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再.....再說一遍!」郭民家猛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滿臉的難以置信,血紅的眼珠鼓起老高,惡狠狠地盯着蔡高禮,戳出來的手指劇烈地顫抖着,哪裏還有半點平日的溫爾雅。
「主任….主任,我….我說那條蛇…被….被姓薛的領着一夥兒人…..給殺死了。」蔡高禮滿頭大汗,腰身已經完成了蝦米。
「蛇掌呢?快給老說!」
「不知道啊,我也是昨天回去才知道的,還是見那幫刁民竟敢進山,才好奇問的,都說是姓薛的殺了蛇。那蛇都抬回來了,最後說是那蛇吃的人多,那幫刁民不敢吃肉,蛇身給燒了。我問了蛇掌,他們都說蛇哪有長腳掌的。要不就是他們沒注意看,那蛇掌一塊兒給燒了。要不就是姓薛的趁這次賣山貨的時候,一起帶去漢水賣了。」蔡高禮生怕說得慢了,被郭民家收拾,竟一口氣將前因後果交代了個清清楚楚。
郭民家聽完,赤紅的雙眼,攸的閉住了,一屁股跌坐回沙發,心中的怒火已燒起千萬丈。他苦苦追求一年多的山神掌,想盡無數辦法,甚至壓着上面新到的農業政策,鼓動蔡高智主持焚燒金牛山。孰料,橫空殺出一個薛向,將他最後的希望給剿滅了。此刻,郭民家咬碎銀牙,怨恨、後悔、暴怒幾乎要將他的腦給燒炸了。
蔡高禮額上的汗水如瀑一般灑落,卻不敢稍動。他從未見郭民家有過這般震怒,一張白淨的臉蛋好似開了個綢緞鋪,不斷變化着顏色。
好一會兒工夫,郭民家才睜開眼,低沉着嗓音道:「把信給我。」
蔡高禮愣了一下。一個激靈,趕緊把那封寫給薛向的信遞交給他。郭民家接過看也不看,揉成了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蔡高禮見狀,猛地張開了嘴巴。最終卻沒發出聲音。
郭民家揉了揉光滑的臉頰,待手放下的時候,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站起身來,竟有拾起垃圾桶里的那封信,撫平,遞給蔡高禮:「交給他,去道個歉。安心工作,等我指示。」
…………………
蔡高禮出了郭民家的大門,拽出內衣的下擺,用力一擰,擠出一大灘汗水,心中暗罵:這陰森的地方實在可怖,以後沒大事兒,說啥老也不來了。
蔡高禮快步出了大門,仍腫着個腦袋的蔡國慶跟了上來:「爸,不就是一條臭蛇嘛。就是長着掌的又怎樣,舅舅至於這麼緊張嘛。我說你也是的,剛回到屯裏。我屁股還沒坐穩,又被你扯到縣裏來,挨頓罵,還得連夜往回趕,我說你這完全是找罪受。」
「給老閉嘴!你個小兔崽怎麼說話了,要不是你惹這麼大禍,老能這麼狼狽麼?明天見了那小,你狗r的也別給老犟,給那小先認個錯。按兵法上說。這就叫:預先取之必先予之。」蔡高禮想到薛向倒霉的模樣,先前的恐懼一掃而光。竟激動地搖晃起腦袋來。
蔡國慶聞言,卻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我不去。我不去,一見那小,我渾身就哆嗦。爸,你壓根兒不知道那小下手有多黑,一腳過來,暗無天日的。」
蔡國慶話音方落,蔡高禮一巴掌就上去了:「老懶得說你狗r的,平日裏牛哄哄的,怎麼,被那小收拾一頓,就似耗見了貓,你不見他,是不是還打算搬家啊?」
「疼,別整天狗r的、狗r的罵我,這純是自取其辱。」蔡國慶推開他老印在腦袋上的大手:「反正,我是能躲就躲,就算他顧茅廬,我也是不見的。」
蔡國慶雖不識字,可自打拿普希金的詩追求柳眉開始,就貫好以俗扮雅,結果慢慢成了毛病。聽來的四字成語,他往往不解其意,卻隨手用之,頗讓他裝出了幾分藝青年的風采。
蔡高禮怒了,到嘴邊的狗r的,終究沒有吐出來,卻轉身指着不遠處郭民家的二層小樓:「這是你舅舅的意思,你要是不去道歉,我沒意見,等他跟你說話。」
一聽是郭民家的意思,蔡國慶再不敢犟嘴。雖然他這個舅舅對他十分不錯,可蔡國慶總覺得一靠近這個舅舅,渾身就哆嗦,無論如何也親近不起來。
「爸,你說舅舅非要那蛇掌做什麼?上次你問老山客的時候,我可是在旁邊,聽說是壯陽的。莫非舅舅方才耄耋之年,那話兒就不行了。」蔡國慶逮着成語就瞎用,想到樂處,正要笑出聲來,忽然,自個兒又叫了起來:「呀!爸,舅舅不會是…是..就是那個了吧!我說他聲音怎麼越來越尖氣,還有….」
「小狗r的,給老閉嘴!」蔡高禮一聲爆喝,將蔡國慶的還未陳述完的佐證給截斷,一把扯過蔡國慶,飛速地離開那幢小樓。
………………..
