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尉遲恭等人終於到了,由於太急甚至沒有選擇下馬,皇帝兩口子陡然聽到馬蹄聲還有些震驚,門外也響起大內高手的喝問。
然而下一刻尉遲恭直接咆哮着衝進大殿,他腋下還夾着西府三衛那個騎士,兩人進門之後甚至來不及跪下,直接就痛聲大哭道:「陛下,娘娘,陛下,娘娘啊……」
「這是怎麼了啊?」李世民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
做皇帝的都講究四平八穩,哪怕再急切的事情也要平靜,他淡淡問道:「尉遲你生性堅韌,朕這一輩子可沒見你哭過啊。說說吧,到底什麼事?」
「陛下……」尉遲恭淚流滿面,陡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道:「西府三衛連夜來報,殿下他,殿下他……」
「躍兒怎麼了?」李世民瞬間變得不淡定,什麼帝王穩重全他媽飛到了九霄雲外。
那個西府三衛的騎士終於喘過氣來,伏地大哭道:「吾家主帥,去了!」
砰——
羹湯茶盞碎落一地,長孫皇后瞬間昏厥。
李世民同樣頭目一陣暈眩,甚至以為自己乃是聽錯了。
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陡然沖前幾步,甚至連摔倒在地上的皇后都來不及管顧,他惡狠狠盯着騎士暴吼一聲,大怒道:「你放屁,你胡說,朕殺了你……」
堂堂千古一帝,竟然口出髒言,可見李世民心中何等急怒,這一刻他身上哪裏還有皇帝的影子。
騎士伏地不斷大哭,嚎啕之聲震徹了整座大殿。
這情形不用說也做不了假,李世民只覺得手掌腳掌一片冰寒。皇帝頭暈目眩搖晃幾下,竟然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雙眼一翻也昏厥過去。
皇帝和皇后全都昏厥,尉遲恭登時亡魂大冒,這一刻他顧不得自己悲傷,連忙暴吼呼喊金吾衛警戒。
西府趙王出事,皇帝皇后昏厥,現在這種情況萬萬不能通知大臣進宮,須得等李世民和長孫醒了才行。
一隊金吾衛衝進殿中,瞬間將整座大殿封鎖,又有十幾個百騎司高手把守大門,大內高手的兩位頭領同樣從暗中沖了出來。
「叫太醫,立即叫太醫……」
直到整座大殿固若金湯,尉遲恭這才沉聲下達命令,兩個金吾衛連忙躥出殿門,一路急急向太醫院而去。
……
這一夜,皇宮註定是個不眠夜。
當李世民和長孫終於被太醫救醒,皇帝兩口子忽然變得極其平靜。這種平靜甚至讓人看不出他們是去了兒子,平靜到仿佛只是聽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皇帝的命令卻一個一個發出,讓人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恐慌。
「命令左右武衛全軍出動,封鎖長安所有高門大閥之家。」
「百騎司即刻前往大理寺天牢提人,曾經參與反叛的世家犯人全部賜死。沒有他們禍亂造反,吐蕃不會入侵劍南道。」
「請太上皇立即前來,朕有急事予以商討。如果太上皇已經睡了,那就喊他起來。」
「請隱太子立即進宮,朕有急事予以商討。如果隱太子不願進宮,那就告訴他以後不要姓李。」
「命宗正寺卿即刻進宮,帶上皇族李氏的所有宗室帛書。少一份朕砍他腦袋,晚一刻朕還是砍他腦袋。」
「命所有皇族立即進宮,所有成年皇子同樣進宮。誰敢拖延片刻,削去所有封爵。」
「再令所有未成年皇子和公主,火速起床前來太極殿。如果還是吃奶小娃,那就讓母妃親自抱過來。」
