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到宮中,鳳瑾依然想着天和看她時眼睛裏的光芒,還有腦子裏閃過的那一幕。
那個少女是誰?明明看不清她的容貌,鳳瑾卻覺得有一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
還有那一聲尊上
她很確定在她一千三百多年的人生里,不曾聽過這個稱呼,可為什麼那麼熟悉?
尊上
這兩個字纏繞在舌尖,溫柔,深情,纏綿悱惻,又滿心酸楚苦澀。
鳳瑾不知道的是,她一離開大相國寺,天和禪師立即返回冰室,手裏還拿了一朵雪蓮花,那隻小狐狸輕車熟路的跟在他身後,跟他親密得很。
天和禪師來到冰棺前,把雪蓮花放進冰棺里,代替了之前被女皇拿出來那朵。
冰棺里總共有一百零八朵雪蓮花,一串佛珠也是一百零八顆。
天和禪師靜靜的看着冰棺里的門主,看了片刻之後,他咬破指尖,滴了三滴鮮血滴在其中一朵蓮花的花蕊上,剎那間,所有的蓮花的花蕊都滋生出絲絲縷縷的血線,一層若有若無的紅色雲霧瀰漫在門主身上,將他籠罩在其中。
隨即,天和禪師滴了一滴鮮血,滴在門主的眉心上。
門主整個人像是受到一股強大的看不見的推力似的,身體猛的彈了一下,又摔了回去,一縷綠色的魂魄在門主的身體裏掙扎着,嘶吼着,面目猙獰扭曲,像是受到了極大的痛苦。
天和禪師冷漠的看着,小狐狸蹲在他的腳邊,肉呼呼的小爪子撓了撓他的小腿,嘴裏發出吱吱吱的聲音,像是在跟他說話。
天和禪師冷漠的眉眼變得溫柔,彎腰把小狐狸抱在懷中,再看向冰棺時,眉眼裏的溫柔轉瞬間褪去,漠然的看着門主的魂魄在拼了命的掙扎,那一滴鮮紅的鮮血,滴入他的眉心,像一顆釘子一樣,釘住了魂魄,將他死死的釘在冰棺里,還有那一百零八朵被天和禪師用禁術和鮮血滋養的雪蓮花,也將他死死的困在這座冰棺里,讓他掙不開,逃不掉,只能不停的經受着折磨,循環往復,無休無止。
「想出來?只可惜你出不來,你只能被困在這裏,等六個月的時間一到,你將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此時的天和禪師,神情冷漠,語氣冰冷,跟那個祥和寧靜,寶相莊嚴的高僧毫無相似之處,若不是同樣的眉眼,同樣的聲音,誰也不敢相信這就是天和禪師。
「我已經想起來我是誰了,你想起來了嗎?」
門主的魂魄痛得蜷縮在一起,蒼白的臉扭曲,嘴巴一開一合,似乎在無聲的說着什麼。
「為什麼?你是誰?」
天和禪師重複着門主的話,涼涼的一笑,「你是誰,得靠你自己去想,我不會告訴你,如果你剩下的幾個月里都想不起來,那就永遠都沒機會想起來了。至於為什麼?我也不告訴你。」
「不過你放心,如果時限到了你還沒想起來,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讓你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門主的魂魄拼了命的掙扎着,想要逃出冰棺,可是眉心處被死死的釘在冰棺里,讓那一縷魂魄就算再怎麼掙扎,頭依然逃不掉。
他張大嘴巴嘶吼着,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天和禪師不為所動的看着他掙扎,直到他沒什麼力氣了,魂魄飄回身體裏,唯有一雙手仍伸了出來,似乎想要抓到點什麼。
天和禪師咬破指尖,往門主的眉心處滴了一滴鮮血,魂魄徹底的被壓制,那雙手無力的垂了下去,再無半點聲息。
