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強留,我們只會兩敗俱傷。」
「兩敗俱傷,我也不會放你離開!」
無名皺了皺眉,「你太霸道了!」
鳳瑾怔忡片刻,輕聲道,「我知道,可是」
無名的眉心擰得更緊,「你留不下我的,何必呢?」
鳳瑾的眼淚再次湧上眼眶,她強忍着沒有讓它們落下來,「我想試試!」
無名望着她,那雙眼睛裏空曠幽遠,一眼望不到頭。
鳳瑾第一次覺得她看不透無名,她也看不懂他,她的心開始慌了。
「我不想和你打,你放我走吧。」
無名的聲音很輕,透出一絲絲哀求。
鳳瑾的眼淚湧上眼眶,淚珠兒凝在睫毛尖上,風一吹便會掉下來,她的心一點一點的凍住了,凍成了冰,在這六月的初夏時光里。
她和他之間不過隔了十幾步,卻像隔了千萬里遠,隔着垮不過去的鴻溝。
「你放我走吧。」
無名再次輕聲道,他的聲音輕而軟,有些無奈,有些苦澀,還有一絲絲的悲傷。
微風吹來,鳳瑾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滾落。
她想問他為什麼,可是她問不出來。
「你放我走吧。」
無名第三次說了同樣的話,每一次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插入鳳瑾的心臟之中,痛得她瑟瑟發抖。
第三次了,還是這麼痛。
淚水模糊了視線,無名無奈的臉變得有些縹緲虛無,看不真切,鳳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除了流淚,還是流淚。
兩人面對面站着,中間隔了十幾步距離,微風吹拂,吹起鳳瑾的袍角和青絲。
他去意已決,她留不住。
原來就算身為天子,也有如此無能為力的時候。
不知過了多久,從白天到黃昏,他們一直這樣面對面站着,無名再也沒有開過口,鳳瑾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的站着,這樣的沉默,這樣的冷漠,才更讓人心碎。
鳳瑾突然有些心灰意冷,留住了又怎樣呢?難道真要反目成仇?
她想起一句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說得瀟灑,做得到的又有幾人?
她自問是瀟灑之人,可是到了真要相忘於江湖的時候,心裏的痛用萬箭穿心來形容也不為過。
鳳瑾目不轉睛的看着無名,黃昏時分,光線不太明亮,無名的臉也變得有些昏暗。
鳳瑾突然覺得他們的前路也是一片昏暗,她看不清楚路在哪裏,她甚至看不清楚到底有沒有路。
她看着他,心中縱有千言萬語想對他訴說,話到嘴邊,卻只有一句話,「我若是放你離開,你還會回來嗎?」
無名依然沉默,他不知道答案,他不想騙她。
鳳瑾懂了,她的心頓時心如刀絞。
「無論你回不回來,我都在這裏等着你,直到老去,直到死去。」
無名還是沉默。
鳳瑾的眼淚再次涌了上來,她慢慢的轉身,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如斷了線的珠子般。
她看不見皇宮,但她知道方向在哪裏,她抬頭挺胸,一步一步的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至少,她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容身,就算那裡冷冰冰的,就算那裏充斥着明爭暗鬥,刀光劍影,至少,那裏是她的。
與那些流離失所的人們相比,她的境況好太多。
「阿瑾。」
無名的聲音讓鳳瑾猛地停下了腳步,她不敢置信的慢慢回頭,眼勾勾的望着無名。
無名看着她,他的眼神依然空曠幽遠,但多了一絲很淺很淺,淺得幾乎看不見,卻讓鳳瑾的心一下子暖了起來的溫柔,「是叫阿瑾吧?」
「是。」
鳳瑾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發顫。
「你在這裏等我,等我想起丟失的那些記憶,我會回來。」
無論那些記憶是好是壞,就算過去很不好,想起了過去他依然不想跟她在一起,但他都會回來給她一個交代。
這是他能給出的唯一的承諾。
鳳瑾的眼淚如潮水般湧出來,她淚眼迷濛的看着他,蒼白的唇劇烈的顫抖,好一會才艱難的吐出一個字:「好!」
無名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又似乎沒有,而鳳瑾卻是真的笑了,臉上仍然帶着眼淚。
她沒有去想喝了孟婆湯,想起過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她沒有去想無名給出的承諾,實現的機會幾乎為零。
就算再細微的希望,也是希望,她會心存希望,在這裏等他,等他回來。
無名看着她,目光里的溫柔濃烈了一點點,「我想我過去一定很愛你,要不然」
要不然怎麼明明忘記了一切,還會這般心痛呢?