「朝堂所有五品以上官員,即刻火速進宮覲見,時辰以一個小時為準,晚來者不論功勞多大官位多高,一律原地格殺之……」
連發六七道命令,幾乎涉及整個朝堂,偏偏李世民面色平靜坐在案及之後,燈火飄搖之下讓人看不透他的臉。
長孫皇后同樣發出了命令,同皇帝比起來似乎更加冷厲。
「百騎司高手立刻散佈長安,明日趙王戰死消息發出後,但凡長安城中有人敢發一點惡評,不論國公大臣還是販夫走卒,皆格殺勿論。」
「持本宮鳳牌,通知當朝所有品級五品以上誥命夫人進宮,衣裳不准裝扮,人人須得素縞,凡有配飾艷麗者,立地抽刀砍殺之。」
「再令宮中健婦兩隊,配合老成持重太醫,去請西府趙王遺孤前來,小心觀察隨時警惕,但有趙王遺孤昏厥一人,殺太醫,斬健婦……」
「抱大唐第四代皇長孫李石頭前來,抱大唐第四代皇長孫女李鐵蛋前來,再抱皇孫李鐵牛,皇孫李繼躍,皇孫女李新羅,皆前來……」
這些都是韓躍的孩子,可憐沒有一個是成年的,最大的李石頭才三歲,乃是豆豆正妻所出。
李鐵蛋和李鐵牛乃是龍鳳雙胞胎,這倆娃娃是羅靜兒生的雙胞胎,雖然名字不好聽,但卻是響噹噹的天潢貴胄。
韓躍起名的時候堅持賴名好養活,當時羅靜兒眼都哭腫了,最後也沒能掰過韓躍的決定,無奈只能接受自己的兒女起個賴名。
最後兩個娃娃一男娃一女娃,男娃李繼躍乃是王玲雪生的,如今才半歲牙口,離開奶就知道哭。
女娃李新羅已經四歲了,這娃娃其實才是韓躍所有孩子之中的老大,但是她母親是新羅公主,女娃生下來以後又註定要繼承新羅,所以大唐這邊就沒把這個孩子封為皇長孫女,而是給了一個普通郡主的封號。
李世民連發六七道命令,長孫皇后同樣連發六七道命令,整個皇宮金吾衛轟然而動,這一夜皇宮的大門轟然而開。
……
仿佛風雨驟急,壓得整個天地都透不過氣。短短一個時辰之後,整座太極殿聚集了一兩千人。
人群黑壓壓一片,密密麻麻人挨着人,隨便放眼看過去一個,都是平日錦衣玉食的人物,這麼多人擠在大殿裏很不好受,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發半句牢騷。
別說是發牢騷,連表現一絲不舒服的神情都不敢。片刻前曾有一個五品朝臣的妻子因為空氣污濁皺了皺眉,直接被大殿裏值守的百騎司抽刀就殺了。
殺人的時候李世民就坐在上首,長孫皇后端坐在丈夫旁邊,皇帝兩口子仿佛沒有看見鮮血,只是神色平靜看着所有的人。
再旁邊是神情冷厲的太上皇李淵,李淵旁邊坐着滿臉刀疤面色猙獰的李建成。這兩人同樣不在乎殺人,似乎那個皺眉的五品誥命就該死。
整座大殿的氣氛壓抑到極點,無論是皇親國戚,又或者朝堂大佬,每個人心中都在惴惴不安,生恐一個不好就會喪命當場。
如此過了良久,仿佛熬過了人的一生,李世民終於慢慢開口,輕聲道:「朕,兒子走了。」
短短五個字,一字一千斤。
「他是大唐第一王,撐起了中原一半的天。」李世民再次開口,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他自幼淪落民間,在爛泥村落中受苦。然而他從來不曾怪過父母,反而讓父母享受了庇護。」
「年僅二十二歲,一生征戰西東,攻草原,克突厥,平定遼東,掃滅吐蕃。身上的功勳超過所有國公大將累加之數,養活的百姓達上千萬之巨……」
李世民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這幾句話就說了足足十幾分鐘,終於皇帝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面色依舊平靜異常,然而眼角卻滾滾有淚,喃喃輕聲道:「朕最好的兒子,走了……」
