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黃思此時反應過,也着實情有可原。
    其實,賭博一事,最是陷人,不管你家財萬貫,皇王孫,陷進去了,就沒個好下場。
    更要不得的是,這玩意兒能惑人心神,說來,賭博的樂趣也在於此,做大牌時的緊張忐忑,等着和牌時的興奮衝動,和着牌時的歡喜欲狂,被截和時的悵然若失,悔恨交加,如此多的情緒,在哪個娛樂上,也不能轉瞬必備,獨獨賭博一事,能聚集諸類。
    於此,賭博從古至今,皆大行其道,昌盛於世。
    於黃思此事而言,輸個几上千塊,雖然不少,實際上,對省委一秘根本不算什麼事兒,絕不至於到了性情劇變,大反其常的地步。
    究其根源,還在方才那把牌上。
    彼時,黃思坐莊,抓了一把堪稱年不遇的好牌,想他黃某人浸淫麻壇多年,這種只陷於傳說中的牌面,何曾遭遇過。
    遭遇此種牌,並非是存了希圖一把牌能贏個萬千萬的心理,純是一麻友對絕世好牌到來的奇異興奮。
    可偏生在黃思最興奮當口,薛老這黑面神出現了,狠狠一巴掌將正愉悅地飄飛在九天的黃思,抽到了地上,且一下手,就是接連巴掌,抽得黃思險些沒崩潰。
    君不見,當黃思第次抓到六筒時,如摸着了燙紅的烙鐵一般,抬手就扔麼。
    如此,前後反差,對黃思,不,對黃麻友的打擊是巨大的!
    好容易承受罷這波慘痛打擊。黃麻友勉強收拾好心情,準備迎接屬於自己的春天的時候,該死的六條。死活不出來,只讓黃麻友等到了地老天荒。最終在孔凡高的麻牌屍堆里,發現了那一流水並排的仨六條。
    這種苦求不得,埋葬此生再難遇絕世好牌的悲愴,於普通人算不得什麼,可於一麻友而言,其中慘痛,簡直不知如何訴說。
    是以,彼時。黃麻友足足愣了四五分鐘,沒緩過神來。
    隨後,薛老又大言旦旦,說什麼怕人賴賬,所以不願意玩兒了。
    緩過神來的黃思礙於囊腫羞澀,雖受屈辱,卻沒言。
    隨即,又遭抽薛向臉不成的豬隊友孔凡高,卻準兒又准,狠而又狠。抽中了他黃某人的臉。
    種種不順,激得黃思已經到了爆發的邊沿。
    及至此刻,衛美人對薛老如妻斥夫一般的呵斥。徹底摧毀了黃大處長最後的警戒線,毫無預兆地,黃思爆發了。
    正是因為慘遭反覆蹂躪,心理趨近崩潰,是以,黃秘書才徹底失態了一把。
    卻說,黃思咆哮罷,薛老糾結半晌的心,反而釋然了:這種男人怎麼值得託付終生。衛蘭呵,你還是抓緊換人吧!
    「好。老黃說得好了,不就是玩兒牌麼。多大個事兒,誰會玩兒不起,得了,咱們接着來。」
    說話兒,薛老坐了下來,轉臉沖周道虔,孔凡高道,「周書記,孔專員,您二位說,咱玩兒個麻將,至於那麼當真麼?」
    「當真,怎麼不當真?男漢大丈夫,一口吐沫一顆釘!」
    「老話說得好,吃喝不論,賭博過硬(念en,四聲),牌桌上無父,今兒輸得少,算多少,誰錢不夠,按黃處長建議的,打欠條!」
    眼見黃思已然要發瘋了,周、孔二人便是再不想摻和,也不得不鼎力聲援了。
    說來,這二位心頭也是咯應到了點,他二位原本是來賣好拉關係的,可偏生好賣了,看黃大秘這情狀,指定是一點兒不領情。
    一想到這兒,這二位又暗自生惱,姓黃的純是自作自受,他當活土匪是這麼好對付的,拋開身份不談,光看個人本事,活土匪能甩你姓黃的十條街,你幹嘛非跟他置氣?
