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秋回房之後就找出了陳溪的那隻小背包,他把裏頭的東西都倒在地上,試圖在裏面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可是結果令他很失望。裏面除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小物件之外,並沒有其他的藥物。
於言拿到的那個空瓶既然是輔助類藥物,按理說應該有其他配合的藥物才對,可是陳溪的包里並沒有。秦牧秋不死心的又把陳溪的行李箱翻開,十分仔細的翻找了一通,依舊毫無所獲。
藥是沒找到,也沒找到記着手機和□□密碼的小本本。不過秦牧秋意外的發覺,陳溪是個非常用功的人。在陳溪的箱子裏,放着兩本被翻得很厲害的關於表演方面的書,上頭還記着一部分筆記和心得。
秦牧秋第一天住到陳溪的房裏時,就發覺了放在陳溪床頭的另一本關於戲劇研究的書,當時他並未在意,如今他一併拿過來翻看,不由讚嘆不已。
書上的筆記雖然不多,但是標註的點都十分得當,而且字跡的顏色也不同,想必陳溪看了不止一遍。有道是勤能補拙,況且陳溪也算是有些靈氣,如果不是遭此變故,假以時日憑着這份好學,他應該能在表演上取得一些成就。
懷着一點惺惺相惜和一點愧疚的同情,秦牧秋抱着陳溪的書翻了大半宿,倒是把其他糟心的事兒暫時都放到了一邊。
接下來的幾天,秦牧秋一直懷着「要好好演戲,讓這部戲順利殺青」的目標,十分敬業的完成了陳溪所有的戲份。
於言沒再提其他的事兒,除了偶爾詢問秦牧秋是否有按時吃藥,其他的時間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組裏的其他人也沒整出什麼么蛾子,微博上秦牧秋和陳溪連續佔據了好幾天的熱門也很快不那麼熱了。
秦牧秋偶爾恍神的時候會產生一種錯覺,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這個新的身份。雖然從上到下的待遇都和從前有着天壤之別,但是他原本也不執着於這些身外之物,除了開始的不習慣之外,倒也沒有太大的落差。
每天除了演戲之外,吃喝拉撒都和以前一樣,依舊和周圍的人保持着恰當的距離,依舊沒有應酬和工作之外的煩心事。秦牧秋突然發覺,陳溪的生活和自己竟然意外的契合。
直到殺青的那一天,他才從這種錯覺中清醒了過來。
他現在和以前最大的區別就是,沒有大喧。大喧作為他的私人助理,幾乎扮演了所有他和這個世界建立聯繫的媒介,衣食住行甚至社交網絡都建立在大喧的維護之下。
之前一直拍戲還好,如今殺青了秦牧秋才發現,他連去哪兒都不知道。總不能賴在酒店不走吧?
殺青當晚,製片人組織了全組的殺青宴,賈興沒來,石磊代為轉達了幾句場面話,並替賈興罰了酒。於言作為代導演,十分勉強的應付了一會兒就想溜走,但是製片人喝的正起勁兒,拉着於言不撒手。
於言礙於賈興的面子,不好拂了人家的意,只能勉強留下。
秦牧秋和曲欣坐在一起,他因為心臟不好不能喝酒,只能看着別人喝。滿場的熱鬧在酒過三巡之後竟也染上了一些離別之氣,大廳里幾桌人早已不分彼此的喝到了一起。
大多數的人在清醒的時候都慣於收斂情緒,而一旦喝醉了酒,情形就會變得難以掌控。哭和鬧是醉酒的人最常見的表現,秦牧秋是兩樣都占,所以他從不在人前醉酒,也甚少參與會看到別人醉酒的場合。
今日他以陳溪的身份做了一回旁觀者,大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寂寞之感。
「陳哥,我敬你一杯。」小晶帶着幾分醉意來到秦牧秋面前,不等對方反應仰頭喝掉了一整杯啤酒,「我年紀小不懂事,之前的事你別放在心上,我向你道歉。」
秦牧秋笑了笑,仰頭把杯子裏的大半杯果汁幹了。小晶知道他早就不生氣了,嘿嘿笑了笑拿着空杯子走開了。秦牧秋看着對方搖搖晃晃的重新紮到人堆里,嘴角不自覺的帶上了一抹笑意。