大殿裏所有人終於明白過來,為何今晚皇帝會如此動作。
西府趙王,想不到竟然是西府趙王?原來是那一位當世第一王爵,原來是他戰死在劍南道。
李世民陡然一聲咆哮,怒吼道:「真的大兒子戰死,爾等為什麼還不哭?」
說着鏘琅琅一聲拔出長劍,惡狠狠對着身邊一個大臣劈了過去。那大臣嚇得臉色都蒼白無雪,情急之下陡然生出機智,跪地痛哭道:「殿下啊,我的好殿下……」
李世民長劍一停,沒有繼續劈下來。
皇帝虎目森然飄着殺機,慢慢從這個大臣身上移開。
其他人哪敢等皇帝看過來,瞬間整座大殿哭成一片,這一刻無論真心還是假意,所有人全都淚水橫流。
「好的很,好的很!」李世民面色平靜點頭,然而虎目之中分明有一抹瘋狂。
這位大唐的皇帝陡然仰首看着上方,流淚喃喃道:「孩子你看到沒有,爹讓很多人給你哭喪,你怎麼就走了呢,你怎麼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走了呢……」
便在這時,大殿門外隱約有腳步傳來,但見一個金吾衛急急穿越眾人,走到李世民身邊小心翼翼道:「回稟陛下,趙王的遺孤請到了。」
「都來了麼?」
「都來了……」
「可曾告知她們噩耗?」
「吾等不敢。」
李世民擺了擺手,示意金吾衛出去請人,這一刻皇帝的臉色明顯有些慌張,輕聲道:「你們不敢,朕就敢麼?」
說完看向整座大殿,冷冷問道:「你們敢麼?你們誰敢?」
大殿沒人回答,所有人都在痛哭,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總之每個人的眼淚都在流。
這時門口終於出現了豆豆等人身影,一眾女子有的抱着小孩,有的單獨一身,眾女心裏甚至有些好奇,不知道今夜這是怎麼了。
李世民忽然轉頭看向長孫皇后,眉宇間的恐慌不言自明。
一直靜坐的長孫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冷冷看着李世民道:「臣妾可以去說,但是陛下要答應一件事。」
說着不等李世民同意,陡然又看向整座大殿所有人,皇后的目光在每一個人身上掃過,有皇族,有國戚,有國公,有勛貴,她語氣十分冷硬,神色極其肅然,沉聲道:「你們也要答應本宮一件事。」
說完同樣不等眾人回答,直接道:「趙王奮鬥七年,財富超越大唐,你們在場所有人都曾享受過他創造的東西,很多人都曾得到過他的幫助和提拔。但是本宮深知有一句話叫做人走茶涼,當時間慢慢過去,當財富沒有震懾,你們之中肯定有人要伸手,想要拿,不用搖頭,本宮不是傻子,即便現在你們不敢,將來慢慢會滋生這種心思……」
皇后忽然輕吸了一口氣,幽幽道:「本宮在這裏只請你們答應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將來你們如何拿,如何貪,如何搶,一定不要做得太絕,要給趙王遺孤們留一口飯。趙王為國戰死,萬萬不要讓他死不瞑目。」
這話看似說的危言聳聽,其實卻有很大道理。韓躍創造的財富太大了,打下的地盤太多了,這樣的財富和地盤,總歸有一天會滋生某些人的貪婪和欲望。
也許韓躍在的時候可以震懾,李世民在的時候可以震懾,甚至長孫在的時候也可以震懾。
但是以後呢?
這時,豆豆等人終於進了大門。
長孫陡然一聲厲喝,雍容華貴的臉龐都變得猙獰,她着對所有人包括皇帝咆哮怒喊,再次質問道:「本宮的請求,你們答不答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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