是頭疼了一番,最後不得不把一些首飾合併到一個箱子,空出位置安放歐陽帶來的這四套八樣。
歐陽沒在承恩侯府待太久。
幾句話的工夫,歐陽就已經看出來了,歐菁現在根本顧不上他這個叔父,滿心想的都是嫁人之事和所嫁之人。
歐陽當然也不會不知趣地耽擱歐菁的遐思,很是自覺地準備打道回宮。
趙氏和歐阡倒是想要留他,歐陽卻沒興趣被他們挽留。
無奈之下,歐阡只能抓緊時間把次子歐葵叫出來,在歐陽面前露了個臉,讓歐陽知道歐家總算有孩子得了出息,去年過了舉人試,馬上就要參加即將舉行的進士大考,請歐陽在合適的時候出些力氣,使這孩子的仕途能夠順當一些。
歐陽不置可否,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便起身離開。
第二日是承恩侯府送妝的日子,歐陽給歐菁準備的金山銀山被擺在皇帝陛下御賜的金玉如意之後,卻比那對巧奪天工的如意更加吸人眼球,在「曬妝」的時候引發了一連串的話題。
此後不久,京中更是生出了送金山銀山給女兒做陪嫁的風氣,有錢的人家自是要陪送實心大塊的純金純銀,不那麼有錢的也要打造一個空心薄皮甚至是鍍金鍍銀的出來撐臉面。
但這樣的事就和歐陽沒什麼關係了。
歐菁出嫁的當天,歐陽作為娘家人,既未去承恩侯府送嫁,也沒到揚威伯府去參加喜宴。
戚雲恆倒是過去給歐菁撐了個場子,掐算好時間,在一對新人拜過天地之後,趕到揚威伯府里露了個臉,喝了杯喜酒。
皇帝陛下的出現讓不少人家後悔不迭,暗恨自己怎麼就沒有沈茂那樣的眼光,把這位能讓皇帝陛下愛屋及烏的承恩侯府姐娶回家即便不適合嫁給家中寄予厚望的嫡長子,也可以給不必負擔家族重任的次子、兒子娶為臂助啊!
只是世上沒有後悔藥,會如此作想的人家也不會想到,即便他們肯娶,人家歐姐也不會肯嫁。
戚雲恆的身份非比尋常,自是不好在揚威伯府久留,喝過喜酒便起駕回宮,準備「順路」去夏宮裏坐上一坐。
然而到了夏宮,戚雲恆卻發現他家皇夫的情緒似乎不是很好,這會兒正獨坐在照花間的天井中央,還在面前的桌案上擺了一壺酒和一個酒杯。
酒杯里的酒水是滿的,而歐陽卻是呆坐在椅子上,盯着斟滿酒的酒杯發呆。
戚雲恆記得很清楚,他家皇夫是不喜飲酒的,即便是宮宴之類的正式場合,也只會在唇邊處泯上幾下,從不真正使其入腹平日裏,更是滴酒不沾,使得他這個整日與歐陽同吃同住的皇帝也很少沾染酒水,只將茶水和果汁作為日常飲品。
「捨不得菁兒出嫁?」戚雲恆走到歐陽身邊,試探着問道。
「倒也不至於。」歐陽早就注意到戚雲恆的到來,只是懶得起身做恭迎之態,聽到他發問才開口道,「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感慨什麼?」戚雲恆在歐陽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饒有興趣地追問。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歐陽又將目光轉回到面前那隻斟滿酒的酒杯。
外出兩個月,而且還是在歐菁婚禮之前,歐陽本以為這個侄女肯定會對他甚是掛念,然而親自到承恩侯府一看,卻發現人家根本就已經把他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滿心想着的都是另外一個男人。
歐陽不由想起了姐姐當年準備入趙河王府做側妃的那段時間,所有人的心思包括姐姐歐槿,也都是用在了趙河這個靖王的身上,不約而同地把他忘到了一邊,平日裏談論的亦是靖王如何如何,靖王府如何如何,就好像姐姐一旦嫁出去,就再也不是他的姐姐,不是歐家的姐。
當時的他只有鬱悶和惱火,現如今,倒是想開了許多。
之所以會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種法,並不只是嫁女兒的人家存着把女兒嫁出去就再也不管的心思,很多時候,嫁出去的女兒也如流水般一去不回,只見歸處,忘了來處。
但這不是一種對或錯的心態,而是一種不得不去接受的現實。
畢竟,在如今這個年月里,父母只是一個起,夫家才是後半輩子。
只是想開歸想開,作為那個把「女兒」捨出去的一方,歐陽還是免不了鬱悶和惱火。
那可是他花費巨資培養出來的姑娘!
到頭來,卻要帶着他的錢財另投他人,讓別的男人坐享其成,人財兩收!
若是把背景和稱呼全都換上一換,把姑娘變成手下,把女婿變成同行,他非得把這傢伙連同她想投奔的男人一起弄死不可!
有那麼多錢,又有那麼可靠的靠山,嫁人幹嘛,自己過日子不好嗎?!
歐陽越想越鬱悶,越想越惱火,下意識地端起酒杯,放到唇邊,準備一飲而盡。
然而一聞到酒水的辛辣,歐陽便猛然驚醒。
他又在庸人自擾什麼啊?
那可不是他的女兒,更不是他的手下,即便是確實損失了一錢財,也不至於讓他心痛得忘卻了醉酒的可怕。
歐陽嘆了口氣,只將酒杯在唇瓣上蹭了蹭,然後便又將其放回了原位。
見他這副模樣,戚雲恆倒是笑了起來。
「你要是真這麼捨不得,倒不如派人去把菁兒搶回來。」戚雲恆取笑道,「或者,我再送你一個女兒雨霖還是雨露,你自己選。」
「哪一個都不要!」歐陽搖了搖頭,「從今往後,我是再也不養什么女兒了,養來養去,最後還不是要養到別人家裏!」
「那倒也是。」戚雲恆笑着拉住歐陽,「兒女都是別人家的,你我才是要在一個家裏過一輩子的。」
戚雲恆這樣一,歐陽立刻像被觸動了某根心弦,脫口問道:「你我真的能過一輩子嗎?」
「為何不能?」戚雲恆被問得一愣,疑惑地看了歐陽一眼,「只要你不離,我不棄,自是兩廂廝守,永不分離。」
得真是容易啊!
歐陽笑了笑,眉眼彎彎地把頭一歪,「這輩子不夠,把下輩子也許給我吧!」
「好呀!」戚雲恆想也不想地答應下來。
「下輩子,你可不能再做皇帝。」
「好!」
「下輩子,你也不能再有什麼後宮,生什麼孩子。」
「可以!」
「當然,我也不會。」
「一言為定!」
「嗯,一言為定,不許反悔!」
「不會的。」
「就算你會,我也不會給你機會。」
「重檐」
「我真的唔不是和你笑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