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李成」
偌大的階梯教室里,坐滿了中戲00屆的表演系大二學生。
八尺見方的講台上,頭頂反光的院長王元臉色鐵青,盯着教室角落裏的一名神遊天外的學生大聲斥道,原本被他拿在手裏的教案也在課桌上摔得砰砰直響,震起淡淡的白色粉塵,漂浮在空氣中。
「唰」
教室中的學生聞聲後整齊的轉過頭向後面看去,但又害怕老師遷怒於自己,個個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時而回頭瞄一眼講台上的那名身材微胖的老頭。
其實也算不上老頭,王元看上去約摸四五十歲,只是此時那張大圓臉也因糟糕的心情變得充血通紅。
坐在最後一排角落裏的那個學生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可臉上仍然迷迷糊糊,顯然還沒有弄清形勢。
周圍的同學見此不禁發出一陣輕笑,露出一副這貨要完的興奮模樣。
「安靜」
王元聽到學生窸窸窣窣的笑聲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本來好好的心情被角落的那個小子一直木然的表情打斷了思路,搞的連講課的欲望都沒了,現在竟然還有人敢在自己課堂上偷笑。
眾人看到「王屠夫」愈加陰沉的臉色趕忙閉嘴,王屠夫本名王元,「王屠夫」是誰起的已經不得而知,反正早已凶名在外,名列中戲「四大名捕」之首。
大學之中如果哪門課的通過率低於75%,那麼這個教師的教學就會被認為是出現了教學事故。
王元教的課考試的通過率都是大多都是在百分之四十左右,教學事故四個字顯然已經完全不能形容如此低的通過率了。
但因為王元在中戲的資歷極老,而且還是學校的主要領導,學校對於他的嚴格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人家的弟子很多都是當今娛樂圈藝術界的大腕名人。
時間久了,王元幾乎快成中戲一個不可招惹的代名詞,平時根本沒有人敢在他的課上搞小動作,更甭說擾亂課堂紀律。
但是這名名叫李成的學生明顯不在這群人之中,他留着精神的短髮,近乎一米八左右的身高,長得倒還可以,不過在帥哥多如狗的中戲,無論是正着數還是倒着數,前邊的都輪不到他,總之就是扔在人群里,任何人都會擦肩而過的那種。
「啊,叫我」?
那名青年終於發現教室里的詭異氣氛,抬起頭,發現王屠夫和同學都盯着自己看。
心中一動,站起身,臉色平靜地對王元道:「不好意思,王老師,我之前正在思考您剛剛講過的問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王元見李成的鎮定自若的神情,神情愣了一下,不禁懷疑難道自己錯怪他了?
依照他對李成這類學生的了解,若是他剛剛真的走神,腦子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現在的表現應該是是慌張無措,面色緊張等等。
心中不由有些微微納悶。
教室里的學生聽到李成的話卻是一副想笑卻不敢笑的表情,有幾個女生甚至憋得臉色通紅,低着頭,肩膀止不住地抽動,唯恐自己一個不小心笑了出來,引火燒身。
王屠夫扶了一下鼻樑上的銀色方框眼鏡,想了一下,直視着李成的雙眼問道:「那你說說表演學中的主流派系由來和他們之間的異同」。
教室里學生聽到王屠夫的話胸腔又是一陣起伏,其中幾個發育良好的女學生胸前一陣亂顫,惹得教室四下的色狼暗暗流口水。
李成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掃了一眼周圍那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緩緩道「目前比較成型的是兩個派系,一個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體驗派,恩,是指不只在旁觀者的角度上,冷靜的表現角色的情緒,而是去體會角色的內心,演員用自己的藝術手段為工具,而以角色的情緒為核心,創造出一個所謂舞台上的生命」。
稍微停頓了一下,發現講台上王屠夫並沒有不滿,繼續道:「另一個則是布倫西特的表現派,即演員以自己的藝術手段,來控制角色的情感,要超脫其外,不為角色而影響,而是冷靜的,隨心所欲的塑造這個角色」。
「嚴格上說,這兩種演繹方法沒有高低之分,只是兩種不同的演繹形式,而現今的大多數演繹方式大多是這兩種或者出於這兩種派系,譬如..」
「但是相對的,體驗派在擁有先天上代入感優勢的同時,同樣比表現派更加容易對演員的精神產生影響,在我看來..」
開始時教室中的學生都以為李成是在不懂裝懂,心下等着看笑話,畢竟這個瘋狂喜歡足球的同班同學幾乎從來都沒有認真聽過課,至於課本,不好意思,上學期的還新着呢。
