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看起來權傾朝野,把持朝綱,爪牙遍佈整個帝國,不論是朝廷還是地方,他都可以做到一言九鼎,使滿朝文武噤若寒蟬。
但他內心深處也時常焦慮萬分,他明白,他不過是皇權的一隻寄生蟲而已,他之所以可以為所欲為,那是因為天啟皇帝需要他,用他來壓制權勢熏天的東林黨,如果皇帝哪天利用他利用夠了,感覺不需要他了,只需要一紙詔書下來,馬上自己的權利系統立刻土崩瓦解,而且馬上那些忠於自己的「徒子徒孫」,還有目前對自己暫時低頭了的東林黨人,甚至是手握重兵的地方勢力,輕而易舉就可以讓他灰飛煙滅。
之前對自己俯首帖耳的「忠臣」,其實哪個又不是自己最可怕的對手,如果皇帝下詔要除了自己,恐怕崔呈秀或者李永真就首先會提着自己的人頭去向皇帝邀功請賞吧!想到這裏,夜半時分常常驚起,冷汗直流,魂夢不安!
畢竟是皇權社會,他誅殺東林黨人和反對勢力的每一張詔書,都是天啟皇帝親手簽署的,說的不好聽點,他魏忠賢無非是一隻替天啟皇帝控制百官,平衡黨爭的一隻看門狗!
狗聽話了,當然餵好吃的,好好養着,狗不聽話了,或者狗咬不動了,那主人就會隨時有可能把他燉肉吃!
但是魏忠賢也明白,他所走的,無非是一局死棋,不論他用各種方式掙扎,結果都是逃不出皇帝給他帶來的宿命!他曾謀划過上百種方案,來鞏固自己的到手權勢,可是算來算去,結果卻是令他無比絕望——此題無解!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日夜祈禱,拜求天啟皇帝身體健康,萬壽無疆。他明白,只要天啟皇帝活着,是不會對他的權勢進行剝奪的,因為皇帝需要握着他這柄利劍,來砍掉他所反感所有家臣:掌握着輿論和道德解釋權的東林黨,以及那些表面上臣服,暗地裏糊弄的大小官僚。
可是整個帝國,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太少了,信王爺朱由檢不明白,所以他惴惴不安,日夜難眠,東林黨人不懂,所以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反撲,一次又一次飛蛾撲火,有去無回。閹黨也不懂,所以他們整天尋找能夠折磨的犧牲品,用自己的權勢,製造着他們的苦難。
可是有三個人是一定懂得的:一個是天啟皇帝本人,他是佈局者、一個是魏忠賢,他是當局者、一個是我們的主人公王之正,他是觀局者。只是當局者不迷,旁觀者也清。可是當局者錯以為觀局者只是自己的一枚「棋子」。正式這個原因,葬送了他的整個棋局。
魏忠賢經常坐在千歲府的庭院裏,一邊曬太陽,一邊發呆,自己已經是個年屆六旬,花甲之齡的老人,他白髮蒼蒼,滿臉皺紋,因為沒有男性的***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男性體徵,不但聲音暗啞,陰陽怪氣,乍看之下,很像是當家的老太太。
不但長相在變化,他的性格也變得陰鷙而冷冽,把所有事情都埋藏在心靈最深處。生理的畸形導致心理的畸形,他沒有兒孫,沒有天倫之樂,所以他認了一大堆乾兒子,干孫子。雖然他也知道,那些人是衝着他的權勢來的。
他現在不能消費他的生理,不能娶妻納妾,不能聲色自娛,他能消費的,只有這所謂的權勢。
他經常俯首望着那些被自己折磨的血肉模糊的可憐的「犧牲品」,那些正常男人,被他折磨的死去活來,生不如死。
他卻享受着對他們的生殺大權。他仿佛可以獲得一種無法言明的快感,這已經成了他唯一的享受,也成了他活着的唯一的樂趣。
為了能讓天啟皇帝更長久的執掌皇權,他也在不斷的努力。他勾結着天啟皇帝的乳母,那個淫蕩歹毒的客氏夫人,把屠刀伸向皇帝的幼年子女和懷孕的妃嬪貴人。
他以為皇帝還能在位很久,如果現在產下了皇子,以皇帝貪玩的脾氣,將來早早把皇位讓給皇子,或者使皇子秉持國政,這對自己都可能是一種威脅。
所以,天啟皇帝的三個兒子相繼夭折,懷孕的幾個妃子要麼無故流產,要麼就離奇病死,以至於天啟皇帝沒有一個長成的兒子。
皇帝才二十出頭,他以為憑他魏忠賢再怎麼活,也活不到天啟皇帝退位的時候。就在他沉迷在他的權利遊戲,以為皇帝可以萬壽無疆,長久在位的時候,太醫告訴他,皇帝身體健康狀況並不理想,如果有可能的話,儘量把儲君問題提前解決了。
自從知道了天啟皇帝龍體欠佳,時常咳血的時候,魏忠賢的恐懼感再一次升騰而起。
他坐立不安,每天都在與謀士們策劃解決的辦法。而謀士們出的主意也讓他又好氣又好笑。
有的建議他廢帝自立,魏忠賢氣的差點當場掀了桌子。
有人建議他把信王立為儲君,魏忠賢嘴上不說,可他心裏清楚:信王是法定的順位繼承人,如果皇帝沒有子嗣,信王接班那是大明的司法程序,不是自己可以改變的。但他對信王還吃不准,他決定好好觀察一下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客氏夫人卻建議他把宮裏的丫鬟接出宮,讓自己家的子侄使丫鬟懷上身孕,然後送進皇宮冒充皇帝的龍種,等到將來就可以用自己魏家的後代取代大明王朝的江山。
對於客氏夫人的策略,魏忠賢只是淡淡回應了兩個字:荒唐!先不說自己調包換出來了自己家的後代能不能得到天啟帝的信任,能不能糊弄過滿朝文武的眼睛,就是真能夠繼承了皇位,這個孩子也不可能承認自己是他魏忠賢這個大太監的子侄,這樣一來,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又有何意義呢?
於是魏忠賢冷靜下來以後,還是決定先好好觀察一下自己從來沒有注意過的這個人:信王朱由檢。
魏忠賢對朱由檢的感覺,只有兩個字:木訥。在他印象里,這個天子得弟弟,雖然跟天子長得很像,可是性格卻截然相反。天子愛玩愛鬧,喜歡折騰,每天都有無比充沛的精力和體力,可是信王朱由檢,卻是個木訥的孩子,整天低眉順目,一言不發,他從不會跟任何朝臣打招呼,也不會給任何人主動說話。他總是低着頭不發一言。
根據魏忠賢的經驗,這樣的人,要麼是真的傻,真的是懦弱老實,不成氣候,要麼是隱藏極深,深沉至極!
他現在之所以心裏沒底,就是因為他吃不准,這個十六七歲的信王朱由檢,到底是老實懦弱不善言辭呢,還是胸懷大志,韜光養晦,深沉至極的中山狼。
主意拿定,他決定先試探試探這個信王。
派誰去呢,崔呈秀,不,崔呈秀表面謙恭,實際上無事不想把他魏忠賢取而代之。李永貞?算了吧,李永貞這個廢物,他能試探出點什麼?
突然,門人來報,王之正帶着緹騎從蘇州返回京城,在門口向千歲爺請旨復命。
魏忠賢眼睛一亮:唔,正兒回來了?快快讓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