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趙老漢徹底猶豫了,因為張春生這番話,真是字字句句敲在他心坎兒上,那晚所見,他知道確實為真,要不然他也沒必要使動趙家弟翻山越嶺,請來這麼多野和尚,道士,再者,那位張春生口中的龍虎山道長,他雖未見過,可那晚看張春生燒得紙符,也確實有些門道,恐怕張春生所言的龍虎山道長的留言也未必為假,更為關鍵的是,他實在是對他請來的那幫驅鬼真人,降魔法師沒丁點把握,若一旦龍虎山真人留言為真,到時候,這幫人又降不了妖,伏不了魔,張春生是生是死,他管不了,他趙莊這數千口老少,恐怕真就完了!
是以,趙老漢不敢賭,這把注實在大了!
而緊接着,張春生又送上致命一擊,由他代為祭奠年,年後消災解難,還祖墳於趙家!如此一來,讓趙老漢最大的心結也去了,只不過是年沒法兒祭祀罷了,大不了年後,吹吹打打,好好給老祖宗陪個不是!
如此一來,趙老漢徹底動心了,伸手一拍大腿,「行,老就聽你姓張的一回!」
張春生大喜過往,「好,老趙,不,趙老哥,以後你就是我親哥,你放心,大壯兄弟的後事,我一定全力以赴,給他辦一場好發送!」說話兒,又從腰間,掏出個厚厚的黑皮包,往趙老漢懷中一塞,「另外,這是一萬塊錢,你老哥無論如何得收下,這不只是為大壯,上回打傷了那麼多兄弟,我實在是過意不去,這點錢。算我一點心意吧!」
張春生這手玩兒得漂亮,趙老漢便是對他有再大怨氣,此時。也是發作不得,只好收下。便待招呼趙家弟離去!
就在這時,薛老又開言了:「春生同志,老趙同志,你們兩家能和解,我是再欣慰不過,不過,我此次到來,乃是奉了市委之命。回去復明,是得上交督查報告的,你們二位之間的那些神神鬼鬼之事,既上不得台面,又如何上得紙面?這叫我如何是好?」
張春生面色再變,他實在沒想到這位薛主任竟這麼難纏,而且還膽大包天,他原本到此,純是為黃軍出口惡氣,哪知道情勢急轉直下。到了這般田地,說實話,方才他自己都為自己的伶俐拍案叫絕。驟發靈感,險而又險的壓住了趙家人,平息了禍亂了,哪知道竟又被這姓薛的咬住不放,如是真讓姓薛的到得墓地,沒準兒秘洞就得露餡,那樣一來,自己就是有十條命恐怕也得了賬。
一念至此,張春生強自定神。緩和語氣道:「薛主任,您看這樣成不成。您上報市委就說我們號礦洞和趙莊原本就是誤會,現如今誤會解開了。就大壯同志的事兒,我們號礦洞和趙莊已經達成了和解,整件事兒已經得到了妥善的解決,您看這樣可好?」
薛向面目一寒,「張春生同志這是在教我作假?」
張春生道:「這,這不能算作假吧,算是權變,是您薛主任為我們老姓的利益做出的權變!」
海狗讓張春生接手號礦洞,除了看重他的狠辣外,就是瞧准這傢伙和官員打交道的熟捻圓滑。
薛向道:「有些事可以權變,有些事不能權變,這叫原則,若是神神鬼鬼的事兒,我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我知道了,當不知道,那就真對不起人民公僕這個稱號呢!」
薛向魂穿後世,若說真是無神論者,明顯說不過去,至少他自己的來歷就是對無神論的最大挑戰,不過,眼前這事兒,他有十二萬分把握,斷定為假,最大的破綻恰恰就是張春生方才自以為伶俐地擺平趙家人的那番話。
什麼「龍虎山道長留言年後方能祭奠」,此句明顯就是張春生被他薛某人逼得沒招了,臨時杜撰之言,若龍虎山道士真有此語,張春生何必留待此時方講,早早道出,想必趙家人早偃旗息鼓了,哪裏會鬧出這麼大波折。
自以為得計,殊不知真正露出了狐狸尾巴,按說,這會兒張、趙兩家達成和解,他薛主任的任務徹底順利完成,該打道回府了,偏生張春生這馬腳一露,激起了薛老大的好奇心,他是真想看看那塊所謂有妖魔的墓地底下到底藏着什麼!
