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誰也不妥協,不同的是,無名神色冷峻平靜,這是他一貫的神態,而薩耶王子憋着一口氣,不肯服輸,儘管他後背已經開始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仍然不肯移開視線。
兩軍對決,狹路相逢,自然是勇者勝。
只對了個視線,無名就移開了目光,淡淡的問了一句,「齊澈如今到哪裏了?」
「陛下,剛到遙州呢。」
齊恆恭恭敬敬的回稟道。
「讓他先別回帝都了,說不定有戰事呢。」
齊恆睜大雙眼,深深的看了一眼薩耶王子,恭敬的應了聲是。
薩耶王子只覺得滿腔的氣勢剎那間泄得一乾二淨,兩軍對壘,不分上下,自然是勇者勝,可若是一方太強,一方太弱,那弱的那方再一肚子勇也無濟於事。
剛剛兩人對視,大周的帝君,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壓根就沒把他和匈奴看在眼裏,他所謂的鬥志昂揚,憋着一口氣不認輸,全成了笑話。
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對着一個巨人揮舞着拳頭,叫囂着,「我不怕你,來啊!我要把你打得滿地找牙!」一樣可笑。
薩耶王子臉色灰敗,低垂着腦袋,聲音軟了許多,「帝君陛下,大周的條件,匈奴的確沒辦法答應,匈奴也沒辦法承受,還請帝君陛下給個恩典。」
這是無名和裴琇一起計算出來的,匈奴能承受的極限,他也知道匈奴不會答應的,這個協議一簽,相當於匈奴今後都沒辦法再恢復元氣。
無名看了齊恆一眼,齊恆收到了他的眼色,立即裝模作樣的說道,「王子殿下,這個條件已經是女皇陛下和帝君陛下開恩了,匈奴就不要得寸進尺了。」
薩耶王子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到底是誰得寸進尺?明明是大周突然從兩個條件,變成三個條件不說,原來的兩個條件還變得那麼苛刻。
看清楚自家形勢太差的薩耶王子不敢和大周硬懟,同行的使臣就沒那麼好脾氣了,當下便站起來直嚷嚷道,「大周欺人太甚,和談不談了!開打吧!」
無名笑了笑,「孤倒是無所謂,匈奴想打,孤就陪你們打一場,不過,使臣不妨問問你們的王子殿下,是否願意打?」
使臣看向薩耶王子,薩耶王子暗中沖他搖了搖頭,拿什麼來打?再打下去都要滅族了!
使臣憤恨不平的坐下,黝黑的臉脹得通紅。
見壓得差不多了,齊恆話鋒一轉,「不過,大周也是很有誠心和談,既然匈奴的確有難處,那大周也願意再退讓一步。」
薩耶王子雙眼一亮,「齊大人請講。」
「大周願意祁連草原只要一半,歲貢的單子,也願意減掉四分之一,但大周有個條件。」
又有條件?
薩耶王子臉色頓時很不好看了,不過這一次的條件,能讓匈奴喘口氣,他可以接受,這也是他接受的極限了。
他忍住想罵人的衝動,說道,「請說。」
「王子殿下必須將長子送往帝都當人質!以後每隔十年,送一位子孫進帝都當人質,人質由大周挑選,匈奴不得說不。」
薩耶王子臉色唰的變了,他的長子才三歲,聰明伶俐,他是拿長子當繼承人教導的。
大周這是要壓着他最喜愛的孩子在大周,如果他有異心,匈奴有什麼異動,這個孩子將會被誅殺祭旗。
有了長子在大周,就算匈奴恢復了元氣,他也不敢輕舉妄動。而且,大周還要求十年送一個人質,這是要每隔十年,就要割一次他的肉!
