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老夫人如今不管府上的閒事,可一個府上哪裏瞞得過她,雲沐在蘭苑的事情,沒多久便傳到老夫人那裏去了,張嬤嬤正與老夫人說道
「真看不出三姑娘這性子還能這般厲害,去年她剛回來那時候,又不愛說話,也不愛計較,這轉變也太快了些」
她雖然十分詫異,可也掩不住聲音里的喜色,顯然還是很高興看到雲沐變成這樣了,她跟了老夫人四十年,老夫人心裏想什麼她最清楚不過,老夫人最重視這個孫女,鄭俏又不是省油的燈,擔心她回府受到欺負,可她這個當祖母的能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住她一世,關鍵還得三姑娘自己能看明白才行。
不過,她們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三姑娘精明着呢。
老夫人神色間一片坦然,有些話不能擺在明面上說,雲沐畢竟是她侄女親生的,她不希望她吃虧,若是雲沐將事情告訴她,她自然會插手,可雲沐不動聲色的就將事情處理妥當,讓她也看到了孫女的聰慧,她就放心了許多。
端着黃地粉彩戲嬰紋茶盞,用茶蓋子撥了撥茶沫子,淺淺的抿了一口,順手就放下去,抬眸將張嬤嬤看了一眼
「你這說什麼話,好像阿眉欺負二夫人母女一般,那孩子心底純良,只要別人不去招惹她,她是不會跟人家過不去的」
張嬤嬤意識到老夫人太過護短了,可不許別人說自己孫女一句閒話,無論三姑娘怎麼做,那都是有理由的,抬起手作勢給自己掌了下嘴,笑着道
「老夫人說的極是,你看老奴真是糊塗了,三小姐乖着呢」
老夫人凝神想了一會兒,說道「如今我最擔心的便是阿眉兄妹三個與老二的關係,你說父子之間見面跟陌生人似得,傳出去了總歸不大好,騰兒如今在邊關,朝兒如今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性子又孤高,和親爹也不親近,阿眉也不大喜歡自己的爹爹,如今老二關心的只有淺姐兒和朧哥兒,這可如何是好?」
張嬤嬤一聽原來老夫人擔心的是這個問題,她趕緊說道
「老夫人,依照昨日的情形來看,老爺心底其實還是有大公子兄妹三個的,只是大公子幾個心裏頭責怪他,他便開始冷落大公子兄妹三個,依照老奴看來,解鈴還須繫鈴人,要老爺回心轉意,還得看大公子和三姑娘了」
不慣老夫人憂慮,雲佑如今正值壯年,鎮國公世子還沒有定好,鄭俏被扶正之後,她的兒子和女兒也都是嫡出的,有資格來爭奪世子的位置,大燕朝也不是沒有立賢不立長的例子,萬一哪天雲佑偏心眼立了雲朧,這鎮國公府就是鄭俏的天下了。
老夫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你說的倒沒錯,正好二月十五是花朝節,夜曇寺舉行法會,老婆子我年紀大了,腿走不動了,就讓國公爺帶着阿眉和朝兒去吧!」
張嬤嬤對老夫人的決策很是贊同。
昨夜裏雲佑在玉姨娘院子裏留宿。
玉姨娘許久不得雲佑來房,這夜裏的溫存讓她快乾枯的內心仿佛一點點的被滋潤了,雖然她並不比鄭俏年輕,也不比她會伺候人,可久曠的身子緊緻非常,讓雲佑發泄的十分酣暢,次日醒來,雲佑似乎又有了新鮮感,摟着她難得又來了一次,這讓玉姨娘有些受寵若驚。
這樣一來,早晨便起晚了許多,雲佑不甚在意,收拾妥當,用了早膳之後,便去上朝去了,鄭俏那裏卻是掀翻了醋罈子,摔了一地的瓷器。
早上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見玉姨娘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請安完畢之後,在迴廊上又撞上,玉姨娘倒是大大方方的給她行禮,鄭俏見玉姨娘的臉蛋紅撲撲的,雙眸似含着春水般,便譏誚的說道
「今日妹妹倒是和平日裏不一樣,果然得了老爺的寵愛,妹妹這氣色都好了不少,只是往後就不必這樣素衣白裙一身打扮,不知道的還以為妹妹在給誰守孝呢,何必這樣裝模作樣的,妹妹,你說是不是?」
玉姨娘自然聽得出她話裏頭帶着一根根刺,不就是笑話她表裏不一麼,她知道自己對付不了鄭俏,所以她還得忍着,如今跟鄭俏對着幹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只是低着頭說道