卻說此時,薛老咬住不放,執意要往,氣得張春生血壓陡生,若換了青浦別的當官的,張春生早翻了臉了,可眼前這人顯然不是他用武力唬得住地,沒轍,他腦轉動,頓時,又計上心來,「趙老哥,您看我好說歹說,薛主任就是不聽啊,這也不是我一家的事兒,真不依老道長所言,我壞了財運事小,可您趙莊小千口事兒大啊,您得說說話呀!」
果然,趙老漢入彀,沖薛向勸道:「薛領導,為了小老兒點上不得台面的事兒,還勞您辛苦一趟,小老兒實在感激萬分,只是事兒既然都解決了,您又何必再操心費力呢,您放心,改天,我召集全村老少爺們兒給您送一面丈許長寬的錦旗,吹吹打打,給您送家去!」
趙老漢說話了,薛向卻是不好再犟,一來,這位年事已高,他多少得賣些臉面,二來,此人算是本次案件的苦主,苦主都讓執法的別管了,他還怎麼往前湊,來,他也看出了老頭對那墓地的所謂妖孽敬畏已深,這會兒,他若執意不允,沒準兒老頭能帶領趙莊的一幫青壯轉身來他!
「罷了,罷了,明修棧道不成,我就暗渡陳倉吧!」
計較已定,薛向剛要裝模作樣地應承下來,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劇烈的車輪摩地聲,未幾,一輛小吉普沖了進來,直奔到近前,駕車的胖沖張春生一勾手,後者便急速跳上車去,緊接着,車復又發動,打着倒車,躥了回去。
此時,薛向已經對這青浦縣失望到了點,吏治是否敗壞尚且不說,但執政黨的威權似乎還比不上一個流氓團伙,不說別的,單說眼前這堂堂青浦縣公安局副處級單位,也是數人槍,其大院簡直就跟菜場一般,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讓與青浦縣眾官屬於同一階級的薛老十二萬分不滿。
薛老壓住心緒,正欲跟趙老漢表態,熟料他來去匆匆的小吉普,復又急速奔來,張春生跳下車來,便道:「如果薛主任硬要去山中一探,我也攔不住,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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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東海立在窗前,靜靜看着窗外的景致,從天藻閣到這蛇山,不過數日,除了相交之輩盡皆粗頑,不遂他心外,這裏的幽靜、清雅,卻是遠甚天藻閣,倒是一處避世躲暑的好地方。
窗外,佳竹深深,幾縷斜陽返照,深紅浸染翠綠,晚風徐來,伸出林外的那一叢竹葉,宛若抹了胭脂的綠鸚哥,簌簌而鳴。
山風鼓盪,爽籟清發,胡東海移步進房,竟搬來個竹榻,置在窗前,他打算趁着這涼風美景,好好睡上一覺。
熟料不等他屁股落座,耳邊胡傳來巨大而沉重的車咕嚕聲,腦海中立時蹦出了他在後山看見的那個巨大的金屬玩意兒,心中一驚,叫道:「勝,勝,過來下!」
未幾,大門便被打開了,奔進來個精壯的年輕人,「胡先生,有什麼吩咐,是不是嫌山居寂寞,沒關係,我一會兒叫人給你送倆姿色好些的來,海狗哥吩咐過,您是我們的尊貴客人,得好好招待!」
話至此處,此二人身份不言自明,這位胡東海,真是今日下午,在海狗山洞裏打麻將的那位做民國范兒打扮的胡先生,這位勝亦是今日搓麻中的一位。
胡東海道:「勝,你們海狗哥是不是又要動那玩意兒?」
勝略略遲疑,復又點點頭,他原本想要隱瞞,但一想到海狗哥對此人的敬畏、尊重,便打消了這念頭。
胡東海伸手輕輕拍打着窗楹,嘆道:「海狗還是一意孤行啊,只是非要動那玩意兒麼,恐傷陰德啊!」
勝低了腦袋,心中卻不以為意,陰德是什麼玩意兒,即便是有,在海狗哥這兒恐怕早傷光了!
胡東海知勝這幫人不以為意,他也無心出面勸阻,反正他此來,就是為自家公督辦件事兒罷了,大事若了,此生他恐怕都不會再來此地。
胡東海揮手,讓勝退下,熟料勝剛走一步,又住了腳,道:「胡先生,也不是咱們海狗哥心狠,實在是那姓薛的欺人甚,你說姓劉的招呼咱們收拾收拾他,可咱們也沒怎麼着他啊,且大軍他們還挨了收拾,按說,他也算得意了,熟料他得理不讓人,竟將大軍給送進去了,您說說吃了這麼大虧,咱們要是沒點兒表示,傳到龍頭耳里,海狗哥在蛇山的這把交椅還能坐麼?所以說,不是咱們心狠,純是那姓薛張狂,不好好在督查室做他的大老爺,非下來淌這趟渾水,嘿嘿……」
勝一句話未完,啪的一聲巨響,胡東海一巴掌拍在窗楹上,再抬手時,已見斑斑血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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