「真麻煩,若你不是神鳥,身體裏沒有神力,我早就能將你徹底的殺了,讓你灰飛煙滅,魂飛魄散。罷了,再留你的魂魄幾個月的時間吧,一點點的摧毀你的神力,等時間一到」
天和禪師沒有說下去,眼睛裏泛着幽深冰冷的光芒。
人身死了,靈魂能輪迴。
對於他們這類神物來說,這具死了不算什麼,得要完全的摧毀神力,魂飛魄散,才是徹底的死了。
他要這隻紅嘴鸚鵡鳥,徹底的毀滅!滄海大陸也好,中原大陸也好,都不復有他的一絲一毫的存在。
天和禪師把放在一旁的冰棺的蓋子輕易的提了起來,扔在冰棺上,嚴絲合縫,分毫不差,他又檢查了一下,見沒什麼異樣,門主的魂魄弱得無聲無息,毫無反抗之力了,才抱着小狐狸離開了冰室。
「來人!」
兩個小和尚從旁邊走了出來,天和禪師看了不看他們,「守好冰室,除了本禪師,不許任何人進出!」
月華如水,夜色漸漸深沉。
明月西沉,旭日東升,便是一天過去了。
如此往復了好些日子,前方戰場終於傳回好消息。
鬼節剛過,鳳瑾的身孕剛滿五個月時,八百里加急的驛卒終於帶回來激動人心的消息。
這一日早朝,鳳瑾照常上早朝。
天氣炎熱,大殿上擠滿了文武百官,更是覺得透不過氣來,裴琇還沒拿到太后手裏的虎符,鳳瑾依然束着腰,免得有孕的消息泄露,加上穿着繁雜厚重的朝服,戴着沉甸甸的平天冠,這一大早的,就把鳳瑾悶出了一身汗。
鳳瑾胸口有些悶悶的,加上臣子們一直在議論新的丞相人選,吵得不可開交,跟十萬隻麻雀一樣,在鳳瑾耳邊嘰嘰喳喳,嘰嘰喳喳的,更讓鳳瑾心裏煩悶得很,不由得重重一拍龍椅,「別吵了!吵得朕心煩!一個個說!」
御史台御史令鄧大人出列道,「陛下,丞相一位乃朝廷之基石,自裴琇下獄以來,這個位置已經空缺了十餘日,陛下該早下決斷才是。微臣覺得戶部尚書齊大人,可擔任國相一職。」
這鄧大人也是個老狐狸,他本來是二品的副御史令,結果前任御史令劉昭是前朝餘孽,被斬殺了,鳳瑾讓他升任御史令。
鄧大人也知道,御史台是女皇給沈文卿留着的,三五年之後,自己就要讓位了,可最近沈文卿突然沒影了,也不知去哪了,聽說是得罪了女皇陛下,被冷落了,鄧大人一探聽到消息,心情那叫一個舒爽,最近上早朝時都活躍多了,從原來悶不吭聲的呆頭鵝,變成了多嘴多舌的鸚鵡鳥。
鄧大人和齊恆同朝為官好些年了,兩人的交情還算不錯,齊恆擔任國相,對他有好處沒壞處。
立即有官員出列反駁鄧大人,「戶部也是國家基石,齊尚書擔任國相,那戶部怎麼辦?」
鄧大人理所當然的說道,「這還用說,由下面的人頂上便是。」
「陛下」
又有一人出列,高聲道,「微臣覺得齊大人已經年過六十,國相一位,勞心勞力,齊大人怕是精力上跟不上了,微臣舉薦刑部尚書宋大人。」
立即有幾個官員紛紛附和。
一堆人說齊大人,一堆人說宋大人,朝堂上再次吵成了菜市場。
而作為當事人的齊恆和宋明一直沒有言語,鳳瑾也沒有吭聲。
她一直是想提拔宋明的,可之前試探過宋明,宋明並不太樂意當國相,他對查案子感興趣,對國相沒什麼興趣。
齊恆倒是想當,可鳳瑾又不想提拔齊恆,這一戰打完,齊澈必然要升的,加上齊恆,齊家就太顯赫了。
因此,鳳瑾一直沒有決定這件事,想等着看有沒有更合適的人選,或者宋明會不會回心轉意。
「既然諸位愛卿爭執不下,這件事容後再議。」
鳳瑾說着便要退朝,齊恆眸光微微一閃,往旁邊邁了一步,出列道,「陛下,關於國相一事,老臣有話說。」
鳳瑾坐在龍椅上,從她的位置,看向齊恆,只能看到他的頭頂,齊恆年過六十,頭髮依然烏黑亮澤,一對比,女皇才十八歲就滿頭白髮。
鳳瑾眸光斂了斂,「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