其實劇組裏的人無論相處時有多少不愉快,散夥的時候一頓酒都能抹的七七八八,畢竟也不是什麼大仇。大家一起沒日沒夜的工作幾個月,多多少少都能建立起一點同甘共苦的情誼。
秦牧秋最初入行的時候,每到別離之時都覺得有些難捨,後來他就克制自己在工作的時候不和大家走得太近,除了工作之外儘量不產生別的感情,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習慣。
曲欣不知道去哪兒喝了一圈,回來後已經醉意很濃了,她坐在秦牧秋旁邊一本正經的拍着對方的肩膀,道:「陳溪!你……不錯……咱倆喝一個!」
秦牧秋見她拿着酒杯就要干,拿過她手裏的酒杯,道:「你也不錯,不過這酒就免了,酒大傷身。」
他拿着曲欣的杯子還沒來得及放下,便覺手上一空,酒杯神不知鬼不覺的被人拿走了。秦牧秋回過頭,毫無預兆地對上了於言染着醉意的目光。
果然,人喝醉了的時候和清醒的時候真的是天壤之別。
於言向來笑意欠奉的那張冷臉,如今依舊沒有笑容,但是原本凌厲得近乎冰冷的眉眼,因為醉意而綴着幾分微紅,這樣一來就莫名帶上了幾分風流之氣。
秦牧秋心裏一跳,雖滴酒未沾竟也產生了微醺的錯覺。
「你是打算偷偷喝酒?」於言居高臨下的看着微怔的秦牧秋問道。
「沒有……」秦牧秋回答的很誠實。
曲欣扶着秦牧秋的肩膀站起來,伸手拿過於言手裏的酒杯,笑嘻嘻的道:「導演,這是我的酒……」說罷拿着酒杯對秦牧秋晃了晃,然後朝着她要共飲的新目標去了。
於言坐到曲欣方才坐的地方,順手拿起秦牧秋面前新續上的果汁一口氣喝了半杯。秦牧秋來不及說什麼,目瞪口呆的看着對方見剩下的半杯又放回了桌上。
「……」於言喝完之後皺着眉頭,好像要……吐?
十分清醒的秦牧秋覺得有些尷尬,轉頭看着另外幾桌上喝成一片的人,又收回目光看了看皺着眉頭的於言,一時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話題。
「幫我倒杯熱水。」於言突然開口道。
秦牧秋聞言一怔,隨即下意識的起身四處看了看,然後取了個乾淨的杯子去幫於言接了一杯熱水。
「謝謝。」於言接過熱水拿在手裏,另一隻手按在腹部,眉頭緊擰,額頭上滲出了細汗。
「你是不是胃疼?」秦牧秋問道。
於言點了點頭,喝了一小口熱水,「太久不參加這種場合了,今晚算是為賈興兩肋插刀了。」
秦牧秋聞言有些意外,此刻的於言不知道是因為醉了還是因為胃疼,整個人給他的感覺都比平時柔和了許多,好像一個冰冷的軀體頓時填滿了擾攘的煙火氣。
認識對方這麼久以來,秦牧秋都覺得於言像是一個沒有血肉的符號,不是因為對方當真空洞乏味,而是因為他自知身份特殊,從未起過意要以自己的身份去和對方產生任何的糾葛,如此自然會抱着例行公事一般的相處和交集。
可是此刻,於言手裏端着的熱水,在滿屋的酒氣中蒸出一縷熱氣,然後裹挾着一抹醉意橫衝直撞的鑽進了秦牧秋的鼻腔,他突然把「我現在不是秦牧秋而是陳溪」的事實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們交個朋友吧!」秦牧秋借着那一縷並不存在的醉意脫口而出,臉上帶着六七歲的小學生和陌生同學說第一句話時的那種生澀和期待。
於言看着秦牧秋,目光中帶着一絲介於訝然和忍耐之間的情緒,眉頭擰得越來越緊,好看的雙唇吃力的抿着。秦牧秋看着於言的反應,臉上那種屬於小學生的期待和生澀漸漸消失,繼而自嘲地笑了笑。
成年後第一次試圖和別人交朋友,失敗!
果然,離開了大喧自己就要注孤生。秦牧秋帶着一絲落寞,拿起桌上的半杯果汁仰頭一飲而盡,愣是把果汁喝出了二鍋頭的質感,已然忘記了不久前於言剛用同一個杯子喝掉了另外半杯。
面前的於言看着他,然後傾身上前越湊越近,秦牧秋渾身一僵,便聞於言在他耳邊低聲道:「扶我出去,自然一點,別驚動其他人。」
秦牧秋聞言一愣,繼而伸手搭在於言的胳膊上,這才感覺到對方緊繃的身體正因劇烈的疼痛而微微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