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漸漸駛出了長安城,碾着兩行輪線,直留下一道背影消散在風中。
悄悄的走了,正如悄悄的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蘇雲不會想到徐志摩寫下的東西可以拿來放在離別的時刻,如此雅致的情緒,不是常人能夠磨練而出的,需要的是一個腦力,他不認為自己可以超脫到這樣的境界。
真要四大皆空就是光頭和尚了,還屬於石頭品種的,生活未免也太沒有色彩了。
望着在馬車後方慢慢模糊下去的高大城牆,蘇雲內心不禁有種名為興奮的火苗在醞釀着。
沒有誰來送別,李承乾二人在宮內脫不開身,連同其他的皇子還在接受着折磨人的教學和禮儀,這種事情對他可不止哭訴了一遍,身份如此,走的路自然不會與常人相提並論,只是對這些年紀不大的傢伙來說的確煎熬了一些,若是換做他在那個位子上,也許甘願碌碌無為一生了。
扣上了皇室的大帽子,也就難逃其咎了。
至於那程處默,今日怕是被烈酒灌得不省人事。
這傢伙從聞到味道開始就在他家足足守株待兔了好幾天的功夫,對酒的敏感程度已經到了近乎妖怪的地步,最後連他都被其如此誠摯的一面感動了,新釀的烈酒分出兩個罈子來,提醒着不許說出去,才算叫這傢伙咧開嘴如搗蒜般點着頭。
不知道老程會不會發現這個混蛋的作為,最好扒掉褲子來上幾板子,也好叫他知道酒不是白喝的。
枕在小娘修長的雙腿上面,蘇雲眯着眼,手指在一旁頗具規律的彈奏着旋律。
如此待遇可是厚着臉皮才達成的結果,二人旁邊只有一個年紀不大的冉蝶還在吃着買來的諸多零嘴,拎着小小的袋子,眼珠子都放在了吃上,倒也也不會特別注意他這一邊。
唯獨小娘嬌嗔的目光一直不肯離開,表情如此,卻還是給他換了一個舒服的位置。
府內的馬車先前就命丫鬟們精緻的裝飾了一番,不求鑲金戴銀,起碼要坐的舒舒服服的,西域的毯子買了不知道多少,價錢是從來不過問的,碰到這樣的主家,那些商人也得偷着樂,車廂內邊邊角角都鋪上一些,哪怕路途在怎麼顛簸,除了柔軟的舒適感,也感覺不到其他。
此行離開蘇雲還帶上了幾個丫鬟,這是他自己的主意,都是小娘身邊的姐妹,陪同作伴也好。
沒有了大批侍衛的隨同,趕路的速度倒是出奇的快,沿途所有的景象都朝着視線後方移動着,直到那些熟悉的山峰冒了頭,一切才又變得如此熟悉。
孫勇和熊汗等人早早的就等候在村口了,迎接這位闊別數日的兄弟,就連其他的村戶們,也都坐在自家檐子下面靜靜的候着,大人離開了數日的時間,如今總算是肯回來了,值得他們好好期待一番。
蘇雲不喜歡如此,又不是哪個大人物下來視察,搞得這麼隆重做什麼,叫丫鬟把冉蝶送回家與爺爺聚一聚,小丫頭也有一段日子沒有回來了,怕是念想的很。至於他自己,則是一路頭也不回的奔回木屋之中,賴在大床上翻滾了幾下就那麼懶散的趴着,柔軟的程度比府中可要厲害多了,能把骨頭陷進去,一動也不願意動。
小娘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出聲笑道:「少爺做這樣的動作還真是有些不同的味道呢,倒像是個孩子了。」
「孩子?你何時見過這麼大的孩子了?」蘇雲輕聲道。
「小娘只是這樣覺得,總覺得少爺很特別,叫人猜不透。」小娘緩聲道。
蘇雲翻了一個身,從床上跳下,習慣性捏了捏小娘鼻尖道:「不要胡思亂想那些,我就是我,哪裏會有什麼特別的,好了,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小娘點點頭,少爺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倒是不會反駁。
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面,與孫勇和熊汗話些家常,兩個大漢還各自抱着那大酒罈子不肯撒手。
仰頭灌下一大口,辛辣的味道不覺得有多麼難受,滿臉都是陶醉的模樣,咽下去的同時也不忘記舔舔舌頭回味一番,和那程處默簡直如出一轍。
蘇雲覺得這是人文的差異,青郁幽人的風景也只有他才會拿來細細品味。
「感情俺老熊以前喝的都是垃圾,這才是真正的酒啊,多謝公子相送。」熊汗不是一個善於發表自身看法的人,對於喜愛的東西不會藏着掖着。
