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上提到那名被病菌感染的男人真的很幸運。他有一個深愛自己的妻子,也找到了正確的治療方法。
這一切都不是重點。
劉天明清清楚楚記得病毒爆發前發生過的那些事。
他和護工小吳外出接送病人,在救護車上不小心被病人感染。發現自己身體出現異常,劉天明服用並且注射了大量抗生素。
他覺得這樣做可以救自己的命。
他知道導致自己感染的生物是病毒。
見鬼,從頭到尾就沒人說過這東西是病毒。可他就是知道,就是明白那是病毒。因為劉天明檢測過自己的血液,他在電子顯微鏡下看到了病毒和變異細胞。宋嘉豪也是這麼說的。
那份文件上明明白白寫着:薩曼莎的丈夫弗雷斯特在遊覽泰姬陵的時候被細菌感染。多家醫院檢查結果表明那的確是細菌。包括薩曼莎在內,所有醫生開出的常規治療藥方,都是注射抗生素。
細菌!
這一點絕對不會錯。那份文件劉天明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他把上面的每一個字都牢牢刻畫在腦子裏。他是如此執着,如果不是返回過程中遇到了戰鬥機攔截,他恐怕還會把那份文件拿出來仔細看看。
他們竟然用抗生素治療,這就是最大的,也是劉天明無法理解的問題。
抗生素應該只對病毒產生作用。如果想要對付細菌,那應該是其它的藥物才對。
這是劉天明在大學裏學到的知識。
任何一個醫生都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出錯。
青黴素、鏈黴素、紅黴素、土黴素、頭孢曲松鈉……所有抗生素都是針對病毒工作。它們之間的關係就像天敵。當然,病毒自身也會變得更強,甚至超過抗生素。
如果文件上所說的那些事情是真的,薩曼莎真的是用抗生素治療弗雷斯特。那麼……導致我感染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細菌?
還是病毒?
難道是我錯了?
難道我一直認為是正確的東西,全部都被顛倒過來?
抗生素真正的作用是對付細菌,不是病毒?
劉天明覺得這個事情極有可能是真的。
這個世界充滿了太多奇怪的地方————宋嘉豪留下的電腦不需要變頻器就能直接使用蓄電池;任何人都沒有關於家人的記憶;感染體這種生物在任何歷史書上都無法找到;還有就是病毒爆發……喪屍在短短几個月內變成了行屍,現在又變成了凶屍,天知道它們以後還會變成什麼樣子。
難道這一切全部都是虛擬?
就像科幻小說里的故事情節,我們每個人,都是在電腦世界裏存在,沒有實際形體的程序和信號?
然而,發生在身邊的所有事情都是那麼真實。殺人的時候有鮮血和慘叫,挖開頭蓋骨吞噬腦漿是那麼的綿軟溫熱,生物營養進入身體的充沛感如此明顯,就連我的妻子……如果連她都是虛幻的模擬信號,劉天明覺得自己徹底失去了生存意義。
不,這絕對不會是虛擬世界。
我們有強大的敵人存在。來自新北京基地的威脅無法忽略。如果一切都是虛擬程序,那麼新北京毫無疑問就是幕後黑手。他們對待病毒爆發的態度簡直就是放縱,根本不管不問。但是這一切又說不過去,否則新北京方面就不會收攏散落在各地的殘兵。
劉天明已經不去考慮什麼見鬼的「政府」。他覺得自己在病毒爆發前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幼稚。一切都有預兆,包括那位從未謀面的網絡神秘人。自己似乎是被安排好的棋子,沿着固定路線一步步前行。他們讓我看到了未來,卻在前方道路上鋪滿了荊棘。就像一場遊戲,把主角血值能力數據用金手指調至最高,輕輕鬆鬆過關實在很無聊。所以,就必須在這個過程中設置障礙,提升難度。
沒有證據表明這些猜測是對的。
宋嘉豪的問題又該如何解釋?
劉天明親眼看着他死去,卻接連不斷找到他的遺物。
這大概就是一個猜謎遊戲。不斷尋找留下的指示,不斷得到新的獎勵,自己也會變得更強,不知不自覺中把尋找遺物變成一種慣性思維。
終點是什麼呢?
