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一出手,就被一股強悍霸道的勁風給擋了回來,手腕一麻,那支筆掉在地上。
看着那張冷冰冰,什麼表情也沒有的臉,天和禪師真懷疑這張臉除了面對女皇時會有別的表情,面對其他人時,都一直這樣冷冰冰的,漠然至極。
天和長眉微微一擰,「你再次折回來,所為何事?」
「你去崑崙山做什麼?」
無名冷冷的逼問道,天和禪師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為了摘取雪蓮花。」
「你要那麼多雪蓮花做什麼?」
「製藥。」
無名心中一動,「給誰?」
天和沒有回答,話鋒一轉,「你該走了。」
無名沒有動,冷冷的盯着他,「給誰製藥?」
天和長眉一擰,「這是貧僧的事,與你無關。」
「若是陛下的事,就與我有關。」
無名銳利如鷹隼的眼神,目不轉睛盯着天和,「你對陛下有企圖!」
他用的語氣極其肯定,一絲猶豫也無,天和心中一跳,不動聲色的問道,「什麼企圖?」
「我不知道,你看陛下的眼神不純,不像一個出家人看世人的眼神。」
天和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意味難明的看了無名一眼,沒有言語。
無名直勾勾盯着他,將他臉上的神情變幻全收入眼中,「我不管你有什麼企圖,也不管你去崑崙山摘那麼多雪蓮花做什麼,我只有一句話,你若是敢對陛下不利,我會殺了你,剷平整個大相國寺!」
天和的臉色頓時變了,「大相國寺有僧侶一千多人」
「我不在乎!我不管你要做什麼,總之,你所做的事,絕不能違背陛下的心意!」
天和心中一跳,他暗中打量着無名,想知道他這句話只是隨口說的,還是意有所指。
幸好,眼前的人似乎只是在警告他,並沒有真正的發現什麼。
天和暗中鬆了口氣,轉念一想,他心中又有些沉重,「不能違背她的心意,難道要事事順着她?」
「自然!」
無名理所當然的說道,天和愣住了,良久,他幽幽嘆息一聲,「你不覺得這樣才是害了她嗎?」
無名濃眉一擰,「你什麼意思?」
「事事順着她,她想要什麼都給她,她想要做什麼都支持她,你不覺得這樣才是害了她嗎?她做錯了事,就該給她指正,她入了邪路,就該給她拉回正路!」
「什麼是邪路?什麼是正路?由誰來定正邪好壞?由你嗎?還是由天?那麼,你告訴我,天在哪裏?什麼是天意?誰來解讀天意?」
天和說不出話來,無名冷笑一聲,繼續說道,「陛下聰慧果斷,清醒冷靜,無論她想走什麼路,我都相信她,支持她,陪伴她。如果她真的走的是所謂的邪路,我也與她一起!」
「她修煉邪術,吞噬孤魂野鬼,違逆天意,以後會下地獄的!」
「我陪她!」
天和沉默了,幽幽的目光落在無名身上,良久才淡淡道,「怕只怕到時候,你陪不了她,你的靈氣很純正,她的靈力很陰邪,你們不是一路人,歸途也不同。」
無名濃眉一擰,想要問個明白,天和禪師卻不肯再多說半個字,沉默着下了逐客令。
無名離開天和禪師的禪房,追上鳳瑾的腳步。
此時,鳳瑾和沈文卿剛出了大相國寺的山門,看見無名追上來,鳳瑾微微一笑,「去哪了?去這麼久。」
「回宮才告訴你。」
鳳瑾嗤的一笑,「居然跟我賣關子?」、
無名笑而不語,他沒有告訴鳳瑾他折回去是為了見天和禪師,天和禪師身上有疑團,他想先解開了再告訴她。
回到宮中,無名先讓鳳瑾去歇息,自己則去了後院搗鼓着什麼。
等到鳳瑾喝了盞茶透了口氣,無名端着一個花盆回來了,花盆裏是一株綠油油的植物,纖長碧綠的葉片很像蘭花的葉子。
「這是什麼?」
無名把花盆放在花架上,答道,「這是堇花蘭。」
堇花蘭?蘭花?