多日不見,說話愣是有了一些規矩,這在以往可不會,聽的蘇雲都是一愣一愣的。
你說你要是拿起來就喝還沒什麼,粗獷的性子不是第一次見到了,如今偏偏說一聲謝謝,放在別人身上那是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可是你這大塊頭啥時候學會了這個,聽上去也太彆扭了一些。
孫勇看出了蘇雲的疑惑,這才出口解釋道:「兄弟有所不知,這傢伙現在天天都要守在幾位先生的門房外聽那些學問,你瞧瞧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哎,好端端的人,實在可惜了。」
蘇雲聞言卻是眼前一亮,這才笑道:「學習這些可是好事,若是喜歡,改日我與幾位先生說說,留個位置還是不成問題的,大哥若是喜歡,也可以去聽一聽。」
知識的匱乏對大唐而言一直都是個重要的問題,受眾的範圍實在是過於渺小了一些。
教育不僅需要從娃娃抓起,看來也要適當的普及一下其他人,朝廷上面的窟窿實在是太多了,指望李二來發現根本不太現實。
熊汗只是憨憨的笑着,聞言第一個反應就是點頭同意了下來,另一邊的孫勇卻是左右為難,他沒有研究那些學問的心思,怎麼說以往的日子都如此過了下來,有這樣的時間,倒是更喜歡做些別的事情。
掙些小錢,只要衣食無憂,將來再娶個婆娘便沒什麼好期望的了,做那些文人雅士研究的學問,他哪裏有這樣的性子。
蘇雲不會逼迫,人都是有憧憬的,不能總把這份憧憬匯聚在一起,合適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別管腳多大,穿着舒服就行。
王老頭是第一個主動『登門拜訪』的,蓋房子的事宜先前就用書信給他送到長安城一些定奪,只是蘇雲懶得看,整體的規模都在平穩的進行,現在就連木屋間相連的小道都給設計了出來,老頭子的心思真是越來越前衛了,很顯然他的薰陶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工程沒什麼大問題,說白了就是老頭子滔滔不絕的介紹和細節匯報,平淡極了。
沏杯茶水,靜靜聽着,左耳進右耳出罷了,沒什麼值得驚訝的地方。
老頭子倒是覺得很自豪,如今手下管着幾百工人,不是一般的差事,家裏也富裕了不少,眼看就成了大戶,只是身子不行了,不然納上幾個小妾把家族擴大一番,豈不是更好。
正值昏昏欲睡之際,王老頭這才選擇放棄,也許他明白換個人來講才會有不同的作用。
不敢在屋中呆着,非得睡死過去不,若是誰再來與他談一談,這種滋味不是人受的。
去地里瞧瞧玉米的成長,不得不說農戶們照料的極其周到,總有那麼幾個人守在壟邊,也不知道在防着誰,小心極了,見到他,彎腰恭敬的喊上一句大人,臉上還洋溢着其他幸福的滋味。
稈子拔節速度出奇的快,竄起了老高來,這一點出乎了蘇雲的意料,或許是應了『天時地利人和』這種說法,收成應該是個不錯的數字,最好的農戶和最精心的培育都在他的手中,沒理由得不到結果。
與村戶聊聊家中的牲畜如何,嘴角都能夠裂個口子出來,拍着胸脯就差帶她親自去瞧一瞧。
眾人的情緒蘇雲很喜歡,家家戶戶都能夠吃得上肉,吃得起肉,才算沒有辜負他的一片苦心。
只是不知道這樣帶動基層發展的壯舉能不能在歷史上留下他的大名,都說人不會長久的留存於世,百年也不過只是一瞬而過。
蘇雲覺得這番話沒錯,想要長久就得把每一個腳印都踏的結實無比。
歷史總是坎坷的,充斥着凌亂和迷惑,有其黑暗的一面展現,盛衰難顧難全,目前他要做的就是護住自己的家業,這是一個本質的思想,絕不可以捨棄。
走到溪邊將面龐清洗一番,不知為何,竟然想了這麼多的東西,這樣覺悟沒有出家實在是可惜了一些,那些僧侶喜歡的應該就是他這樣的人。
正在自嘲,水中的倒影卻是拉出了一個小巧的身影,正在悄悄的向他靠近。
「屁股不疼了?看來需要加幾下才對。」蘇雲摸着下巴故作深思道。
冉蝶不敢鬧他,聽到這話撒丫子便開始跑,最安全的就是小娘的房間,小腦袋轉得很快,現在都知道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了。
蘇雲看的陣陣無語,也許等到這丫頭再大一些,他都要沒有一丁點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