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卿和綠衣都傻眼了,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
「阿瑾」
無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面露心疼,走過來攙扶鳳瑾,可手剛伸出來,不知為什麼,又迅速的縮了回去,站在原地神色怔忡的望着鳳瑾。
鳳瑾沒有言語,也沒有起身,她在等着他,她想要他來扶她。
她相信他不是故意甩開她的,但她需要無名有所表示,這樣,她的心才不會那麼難受。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靜止了。
無名的眼睛裏一片暗沉,一點光芒也無,鳳瑾目不轉睛的看着他,她清楚的看見他眼睛裏慢慢浮出退縮之意,鳳瑾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頃刻之後,無名避開鳳瑾的目光,垂下眼帘,轉身離開,迅速出了宮室,眨眼間就消失在重重宮闕之中。
鳳瑾的心唰的沉入冰窟之中,冷得她瑟瑟發抖。
她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怔怔的望着空蕩蕩的門口,那裏早已沒有無名高大的身影。
「陛下,地上涼,奴婢扶您起身吧。」
看着鳳瑾蒼白灰敗的臉色,綠衣心疼的說道,剛要去扶她,卻聽女皇輕聲道,「你們都退下吧。」
「可是,陛下」
綠衣剛開口,就收到沈文卿的眼色,沈文卿暗中沖她搖了搖頭,綠衣只得帶着馥郁和小宮女們退下。
門輕輕關上,屋子裏靜寂無聲,只剩鳳瑾和沈文卿兩人。
「文卿,你也退下吧。」
「文卿在這守着陛下。」
鳳瑾眸光暗沉沉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必了,朕沒事。」
沈文卿依然沒有離開,面對女皇,他身為臣子,難得有不顧女皇旨意,堅持己見的時候。
鳳瑾沒有理會他,慢慢的起身,沈文卿連忙去扶她,鳳瑾拂了拂他的手,語氣淡淡的,「不必了,朕自己能起來。」
沈文卿沒有鬆手,修長白皙的手指,不輕不重的扶在鳳瑾的胳膊和小臂上,透着剛剛好的距離,不遠不近,不親不疏。
他臉上淡然素靜的神情,昭示着他的堅持。
鳳瑾微微蹙了蹙眉頭,沒有再說什麼,她的心冷得刺骨,全身的力氣在無名轉身離開的那一剎那,似乎被抽得一乾二淨,她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是,內心的倔強和高傲,讓她不願在任何人面前低頭。
她不知是不是沈文卿看出了她的脆弱和無力,她也沒有心情和精力去猜測沈文卿的心思,借着沈文卿的力度慢慢站起身來。
剛站直身體,她腿一軟,身子往一邊倒去。
「陛下小心!」
沈文卿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卻不小心用力過猛,逾越了君臣的距離,把她抱在了懷裏。
他本該立即放開她,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可是,他沒有。
他的掌心覆蓋在她的纖腰上,隔着一層衣物,她身上穿的衣裳,是最好的月光錦,錦緞光滑細膩如月光,可他能感覺到,月光錦之下的肌膚更光滑柔膩,清香逸人。
沈文卿知道自己逾距了,可他捨不得放開。
這麼久以來,他一直恪守着君臣之別,不讓自己奢望那些不該奢望的,他始終記得,她是君,他是臣。
可今天,在這座寂靜無聲,只有他們兩人的宮室里,他違背了自己的原則。
而女皇似乎也沒有退離他懷抱的意思,她輕輕的靠在他的身上,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她的臉輕輕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低頭看去,只能看見她頭頂烏黑的髮髻,很簡單的髮髻,別着一根簡簡單單的玉簪,卻透出別致生動的美。