鳳瑾訝異的望着無名,「從沒見你侍弄過花草,想不到你對蘭花還挺有研究。」
無名正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葉片上的污泥,聽了鳳瑾的話愣住了。
自己根本不喜歡花草,對蘭花更沒有研究,他怎麼知道這株連花都沒有開,只有葉子的植物是堇花蘭?
就連堇花蘭這個名字,他以前根本沒聽說過。
這太匪夷所思了!
看着眼前這株小小的植物,無名腦海中浮現出了一簇簇小小的花,有白色的花瓣黃色的蕊,花瓣上鋪陳着紅色的紋路,還有紅色的花瓣白色的蕊,花瓣上是紫色的紋路。
這些顏色各異的花,都有一個名字堇花蘭。
他無比確定自己沒見過,可他就是知道。
「無名,怎麼了?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
鳳瑾的聲音拉回無名飄遠的神志,他笑了笑,「沒想什麼。」
鳳瑾看着被擦點一點污泥灰塵都沒有的葉片,微微笑道,「你剛才折回去,就為了這株堇花蘭?」
無名沉默不語。
其實不是,他從天和的禪房裏出來,無意間看見角落裏長着一株堇花蘭,孤零零的迎風招展,不知為何,他便動手把它挖了出來帶回來。
他有種很篤定的想法,等花開了,阿瑾一定會喜歡。
「等花開了,一定很美。」
鳳瑾盈盈一笑,眼波似水,望得無名的心軟成了泥。
「是啊,很美,大片大片,漫山遍野的堇花蘭,一團團的,像雲朵一樣,紅色的,黃色的,紫色的,白色的,五顏六色,七彩絢麗,會更美,更壯觀,美得能讓人窒息。」
鳳瑾嗤的一笑,「描述得這麼詳細逼真,感覺你好像見過」
「是啊,我見過」
無名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怔怔的望着那株孤零零的堇花蘭,他可以萬分確定,他從沒見過漫山遍野的堇花蘭開花的景象。
可他卻有種感覺,他見過,不只一次,而是無數次。
見無名時不時的出神,鳳瑾以為他累了,便催他去休息。
無名一沾枕頭,便陷入了夢鄉。
他從不做夢,因為他從不進入深睡的境界,作為暗衛首領,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就算是睡覺,他的神經也崩的很緊,哪怕風吹過,也會讓他立即清醒。
一個只是淺眠的人,很少有機會做夢。
可今天,無名做夢了。
他夢見漫山遍野的堇花蘭,一團團一層層的,像雲霞一樣,白的,紅的,黃的,紫的,美得讓人目眩神迷。
一隻金色的在花叢的上空飛來飛去,有時候飛得低了,拍打翅膀帶起的風太大,便會吹得那些堇花蘭東倒西歪,花瓣撲簌簌落了一地。
無名見此,嘆息着開口:「阿堇,你呀,真真是胡鬧。」
他寵溺無奈的語氣,讓坐在外室百~萬\小!說的鳳瑾情不自禁的看了過來。
綠衣也聽見了,盈盈笑道,「陛下,你看,無名大人做夢都想着你呢。」
鳳瑾也笑,可笑容里更多的是疑惑,她有種感覺,無名夢裏的人不是她。
無名從不曾對她用過這種寵溺無奈的語氣,無名的語氣有溫柔,沉默,眷念,深情的,但唯獨沒有寵溺無奈,無名更不可能說她胡鬧。
鳳瑾放下書,掀開珠簾走進內室,走到龍榻前,默默看着無名。
睡夢中的無名,與她認識的無名截然不同。
他閉着眼睛,長而濃密的眼睫毛輕輕顫動,面部的表情是縱容的,無奈的,憐惜的,寵愛無雙的,還帶着一點點無可奈何的生氣。
這樣的無名,讓鳳瑾感覺很陌生。
可於陌生之外,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無聲無息的滋生。
「阿堇呀,哎,你這般胡鬧,叫我如何是好,看來,我得要好好罰你才行」
無名又開口說話了,聲音是他的聲音,語氣卻不是他的語氣,就連他唇邊的笑容,也像換了個人。
鳳瑾怔怔的望着他,心中疑竇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