應該不是洛陽。如果終點在那個地方,事情就會簡單得多。
還有宋嘉豪曾經在遺言裏提到過的「轉向」,劉天明一直覺得很好奇。
鄭小月是儲存在自己身邊的罐頭。這種說法倒是沒什麼錯誤。比如現在,劉天明只要吃掉任何一名團隊核心成員,都能立刻恢復成原來的狀態。
所有感染體都會再生,他也一樣。問題在於變異細胞對身體的修復速度不同。
劉天明現在其實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他不是一塊真正的岩石。被硬化黏液包裹的身體內部充斥着飢餓,這是來自本能意識的正確需求,也是細胞新陳代謝正常運轉的能量缺口。他變得飢不擇食,從不放過身邊經過的任何目標。
一句話:只要是能動的,就是食物。
長時間的思考,會把很多問題無限擴大化。
劉天明想到了陳婆,想到了錢廣生,想到了貪婪無比的保安隊長何大山。
他們全都變成了死人。
劉天明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
他冥思苦想,在真正一個多星期里都在思考到底忘記了什麼。最後,他終於想到了把所有事情聯繫起來的關鍵節點。
那個全身黑色的病人。
他是怎麼出現的?
這個問題目前無法找到答案,也令人毛骨悚然。
……
曹新能曾經看過一部科學紀錄片。名字叫什麼已經忘了,他只記得大概內容:那是幾名瘋狂科學家做的實驗。他們把十幾個與人類體重對等的假人模型裝上飛機,在高空拋出。強勁的氣流把這些假人模型吹到不同的地方,前後距離超過數百公里。
曹新能不喜歡看書。否則,他就不會是一名礦工。小時候家裏環境不錯,父母也願意花錢給他讀書。可是曹新能在這方面沒有天賦。他喜歡下河摸魚,上樹掏鳥窩,與小夥伴一起撒尿拌泥巴,做成碗狀,用力摔在地上,砸出很大的響聲。
科學家不會撒謊。曹新能用自己的親身經歷證實了這一點。
他被狂風吹到了國境線之外。說起來也是倒霉,明明都落到了低空,卻無法控制降落傘,只能被氣流吹着朝來路方向飛去。還好在這個高度能夠自由呼吸,否則只是依靠氧氣瓶里的儲備,曹新能早就活活憋死。
對於走投無路的人而言,參加拳賽是來錢較快的一種方法。無論和平年代,還是現在的亂世。
有些人身體裏的激素分泌顯然只在夜晚有效。地球與月球之間的運轉引力大概是引發這一切的關鍵。就像月圓時分左愛覺得刺激,撒尿的距離也要比平時更遠。
拳斗場位於地下,擂台四周坐滿了好幾百人,也許數量上千。具體數字曹新能沒有統計過。那樣做毫無意義。他只是一個為了錢參賽的拳手,不是國家統計局裏那些肥頭大耳,成天在媒體上發表「我國人均工資超過萬元軟妹幣」的傻逼官員。
這裏是另外一個國家。藍色眼睛棕色頭髮的男人看起來像鬼,綠色眼睛金色頭髮的女人看起來像妖怪。這些人手裏抓着一張張賭券,圍在擂台四周吵嚷叫罵着。無論任何一名拳手上台,都會同時引起歡呼和叫罵。觀眾的情緒比拳手要激烈得多,不斷揮舞拳頭做出各種誇張動作。仿佛這樣可以帶動空氣,直接推動擂台上自己買贏的那個傢伙獲得勝利,或者把預期中必須失敗的傢伙當場捏死。
隔着結實牢固的鐵絲網,曹新能看到了擺在裁判室里成箱的子彈,以及大塊的黃金。
在這裏,這些東西變成了貨幣。
當地人在病毒爆發後控制了兵工廠,那裏可以源源不斷產出槍支彈藥。
至於黃金,那是當地銀行金庫里的儲備品。具體有多少數量曹新能並不清楚。他只知道金塊被分割成單體重量五十克的條。
賭客們可以自由選擇贏取的貨幣。自動步槍、子彈、黃金、食品……甚至還有女人。
那是被關在另外一個籠子裏的貨物。像曹新能這樣的拳手每個人都有單間。金屬欄杆在中間隔開,分成十幾個一平方米大小的休息室。每個人都能看見自己的對手,也能看到擂台上正在進行的賽事。至於那些被當做獎品或者貨幣的女人……就連從不喜歡洋婆子的曹新能也不得不承認,她們真的很漂亮,都經過拳斗場主人精心挑選。無論身材還是容貌,統統都是上佳。
在這裏打拳有三條規則。
第一:不准使用槍械。
第二:不准使用刀子之類的銳器。
第三:不准攜帶棍棒之類的東西上台。
這些規定聽起來有些奇怪。其實也是為了照顧觀眾,在適當的時候調節氣氛。人人都明白上台參賽禁止使用武器,卻總有些輸紅了眼睛的賭徒想要翻本。他們會偷偷摸摸把鐵棍之類的東西藏在衣服下面帶入賽場。如果自己買贏的拳手順利打敗對方,那就什麼也不用做,高高興興等着收錢。可如果運氣不好,自己選中的拳手被揍得很慘,為了錢什麼也不顧的賭徒就會直接從座位上把私藏鐵棍扔上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