春雨如絲,薄霧蒙蒙,薛向獨自行在二道坡前新平的泥巴上。今晨一早,照顧康桐吃了藥,等小傢伙去上了校,他便出了門,繞着這靠山屯,轉起了圈。並非是薛向見雨生詞意,登高求詩才,其實他在勘測地形,為心中的養豬場和飼料場設定建廠點。
說到這兒,大家該明白了養豬和生產飼料,就是薛向給靠山屯定下的生財之道。他倒是知道大丘莊和華希村的發展模式,可眼下到底不是九十年代,哪有那麼好的機會。就算後世著名的大丘莊和華希村掐住時代的機遇,摻和進了工業,也不過是鑽政策的空,搞的也之是初級的鋼鐵粗加工。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這兩家還是只富不強,壓根兒沒有形成有巨大影響力的企業。
這會兒,由於時代的限制和政策的牽制,薛向將靠山屯定位於發展養豬業和飼料業,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一是,因地制宜。靠山屯沒有工業基礎,若是硬要建什麼工廠,不說成不成功,那花的時間也能把薛向從青年耗成中年。可薛向哪有功夫埋頭創業,尤其是給公家打工,小官迷才不願幹了。是以,只有發展養殖業,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做出成績。況且,時下的肉制供應嚴重不足,養的豬壓根兒不用愁銷。就算到了後世,「豬堅強」也稱雄一時,完全可以朝着年豬企發展。二是,立足長遠。由於管理和佔地的原因,養豬業要做大做強,成十萬萬頭的養,難很大。但是飼料業就完全不同了,後世的劉氏兄弟以希望飼料起家,可是長期霸佔國內富前甲的。靠山屯縱是只笨到家的小鳥,先飛個幾十年,總不至於還無所成就吧。
薛向正站在昔日的二道坡,今朝的泥巴地上思忖着建廠所需的資金、管理措施、生產設備等等問題,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喊自己,回頭望去,便愣住了。但見蒙蒙的煙雨里,有一個窈窕秀麗的影,周身薄薄寒煙,似披紗着霧,眉目如畫,淺淺的笑容里透着無盡淒迷。
「鶯兒!」薛向突然張口喊了出來,喊完就後悔了,那人叫的是「大隊長」,鶯兒又怎會這般叫自己呢?待那人行到近前,薛向才看清,原來是那晚被蔡國慶輕薄的知青柳眉。
「銀耳?什麼銀耳?中午可沒銀耳吃,楊順國和鍾躍民他們在山裏逮了兩隻山雞,我們做了一鍋,來請你呢。」柳眉攏了攏耳邊柔順的黑髮,柳葉彎彎,櫻桃淺淺...
,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盯着薛向。
薛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直說:「那感情好,轉了一上午,我還真餓了,走,嘗嘗你們的手藝去。」說罷,扭頭就走,竟似避瘟神一般,兩步就將柳眉拉開老遠的距離。
柳眉看着薛向這般急行,活似打了敗仗的將軍,簡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她實在沒想到這個粗魯野蠻的大隊長,竟還有這麼羞澀的一面,想到樂處,撲哧一下,竟笑了:到底是個愣小,裝的什麼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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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低矮,飯桌簡陋,五碟山野小菜,個青年朋友,再有剪剪清風,更兼殘荷聽雨,便生十分愜意。長條木板架設的飯桌就設在門口,眾人圍桌而坐,薛向竟生出難得的輕鬆寫意之感。這幫知青心理年齡雖遠遜於他,可到底是化人,有知識,有見識,說起早先的革命生涯,和這些年的插隊生活,倒也是妙語連珠,意趣橫生。
眾知青侃了會兒,便有人問起薛向的情況。他們雖都知道這大隊長是京城的來的,卻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和他聊天。京城是紅色的中心,也是眾知青心中的聖地,他們自然對那裏發生的事情格外有興趣。
見眾人問到,薛向便挑着典型的京城景點、人物態、政治事件,或深或淺地講了些,聽得眾人連連驚嘆,竟忘了下箸。幾位女知青更是被薛向引經據典、深入淺出的口才所折服,眼中異彩連連,暗道,這哪裏是粗魯不的混混隊長,完全是富五車、才高八斗的一代才嘛。
眾人正談到興處,一直悶頭不語的鐘躍民,猛地抬起了腦袋,望着薛向:「大隊長,你在京城..見過…老…老人家嗎?」
此問一出,眾知青齊齊不說話了,皆瞪大了眼睛,張大了耳朵靜等薛向回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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