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壯把東西放在地上,白靈說道:「這些都是我從縣城拿回來的,姥姥一會兒我跟你仔細說。」
桑紅芹讓周大壯進屋喝口水歇歇再走,周大壯說他還有事,就先走了。
白靈扶着桑紅芹進屋,把從供銷社買的東西從布包里掏出來,桑紅芹看的眼都直了:「好傢夥,靈靈你咋買了這麼多東西啊,還有這些糧食,我翻袋子看了看,都是細糧啊,城裏都買不到。」
好在白靈多年一直沒跟姥姥姥爺生活在一起,所以還能敷衍過去:「這些大部分都是我的同學寄給我的,我們關係好,他們家裏條件好,還有兩三個在部隊,所以供應特別好,他們自己也用不完,就寄給我。」
桑紅芹是老實人,忐忑的說道:「這些可都是糧票和跟實打實的細糧啊。」
白靈從膠袋裏撿出來一塊槽子糕,塞到桑紅芹的手裏:「姥姥你吃!」桑紅芹翻來覆去看了看,掰下一小塊放在嘴裏,剩下的要給白靈,白靈往旁邊一閃:「我路上吃了,你吃吧。」
桑紅芹又拿出來一塊槽子糕,放在瓷盆里,給孫玉柱留着吃,剩下的連帶着花生酥放到床頭的柜子裏。
白靈想把大米跟白面搬去廚房,桑紅芹連忙攔道:「這些好糧食可不能擺在表面,太扎眼,咱們西屋有個小書櫥,還是村南老謝家蓋房不要,你姥爺撿回來的,平時用土布扇着,那片牆也不潮,放那兒去。」
中午飯可得好好做做,有了這些糧食,桑紅芹覺得連腰杆都硬氣一些,她家靈靈同學是真好,不過不能老拿別的東西,也得有回報。
桑紅芹想了想說道:「過倆月咱們村統一要用油菜籽榨油,家家都能分我給你一些,雖然東西不多也不金貴,好歹是一番心意,給你幾個同學寄兩斤去。」
白靈知道她姥姥的脾氣,不是一個占別人便宜的,不然心裏難受,順從的說道:「成,到時候我給他們寄去。」
至於寄就簡單了,白靈少拿點,寄給西澤市的李嬸,城裏每個月每人才供應四兩油,他們家人又多,油根本不夠吃。
桑紅芹手裏抓了一把白面,眼底有點濕潤:「多少年沒吃過這樣精細的白面了,我有福氣啊。」
桑紅芹和面說吃麵條,潔白的麵團連手感都十分細膩,揪團擀平切條,桑紅芹的手裏像是有魔力一般,變出一根根細長的麵條出來,面板角落掉下一些小面渣,她全小心的搜羅起來,搓成半個手掌大小的麵條條,回頭抹把汗說道:「再來一個白面饅頭,今兒老頭子有福啦。」
白靈比較遺憾的是沒買到油,畢竟油供應的少,自家吃還不夠,自然不肯拿出來交換,剛才桑紅芹的話提醒了白靈!油是可以自己榨的!像花生、大豆、蓖麻籽、棉籽、玉米、核桃、芝麻等等作物,都是可以榨油的!
現在農作物產量低,人口又眾多,榨油對作物的損耗太大,比如說,一斤大豆用壓榨機榨油,最多能榨出4市兩油來,如果榨的狠點,還能再多出二錢來,這還是絞碎的殘渣,需要沉澱沉澱。如果用土法榨油,得油率可就低了,最多也就是三點七八市兩。
平時農民們吃還吃不飽,沒油就是口裏滋味淡點,習慣就忍了,拿着糧食榨油,可是萬萬捨不得,生產隊每年會統一帶着大家用壓榨機榨兩次油,一次就是半年的量,各家領完拿回家。
白靈記得她的空間裏像花生、芝麻、蓖麻子都有,趕明兒拿出來榨油吃,老這麼一點油腥見不着,白靈可受不住。
桑紅芹小心翼翼的從油瓶里往紗布上倒油,油剛從瓶子口流出來,桑紅芹馬上立直瓶子,動作快准狠,然後熟練地把紗布往鍋里抹。
家裏還有一個雞蛋,桑紅芹做了一道大醬雞蛋,滿滿的都是醬,偶爾能看到一點雞蛋丁。
一家三口剛吃完午飯,生產隊長媳婦就來串門,手裏還提着東西,桑紅芹連忙迎上去:「大侄女,大中午的你咋過來了?」
生產隊長的愛人姓徐,桑紅芹招呼白靈叫人,說這是你周嬸,剛才來的周大壯就是她兒子。
周嬸圍着一條大紅圍巾,梳着一條長辮子,大方的笑道:「都是鄉親,我還是聽我家大壯說你們來老屋了,就過來看看,想着估計你們東西也不全,這些都是家裏平時不怎麼用的,您別嫌棄。」
白靈打量這個周嬸,她話說的婉轉,現在這個年代,誰家也沒有閒置的東西,有的連吃飯碗還不夠呢,人家這麼說就是照顧自尊心,白靈在心裏對周嬸生出好感。
周嬸拿來的都是過日子的東西,一個小砂鍋,一把飯勺、還有一根擀麵杖,另外竟然捎來十斤紅薯!
