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及至最近一段時間,雙方精誠合作,周道虔對薛向的人、能力又有了新的了解和定位。
    說來也是,人本來就有千面,站在不同的角看,看到的自然是不同的面相,便是殺人犯,在其親人眼中,不也是孝慈父?
    昔年,雙方為敵,周道虔看得的自然是薛老的詭詐,陰險,妄自尊大。
    如今,周道虔和薛老合作,便不由自主變換了角,看到的則是薛老身為領頭人的睿智大氣,從容不迫,這看法一改變,原來的想法也就發生了改變。
    周道虔之所以忽然想留在蜀中了,道理很簡單,留在蜀中雖然危險,但效益驚人。
    一旦他周某人壓在薛向身上的重注,也就是薛向在和那位的爭鬥中,最終勝出,他周某人未來的收穫是其驚人的。
    之所以做此選擇,那是身為老牌政客的周道虔政治敏感性驚人,事到如今,他怎會看不出來,那位已到了強弩之末。
    不說別的,單看那位一反常態,如今的行事,越發沒有了章程,完全拋卻了政治操守,肆無忌憚地動用手中的權力,對薛向這位低了數級的政治後進,進行全方位的打擊,便能知曉那人已然是孤注一擲了。
    然,剛不可久!
    那人到底是一省之尊,手中的權力來源於組織的賦予,然組織也不可能任由誰妄用權力。
    過線越嚴重,將來的反噬則必然越重。
    如今,蔡行天對薛向的進攻,可謂迅疾酷烈,但註定不可執久,因為已然過線多多。這種濫權的政治反噬必定隨後到來。
    只要薛向撐過了這頭板斧,等待那人的只能是黯然收場。
    而一旦薛向撐過去了,那他周某人未來的收穫必定十分可觀。他很清楚眼前的這位薛衙內在省里的能量,畢竟。若是省里無人替他薛向維持局面,便是薛衙內有通天背景,也被蔡行天利用程序正義幹掉了。
    而一旦那位倒下,蜀中將留出大的權力真空,省里若是再有人肯運作,屆時,他周某人豈非是眼前這位薛衙內手中填補這權力真空的最好人選?
    此外,周道虔改變主意。留任蜀中,還有另一重要原因,或者說這個原因才是導致他留下的主要因素,那便是對薛向的感情投資。
    因這兩人一直以來的敵對關係,雙方雖然合作有些時日,但曾經留存的衝突、芥蒂並不可能迅速化去。
    而如今,他周某人舍他地,而就蜀中,便是在亮明一種姿態,一種和他薛衙內同生共死。共抗風雨的姿態。
    有了這個姿態,且最終薛衙內真的挺過來了,那他周道虔就屬於根正苗紅那一撥里的了。
    就像當年有過長征經歷的紅軍們。後期都成了政治正確性的代表,即使在那十年,有着長征經歷的幹部即便挨整,也能受到特殊關照。
    如今,周道虔打得便是這個主意,在他看來,這個感情分一旦賺足,他周某人在薛衙內的陣營中將迅速進行華麗的變身。
    正是有着這番考量,周道虔才決議繼續留守蜀中。忍耐那難熬的黎明前的黑暗。
    當然,既要下注。周道虔這種精明的政客,就不可能忘卻整場賭注的另一個核心。那便是薛向到底待他周道虔如何?