這樣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他不想給她莫須有的希望。
也許,時間久了,她就會忘記他,她是女皇,她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
他不願意見她如此悲傷,如此難過,憔悴不堪,眼睛下面都是青影,不知有多少個夜晚不曾安眠。
他止住了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遠遠的看着她,光線越來越暗,她站在那裏,那張臉也漸漸的被夜色隱沒,周圍漸漸的有人家點燃了燈火。
「再會。」
無名慢慢的轉身,往城門口走去,走出十幾步之後,才聽到夜風送來一聲輕輕的再會。
直到無名高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鳳瑾仍站在原地看了許久。
「陛下,回宮吧。」
副首領走過來,輕聲道。
回宮的路上,副首領不解的問道,「陛下為何不攔住首領呢?」
鳳瑾苦笑一聲,「攔得住嗎?」
「陛下和首領功力不相上下,再說還有屬下們,還有巡城的軍隊,若是陛下鐵了心的話,是能攔得下來的。」
「就算攔下來了,他也會受重傷,朕」
鳳瑾幽幽嘆息一聲,「朕捨不得。」
副首領默然片刻,小心翼翼的問道,「萬一首領不回來了呢?」
鳳瑾腳步猛地頓住,副首領忐忑不安的看向她的臉,唯恐她生氣,卻見鳳瑾蒼白的臉上只有一絲落寞,並未生氣,落寞之後,便是堅定,「他若不回來,朕就去找他!」
她慢慢抬起頭,望着蒼茫的夜空,神色堅定又霸氣,「他是朕一個人的,他逃不掉的!」
副首領心神一震,沒有再言語。
鳳瑾看了看四周,「我們到了玄武區?」
「是的,陛下。」
「讓其他暗衛先回宮,你陪朕去相府討杯水酒喝。」
「是,陛下。」
到了相府門口,副首領先去敲門,開門的門房看見副首領先是一怔,隨後看見門廊下站着的鳳瑾,臉色立即變了,他不認識鳳瑾,但認識鳳瑾頭上的玉冠和腰上配着的龍紋佩。
「草,草民參見陛下。」
門房抖抖索索的要跪了下來,鳳瑾略一抬手,道了聲免了,便抬腳跨過門檻。
早有腿腳快的小廝去通知了裴琇,裴琇立即帶了裴家人來給鳳瑾見禮。
看見院子裏跪了一地的裴家人,鳳瑾眸光暗了暗,「看來是朕打擾到你們了,朕心血來潮想來找裴卿喝杯水酒,倒累得你們連飯都用不好。」
裴琇一聽,便懂了鳳瑾的意思,她這是不喜歡裴家如此興師動眾,看來女皇今日有心事。
長蘆街的事,他早就收到了消息,無名和女皇決裂了,女皇心中難受是難免的,但他沒想到女皇會來相府找他喝酒。
裴琇朝裴家人使了個眼色,眾人便低着頭恭恭敬敬退下,很快便退得乾乾淨淨,只剩一名年輕俊秀的男子,猶猶豫豫的走在後面,不停的回頭朝鳳瑾送眼波。
「你!」
鳳瑾看了他一眼,「留下來!」
那人立即歡天喜地的留了下來,裴琇看了一眼,臉色唰的沉了下去。
「你叫什麼名字?」
「學生裴川。」
鳳瑾勾了勾唇,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來,「看來是裴卿的弟弟。」
她的目光落在臉色陰沉得滴水的裴琇臉上,微微笑道,「你這個弟弟不錯,讓他來給朕斟酒,裴卿可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