其他的就算了,紅薯可是糧食,家家都不富裕,桑紅芹說什麼也不拿,說他們糧食夠吃,周嬸沒法子,說那其他東西你留下。
臨走前桑紅芹從柜子裏拿出糕點,撿了一塊槽子糕、三塊花生酥糖,讓周嬸拿回去:「家裏還有孩子呢,給孩子們嘗嘗鮮。」
周嬸家裏一共四個孩子,周大壯是老二,老大比他大兩歲,底下的兩個孩子還小,一個九歲的男孩,還有一個七歲的女孩。
這年頭可輕易吃不到點心,人家城裏行,給發糧票,憑着票能買點心吃,想必是她外孫女帶來的,周嬸推辭道:「這點心怪金貴的,我可不能要。」
桑紅芹跟白靈好說歹說,周嬸才收下。隔了一天又送來幾顆白菜。
鄰居家的母雞咯咯咯的叫喚,桑紅芹一拍大腿:「我咋忘了,趕明兒找你周嬸借只老母雞,我孵幾隻小雞出來養,每天都能下蛋呢。」
桑紅芹告訴白靈隊長家裏的住處,第二天一早,白靈就去生產隊長家裏找周嬸借雞。
周嬸家是大瓦房,看着十分敞亮,白靈到的時候周嬸正在雞圈裏餵雞,家裏的兩個小孩子圍在牆根底下和泥玩。
白靈從周嬸家借了一隻母雞,還有幾顆適合孵小雞的雞蛋,周嬸把雞裝在雞籠里,讓白靈帶回去。
冬天孵小雞比較慢,天氣太冷,母雞六七天才出來喝次水,白靈聽她姥姥說,大概得二十來天才能孵成。
桑紅芹是管母雞孵蛋的老手,收拾起來輕車駕熟,她把做好的窩放在暖和的屋子裏,雞蛋放在稻草上,母雞自己就主動坐過去孵蛋。
周嬸人不錯,隔三差五讓周大壯送點東西過來,孫玉柱老兩口突然從兒子家裏搬出來,村里人怎麼猜的都有。
孫玉柱也不在乎,雖然他兒子沒打沒罵他,但是那個慫貨對他也算不上好,不然不能讓他婆娘那麼囂張。
鄭麗梅帶孩子來過兩次,一進院轉着賊眼就不停的瞅來瞅去,跟白靈說:「沒想到你們收拾的還不錯啊,我看鍋底還有點麵條渣,吃的可真好呦,連麵條都吃得上,可憐我那幾個娃娃,每天只能喝紅薯粥,玉米饃。」
白靈沒吱聲,她心想:關我毛事?
鄭麗梅討個沒趣,不止白靈這樣,那個老不死的婆婆也不搭聲,連自己的親孫子也不疼,就照顧這個外孫女,想想也是氣人。
白靈說道:「姥姥,你不是說今天跟陳奶奶約好了去看鞋底的樣子嗎?都這個點了咋還不去?」
桑紅芹立馬反應過來,起身道:「對對,你不說我還忘了,我得趕緊走。」
白靈冷漠的掃視孫麗梅一眼,演戲,接着演,看還能給誰看!
鄭麗梅瞧見灶台上的暖壺,上面還有精緻的花紋,嶄新嶄新的,開水兩三天恐怕都不涼,她家那個破暖壺,熱水放進去最多能保溫三四個小時,還是她娘家嫂子不用給她的,跟這個根本沒法比。
白靈還沒來得及說話,鄭麗梅不由自主的摸上了這個暖壺,抱在懷裏:「哎呦,你小表弟每天深更半夜都找水喝,暖壺借我兩天唄?過幾天我再還你。」
鄭麗梅算盤打得精,小姑娘臉皮薄抹不開面子,她先把暖壺糊弄到手,還不還就看她的心情了……心下正美呢,聽見白靈冷冷的說道:「不借。」
鄭麗梅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她尷尬的說道:「你這孩子,舅媽就是借借,還能不還你咋地?」說完就往屋外走。
白靈還能看不出鄭麗梅的打算?她快走兩步,站在門檻前,攔住鄭麗梅:「我說了不借。」鄭麗梅抱着不撒手,白靈心想這可是你自找的,她拿出對付秦海芬的那套,擒住鄭麗梅的手腕,鄭麗梅的手不由自主的鬆開,白靈手疾,一下抱住沉甸甸的暖壺:「舅媽慢走,有時間過來玩。」
白靈動作一氣呵成,看的鄭麗梅一愣一愣的,她半天才反應過來,往地上啐了一口:「什麼德行!不借拉倒,趕明兒我自己買。」
白靈盤在炕上磕瓜子,從窗戶瞧見鄭麗梅一扭一扭的離開院子,還踢翻大門口的泔水桶。
白靈心情暢快,管她是誰,以為她好欺負門都沒有!
瓜子是桑紅芹早上炒的,幾個月前後院收成的葵花子,他們自己家榨油也榨不出多少,還不如留着磕磕解饞,攏共沒多少,白靈在笸籮里放了二分之一的瓜子,鄭麗梅來的時候手疾抓走一大把,她還沒磕多少,笸籮已經見底,她這個二舅媽,還真是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