    儘管心中再是不滿,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周,孔二人也必須拼了,若讓姓薛的徹底羞辱了黃思,姓黃的羞惱之下,遷怒自己,這可真是池魚之殃,無妄之災。
    轉瞬,二人已然打定主意,在待會兒的牌局上,玩兒命給黃思做局,送,餵和。
    四人各樣心腸,牌局再開始,上把薛老最先和牌,按血戰到底的規矩,這把由他坐莊。
    長城築好,薛老輕輕一丟色,擲出雙六十二點,便開始切牌,抓牌,跳牌,轉瞬,十四顆牌,已然聚齊。
    就在黃思,周道虔,孔凡高各自調理自己麻將牌的當口,場中忽然發出數聲怪叫。
    原來,鑑於薛老先前那把妙牌,這會兒觀戰的四人,衛阿姨,衛蘭,曉芳,宋昆,皆聚齊到了他身後觀戰。
    衛阿姨,衛蘭,曉芳人純是盯熱窩,看薛向今次運氣到底有多好,宋昆則是肩負了監視的使命,暗中窺視薛老是否作弊。
    然而,此刻薛老一把牌抓起,宋昆哪裏還記得自己因何在此,條件反射一般,便跟着衛阿姨,衛蘭,曉芳一道呼喝出聲了。
    原來,薛向這把牌實在奇絕,十四張牌如下:對二條,對條,四個四條,四個五條,一對六條;正是正宗的大天和,起手和。
    而且這一把牌,又是清一色龍七對,還是雙龍七對,幾乎曠世難尋,更重要的是,這把牌可不是先前的八倍,而是十六倍。
    「天和,清一色雙龍七對!」
    薛老淡然叫和,說話兒,直接把牌亮開了,一對六條被他擺在最前邊,似乎專門擺給黃思看的一般。
    鐺!
    鐺!
    鐺!
    顆腦袋幾乎瞬間,同時死機。
    六隻眼睛,盯着薛老倒下的那副牌,深邃地似乎要將整個世界都裝進去。
    滿場寂寂,久久無聲,不知過了多久,薛老實在等得不耐煩了,將煙蒂按進煙灰缸里,拿打火機梆梆敲着麻將兒,終於喚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聽他朗聲道:「清一色雙龍七對,十六番,八番是二五十六,十六番也就是,二五十六乘以二五十六。六六十六,五六十……算出來了,一共是六萬五千五十六元整,位,不好意思,付錢吧。」
    薛老何等腦,轉瞬就算出了十六番到底是多少錢。
    卻說,當時,薛老亮牌之際,誰都知道這把牌胡翻天了,可誰都沒具體數字,只知道這把牌大得邪乎,弄不好得過千,可真當薛向報出數字,所有人都傻眼了。
    六,六,六,六萬……
    這是麻將桌上該出現的數字麼?
    說來,還是宋昆最先反應過來,不知怎地,霎時間,他心中竟湧出一股快意來。
    原來,宋昆還在念想,彼時,在孔凡高的吩咐下,他向介紹血戰到底和牌後各種大牌算法的情景。
    當時,介紹到最後,他問詢四人,需不需要封頂時,姓黃的是多麼意氣飛揚,兜頭就扔過一句「封什麼頂」,嗆得他宋某人好不尷尬。
    這會兒好了,六月債,還得快,不是不要封頂麼,您位倒是付錢呵。
    六萬塊,擱在當下,除了第一批發起來的沿海商人,內陸幾乎就不可能有誰拿得出來。
    在座位,周道虔,孔凡高,黃思,皆是官高爵顯之輩,或許背地裏斂夠了錢財,夠了六萬塊,也絕沒誰敢拿出來。
    廢話,誰又不是傻,你一當官的動輒拿出六萬塊來償還賭債,不等於往自個兒腦門兒上貼貪官的標籤麼?
    「周書記,孔專員,黃處長,我這兒天和了,您位是不是先把賬結了。」
    對待敵人,薛老從來就沒有溫良恭儉讓的脾氣,能擠兌死了,絕不給他留口氣兒。
    周道虔,孔凡高,黃思人面面相覷,誰也不肯接茬兒。
    薛老道:「周書記,您是領導,您得帶個頭兒呵,方才我可記得您說了,這吃喝不論,賭博過硬,麻將桌上無父嘛,您緊緊,湊湊,還是把賬結了,咱接着玩兒呀!」
    薛老這小風涼話飆得,周道虔恨不能一口黑血噴出二里地去。
    他真想提起屁股下的板凳,狠狠一下,摔在薛老那張不停叭嗒噴着這世上最惡毒言語的小嘴上去。
    「薛向啊,你看這些錢,我一時去哪兒拿,能不能先緩緩,緩緩。」
    周道虔到底是老油條,轉瞬就拎清了,一招拖刀計,妙到毫巔。
    「是啊,緩緩,這錢誰能拿出來?我們也不是不認賬,只是緩緩。」
    罕見地,孔凡高和周道虔的意見如此一致。
    這二位算盤劃拉得精,尷尬正在眼下,畢竟,眾目睽睽,想反口也不能。
    只要過了眼下,姓薛的說什麼,誰信呀,欠六萬,還是打麻將輸的,這得多滑稽,傻都不會信。
    薛老微笑道:「理解理解,六萬塊,不對,應該是六萬五千五十六塊,實在是多了,擱誰,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來啊。」
    周,孔二人沒想到薛老竟是如此好說話,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那萬惡的神轉折了,「但是,沒關係啊,您二位可以慢慢還,先給我打個欠條,立個字據,逐月逐月的還,一月就還一,一年一千二,十年一萬二,五十年六萬,得了,零頭不要了,您二位分五十年還我就成,您二位身體這麼結實,再活五十年,一點兒問題沒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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