    若是薛向心中對他周某人芥蒂仍深,即便是最後,他周某人賭勝了,也不過是白忙一場。
    畢竟他和薛向合作日短,雖然合作期間,他對薛向的印象大改,也從其它渠道知曉的,都是對薛向的佳評價。
    可旁人口中聽來,也只能是道聽途說,哪有親歷來得直觀。
    是以,今番歸家,他便對外宣稱閉門,其實,等的就是看薛向如何動作。
    歸得家來,面雖平靜,心卻漸憂,以至於長久矗立窗邊,觀望浮雲蒼狗,患得患失起來。
    在他想來,若薛老在今日之內趕來,便證明了他周某人對這位薛衙內重情重義的推斷,無措。
    若是這位薛衙內真把他周某人當了破抹布,用過之後便扔掉,根本不來相見,只待在外地尋個地方將他周某人打發了。
    那這樣的人,也就不值得他周道虔下如此重注了。
    然而,薛老根本沒讓周道虔等上一天,不到中午,他便提着酒瓶,姍姍來遲。
    至此,周道虔徹底放下心來,也毅然將自己的仕途乃至身家性命綁上了薛老的戰車。
    卻說,對周道虔的「出爾反爾」,薛老絲毫不覺驚訝。
    周道虔能看到的,他薛老早已想到。
    因為局勢發展到這一步,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鍵期,雙方已然要刺刀見紅,分出勝負,也在這一念之間。
    若在不熟悉內情的旁人看來,省里那位要收拾他薛老乃是輕而易舉,雙方勝負哪裏還有疑議。
    唯有知其內情的人才知曉,眼下的局面非是省里的那位佔據優勢,而是他薛老已然一點點地挽回了局面。
    那邊破釜沉舟,孤注一擲,已然在省內外惹下了多的積怨,他薛老只需挨過這板斧,便能完美收官。
    在這個時刻,周道虔若是還不知取捨,要打退堂鼓,那說不得他薛老就真要看低此人了。
    卻說,周道虔一番話罷,薛老道:「既然道虔書記心意已決,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唯有預祝老書記鵬程萬里,大展宏圖。老書記是德江的功勳之臣,你要走了,自然不能沒些動靜兒,就由我代表市委,出面為道虔書記組織一個歡慶會,咱們市委市政府也代表德江四萬人民好好送送咱們的老書記。」
    薛老從來都會做人,人敬他一尺,他還人一丈。
    「這話怎麼說的,用不着,用不着,我還在蜀中,又沒遠去,送什麼送,省些經費,幫扶困難群眾是正經,不鬧這些虛禮!」
    嘴上如是說,周大書記臉上那笑得快斷裂的紋,實實在在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大丈夫行事,不就只求名與利,且為官之人,誰不渴求好名聲,薛向這是明擺着送他大禮呢。
    薛老言出必行,果然在數日之後,替周道虔舉辦了一個隆重而盛大的歡送會。
    市委除了有數的幾人沒出席外,德江四套班,各群眾團體,工會,婦聯全體出動,在一號禮堂,彩燈高懸,鮮花大張,共送周道虔。
    如此隆重的場面,險些沒讓周道虔激動得掉下淚來,最後的講話中,數哽咽,顯然也是動了真感情。
    的確,不管德江的飛躍是誰一手促成的,然,德江卻是在他周道虔主政期間完成了華麗的轉身,這一點是誰也無法抹殺的。
    會上,周道虔回了他入主德江的這些年,談到了德江由曾經的衰落到如今的興盛,整個心中都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和愉悅感。
    當然,周道虔沒有忘記是誰帶來了今天的這一切,當日周道虔講話的最後,幾乎用盡了各種飾美之詞來褒讚薛向。
    最後的歡送酒宴上,當着眾人的面,周道虔足足敬了薛向大杯。
    無疑,周道虔的這番最後告白,又助薛向將威望拔高了一個台階。
    與此同時,也向德江釋放了一個政治信號,那就是薛市長為人心胸寬廣,不計前嫌。
    想當初,周書記和薛市長是何等的水火不容,而走到今天,兩人竟能化干戈為玉帛。
    可以說,這個政治信號是有用的,幫助了許許多多人化解了對薛老的疑慮和擔憂。
    薛老赤手空拳,在德江打出一片天地,這期間,得罪的人物不在少數。
    而如今,他大勢已成,別人不敢明面上和他對抗,可暗裏和他保持距離,弄些陰謀狡計,各種不作為。
    無疑,也加大了德江的政治內耗。
    而周道虔在最後的歡送宴上對薛向表現出的無比欣賞和敬重,傳播出的積信號,則好的抵消了這種政治內耗。
    任誰也會盤算,像周書記這種曾經恨不得食活土匪之肉,寢活土匪之皮的人,都能被活土匪原諒,自己又擔心個什麼。
    當然,周道虔無心所為,造成的積意義,也是薛老始料未及的。
    不過,薛老組織這個歡送會也是另有深意,抑或是為周道虔獻上一份厚禮。
    除了酬周道虔領導德江這些年的功勞,更大的因素是想為周道虔營造一種政治聲望,畢竟,周道虔決議留駐蜀中,未來必然遭遇那位的政治絞殺。
    而薛老這番處心積慮,為周道虔營造政治威望,則是想讓那位在下手之餘多些顧慮,要考慮清楚,向一位功勳卓越,深受德江政壇認可的功勳元老痛下黑手,會承擔怎樣的政治後果和輿論風暴。
    果然,薛老的這招隨手閒棋起到了大的作用。
    很快,周道虔的任命便下來了,其職務是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兼水利廳廳長。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任命。
    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明確了周道虔的副部級級別,也就是說,周道虔的官場級別從正廳一下越級到副省,乃是仕途上的大進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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