「這全是托姐姐的福氣,若不是姐姐將老爺讓給妹妹,妹妹怎麼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原本是一句謙讓的話,在鄭俏耳朵里聽起來就像是挖苦,鄭俏將她狠瞪了一眼,帶着一幫丫鬟婆子拂袖而去。
玉姨娘這才抬起頭來,往看着鄭俏遠走的方向,眼裏透着一絲凌厲。
她早就知道,只要鄭俏還是鎮國公府的主母,她就不會有出頭的一日,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鄭俏這般不得意了,三姑娘果然就不是個簡單的,玉姨娘冷冷一笑,鄭俏,你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
雲沐理完花草,換了身衣裳,閒來無事,端坐在黃花梨雕螭紋長案後,案上擺着文房四寶,胡楊木竹紋筆筒,玉制筆架,荷花式筆洗,端硯徽墨,硃砂鎮紙,上好的澄心堂生宣紙,每一樣都價值不菲,這些好東西都是這段時間,雲朝替她尋來的,這麼好的哥哥,她真的好感激。
綠萼研磨,她手執狼毫,在紙上作畫。
一室安靜,紫萍不知何時進來,在書房的一角收拾東西。
如今雲沐貼身的事情都不讓她做,她只好做些不痛不癢的事情,藉機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雲沐自小便學習琴棋書畫,她的外祖母出身江南名門,書香門第,是個富有詩書氣才華的女人,將雲沐養在膝下之後,將自己所知的學識都傾囊相授,雲沐跟着二老學了不少東西,尤其是在作畫這一方面,因為她極為喜歡,更是下足了功夫。
如今回到京城,每日裏仍然是堅持作畫。
現在,她畫的是一副蘭草圖。
綠萼看她畫的不是昔日喜歡的茶花,而是清雅高潔的蘭花,頓時有些驚訝道
「小姐,你為何要畫蘭花圖,你不是最喜歡茶花嗎?」
雲沐笑了笑,將筆頓了頓,抬起頭道
「這幅畫是我要送給爹爹的,過幾日花朝節,爹爹要與我們一同去夜曇寺燒香,那時我便請無因大師為此畫題詩」
剛才張嬤嬤已經來過了,告訴她花朝節的安排,上輩子,老夫人也安排了她們父女相處,可是她並沒有答應,而是和兄長一起去逛花市了,而雲淺和雲朧則陪着雲佑去了夜曇寺,雲朧膝前盡孝,讓雲佑對他的好感也越來越多。
後來,雲朝被聲名喪盡,雲佑對他更加沒有好臉色,加上自己二哥雲騰又是個急性子,脾氣沖,性格暴烈,雲佑便將世子之位傳給了雲朧,讓他繼承爵位。
這個位置本來就是她哥哥的,卻落入別人的手中,何其不公,所以,她要幫着哥哥將位置搶到手。
她的聲音不緊不慢的,柔和又嬌軟,眼睛輕輕一瞥,在書房裏收拾東西的紫萍,果然她在聽到說是送給雲佑的時候,手上的動作馬上一頓。
綠萼粗枝大葉的不會去注意這些,只是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不過心裏頭還有些疑惑不解,
「小姐,你從前不喜歡與老爺親近,怎麼現在忽然想要送老爺蘭草圖了?」
雲沐手上的動作一頓,淡淡的笑開
「他是我爹爹,我自然要與他多親近,爹爹他表面上冷淡,其實心裏頭還是有我這個女兒的」
這句話她是說給紫萍聽得,因為過不久紫萍就會將話傳到鄭俏的耳朵里,她就是要鄭俏沉不住氣,自己將狐狸尾巴給露出來。
到時候,鄭俏會想盡辦法,讓自己和雲淺雲朧跟着去,搶着在雲佑面前獻殷勤,既然知道她想做畫送給雲佑,想必她們就不會讓這幅畫平安的到達雲佑手中吧!!
因為慕容昀上回給雲沐送了些藥,鎮國公府受了這份禮,雲沐按着祖母吩咐,將禮回了過去,可是她又不想自己去見慕容昀,便讓雲朝代勞了。
雲朝下了朝之後,親自去了一趟秦王府。
彼時,慕容昀剛才在園子裏練劍,聽到屬下進來稟告說雲家的大公子來了,便收劍回鞘,去前廳迎客。
慕容昀一身藏青色蟒紋直裰,頭束金冠,威嚴俊美,他大步走進來時,有種渾然天成的貴氣和王者風範,雲朝看着昔日的好友,眼中閃過一絲深色,他剛從朝堂上回來,天子身子向來羸弱,疾病纏身,每日裏湯藥不離,如今對朝政也有心無力,若不是還有幾位耿耿忠臣勵精圖治,恐怕大燕朝也不會這般安定。
反觀秦王卻是一日比一日強大,短短八年時間,便讓西京這片蠻荒之地變得富饒繁華起來,兵強馬壯的,西京附近的三座大城,更是以秦王馬首是瞻,聖上雖然不擔心什麼,然而朝中臣子卻頗有微詞,也不知道秦王這次回來到底是好是壞。
兩人打了招呼
「子贏」
「清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