但是,隨着李成不急不緩的回答,教室之中也變得異常安靜,最後幾乎變得落針可聞,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掃視着角落裏那個昂首挺胸的青年,心中不由疑惑道:「這還是李成嗎?」
王屠夫點了點頭,伸手示意李成坐下,然後道:「大家以後要向李成同學學習,學習,就要活學活用,多思考,知識不能束之高閣,好了,我們繼續剛剛的話題.」
自動忽略四周驚訝的眼神,坐下後,李成眼睛裏的清明消失不見,臉色彷徨的打量着周圍的人和物,一切還和原來一樣,他回到了大學時代,中戲,大二。
前世的一切如同過眼雲煙,此時回憶曾經的年華蹉跎,李成不由暗暗緊了緊放在桌子下膝蓋上的拳頭。
上一世的他,高中時是學校重點培養對象,高一高二學習成績極其優秀,但是高二之後卻開始迷上足球,自此一發不可收拾,整天想着自己能夠成為世界級大球星,能夠在綠茵場上自由奔馳,即使學校多次派班主任到他家做工作、父母極力反對,最終卻也無濟於事,學業被拉下,高考時無奈只得報了藝校。
即使上了大學的他依舊沒有多少悔改,甚至在2002年中國隊入日韓圍世界盃時用辛苦攢了幾個月的生活費跑去看比賽。
上天和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世界盃上中國隊的表現讓他徹底對中國足球失去了信心,踢了三場竟然一球未進被橫掃出局,如同喪家之犬一樣狼狽而回,這對於同樣身為一名中國人的李成來說無異於天大的諷刺。
但這些仍然沒有動搖他要做一名職業足球運動員的信念。
畢業之後,李成借了錢到了歐洲到大俱樂部自薦,但是理想和現實總是那麼的不對稱,一次次的碰壁後,心中的理想也漸漸被現實的冷水潑滅。
最終,他被移民局遣送了回來,沒有經過專業培訓,技術一般,而且又因不是歐盟國家公民,根本沒有俱樂部願意浪費一個非歐盟國家名額簽下要他。
回國之後,李成那顆熾熱的心才慢慢熄滅,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幾乎什麼都不會,想回家卻是放不下面子。
不過仗着自己好歹是中戲畢業的學生,不斷在各個片場流轉,演一些不入流的較色,拿着日結的工資勉強度日。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在一次給一名二流明星做替身時,由於威壓的鋼絲突然斷裂,李成平淡的結束了他的一生.
等沒人注意他了,李成才拿出他那部只有基本通話和發短訊功能的手機看了一下,心道果然,2001年三月11號。
昏昏噩噩的上完了上午的課,鈴聲一響,李成飛一般的跑出了教室,他的同學對他這樣似乎也是見怪不怪了,也並沒有人留意他。
這次李成並沒有像前世一般跑去操場,出了教室,李成看着遠處的蔚為壯觀的表演樓和圓形廣場,熟悉的花草樹木,心中激盪之下情不自禁的大吼一聲。
這會兒正是放學時間,李成大吼完才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發覺周圍的學生看着自己怪怪的眼神,忙捂着嘴裝作咳嗽,低着頭加快步伐離開了廣場。
不過還是很不幸,當晚一張帖子就出現在天涯上,中戲某男表白被拒絕,大白天站在大道上仰天怒吼,有圖有真相,引來不少人的圍觀和討論。
躺在宿舍的床上,李成思考着自己的未來,足球這條路他已經沒有可能了,如今已經十九歲了,即使再努力也不會有太大的成就,像齊祖,雷東多,這樣的天才都是從小訓練才有了現在的成績。
這具裝着三十多歲靈魂的身體也早已沒有了當初天真的幻想,李成知道,如今的自己只有做演員這一條路可走了,畢竟算上前世,他比同一輩多了十幾年的經驗,這些東西至少能讓他少走不少彎路。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在目前的李成看來這是句相當臭的屁話,發光的有可能是金子,也有可能是碎玻璃渣子,而且,金子卻不一定發光,前世的他轉戰演藝圈後一直不斷努力,重拾大學期間學的東西,但是卻沒有人正眼看過他一次,即使後來他的演技比很多二線的明星要好上許多也無濟於事。
這時,李成的舍友張文推門走了進來,將在外面提的飯放在飯盒裏。
看到躺在床上的李成,邊吃邊豎起大拇指道:「成哥,行啊,竟然把王屠夫給唬住了,高,實在是高」。
張文是李成大學最好的同學之一,記得前世在娛樂圈晃蕩了幾年也沒有什麼結果,之後轉行跟着他老爸做生意去了。
李成道:「咱這是有真才實學,一身才氣,以後註定是要當大明星的」。
張文「呵呵」笑了一下,用筷子夾起碗裏一塊沒有炒熟的番茄說道:「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就像這個」,說着將番茄扔進了嘴裏,吧吱吧吱的嚼了起來。
說畢張文又繼續道:「對了,你聽說了沒有,咱們班的於明嘉出演的電影就要上映了,聽說好像叫做《紅蜻蜓》」。
李成點了點頭,於明嘉是他們同班同學,長的還挺漂亮,就是為人稍微有些高傲,李成記得上一世她混的還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