屋子裏很安靜,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連彼此輕微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女皇一直很安靜,讓沈文卿覺得她是不是睡着了,可是,胸口突然傳來的滾燙,讓他瞬間清醒了。
兩滴滾燙的淚珠滴在他的胸口上,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濃烈的哀傷。
沈文卿的身體瞬間繃緊,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凝滯了。
女皇一直低着頭,把臉埋在他的胸膛里,沈文卿看不見她的臉,也看不見她臉上的情緒,他只能感覺到滾燙的淚水一滴接一滴,落在他的胸膛上,幾乎灼傷了他的胸口。
他突然覺得心一抽一抽的疼,那樣的痛算不上很強烈,可是連綿不絕,揮之不去,緊緊的纏着他,控制着他的心緒,讓人懊惱又無可奈何。
女皇是個很驕傲的人,就連落淚,也不讓人看見,就連哭泣,都不肯發出一丁點聲音被人聽見。
這樣的傲氣,這樣的倔強,莫名的讓人心疼。
不知過了多久,那滾燙的淚水終於止住,沈文卿感覺到自己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他很害怕那淚水,永無止境的落在他的胸口上。
「文卿,你幫我去找他吧。」
沈文卿心中一動,女皇用的是我,而不是朕,沈文卿低低應了聲,「好!」
女皇緩緩從他懷裏抬起頭來,慢慢退離他的懷抱。
看着空空如也的雙手,感覺這那若有若無的幽香遠去,沈文卿悵然若失。
他大着膽子看向鳳瑾,卻驚訝的發現她臉上一片平靜,乾乾的,一點淚痕也沒有,若不是微微泛紅的眼眶,誰也想不到她剛剛哭過。
「他平日練功會去西面的山頂,你去那裏找找看。」
鳳瑾說完,轉身進了內室,珠簾發出清脆動聽的聲音。
沈文卿的目光無意識的追隨着她的背影,他看見她在美人榻上坐了下來,背對着他,窈窕多姿的背影,讓沈文卿移不開目光。
「如果找不到呢?」
「如果找不到」
鳳瑾的聲音從珠簾之後傳來,有些縹緲有些落寞,「那便找不到吧。」
沈文卿剛要離開,突然想到什麼,又緩緩停下腳步,看着珠簾之後影影綽綽的窈窕背影,輕聲說道,「陛下別太難過,無名大人一定不是故意的。」
沈文卿等了片刻,也沒聽見鳳瑾的聲音,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宮室富麗堂皇,華美奢貴,女皇的身影在這宮室之中,顯得尊貴而寂寞。
對,就是寂寞。
一種難以言說的寂寞,從女皇身上散發出來。
貴為九五之尊,自然是寂寞的。
可沈文卿能感覺到,這寂寞除了因為那高處不勝寒的身份,還因為無名。
他突然有種衝動,想對女皇說一句,就算無名離開,他還在,就算沒有無名,女皇也有他。
可是,他不能說。
他比誰都清楚,沈文卿不是無名,沈文卿也成不了無名,替代不了無名。
他身後有家族,他不可能拋下一切,一心一意守在女皇身後。
沈文卿第一次覺得,原本讓他驕傲,並為之奮鬥不休的家族,突然間成了累贅。
如果他只有一人,無牽無掛,無親無友,就算躲在這宮室之內,只陪着女皇一人,也不錯。
沈文卿出了寢宮,按着鳳瑾的指示,徑直往皇宮西面的小山飛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無名此時並不在皇宮裏,而在城郊的琅山山頂。
無名一路飛奔出了皇宮,出了帝都,一個人飛上了琅山山頂。
一落地,無名便飛快查看掌心,那條黑線已經到了掌心的位置,即將爬上手指。
又粗又黑的黑線,在他的掌心裏蜿蜒而行,像一條猙獰恐怖的黑蛇。
更詭異的是,以黑線為分界線,他的手掌,一半冷得像冰,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一半燙得像火,燒得通紅。
之前阿瑾拉他的手,他怕她發現自己的異樣,便裝作沒看見避開了她的手,走到邊上去。
後來,沈文卿提起軒轅皇族,他頭痛欲裂,阿瑾擔憂的來查看,她一碰到他,他便下意識的甩開她,只怕她發現情況不對,卻沒控制住力度,害她摔在地上。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因為他根本控制不住身體裏的靈力了。
他的身體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