以大周狡猾如狐的秉性,一定每次都挑中最優秀的子孫。
「這是大周讓步的唯一要求,王子殿下可以不答應。」
齊恆淡淡道,看薩耶的臉色,他就知道這個條件有多狠,他真的很想知道人質這個想法是帝君想出來的,還是女皇陛下想出來的。
齊恆猜錯了,人質的想法是裴琇想出來的。
裴琇不愧是才幹超群,他那幾年當權臣,對於匈奴的確很了解。
聽了齊恆的話,薩耶王子苦笑了一下,「小王倒是想不答應,可以嗎?」
一個孩子,換半個祁連草原,以及四分之一的歲貢,任誰都覺得這筆交易划算,可是薩耶心裏有苦說不出。
對於一個皇族來說,一個優秀的繼承人,遠勝於很多金銀財寶,牛羊馬匹。
但他不能不答應,不答應的話,匈奴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你用不着擔心孩子的安危,大周是禮儀之邦,只要王子殿下安分守己,孩子就會安安穩穩的,孩子的衣食教導,大周一概不干涉,也不參與,王子儘管派放心的人來照顧他,教導他,保護他。但總人數不能超過三十人!」
齊恆的話,讓薩耶心裏稍微好受了一些,他嘆息一聲,幽幽道,「如果如此才能讓大周放心,那小王只有答應了。」
簽訂好盟約後,薩耶王子一走出崇文館,雙腿一軟,整個人往旁邊摔去,若不是邊上的使臣扶得及時,他就要摔得很狼狽了。
無名正好走在後面,看見薩耶王子的狼狽,沒有嘲笑,也沒有譏諷,只是平靜的說道,「大周和匈奴之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孤會走得很穩當,希望王子也是。」
薩耶王子默了默,沉聲道,「借帝君陛下吉言。」
話音剛落,他抬頭看向無名,「帝君和女皇陛下新得麟兒,小王還沒來得及向帝君和女皇陛下賀喜呢。」
無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王子若真心想道喜的話,明日來吧,明日是曜兒的洗三之禮。」
薩耶王子瞪大了眼,不解的看向無名。
「兩國之間,一場戰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匈奴被打回草原深處,折損了十五六萬勇士,大周也折損了十萬好兒郎,無數的村莊都被踐踏燒毀,無數的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孤並不願再開戰。只是——」
他略一停頓,「只是若豺狼來了,孤會扛起大刀,殺光豺狼!大周喜愛和平,不喜好戰爭,可當戰爭來了,大周也不懼怕!」
薩耶王子震住了,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無名看着他的臉色,原本冷冽如刀鋒的語氣,放緩和了些,「孤只願兩國交好,永無戰爭,明日皇兒的洗三禮,孤在宮裏等着王子。」
說完這句話,無名就抬腳往後宮走去。
薩耶王子望着他高大挺拔,尊貴無雙的背影,沉默良久,長長的嘆息一聲,「我總算知道我為什麼輸了,匈奴屢次入侵大周,又為什麼每一次都被趕出去。」
「為什麼?」
旁邊的使臣好奇的問道,薩耶王子卻沒有回答,推開使臣的攙扶,抬腳往宮門走去,與無名相反的方向。
無名剛走到寢宮門口,就看見鳳瑾抱着曜兒在院子裏曬太陽,淡金色的陽光落滿母子二人全身,溫暖而動人。
如今已是冬季,但今天出了很好的太陽,陽光溫暖明媚,這在冬天來說,是很難得的。
曜兒身上穿着厚厚的夾襖,裹在襁褓里,小小的臉龐褪去了一出生時的皺褶,變得白嫩光滑,腦袋也從一生下來時長長的,變得圓了,也好看多了。
一般婦人坐月子,不能吹風,不能出屋子,也不能碰水,對於鳳瑾來說,卻沒這些忌諱。
張太醫每日好幾次的給她把脈,除了鳳瑾每日有惡露之外,其他的,她跟沒懷孕前沒什麼兩樣,甚至脈象更強勁有力,女皇的狀態,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鳳瑾自己也感覺到了,身體裏奔涌着一股強大至極的力量,她能清楚的感覺到那股力量,並不是她自身的,但是與她融合得很好。
她後來問過太醫和無名,太醫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而無名貌似知道,但他不肯與她說。
「無名,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