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唐 第六十二章 英雄

    廣州都督府大堂外的氣氛十分緊張，直通州府大門，與連江大街相連的開闊青石道路上，熊熊燃燒的火把把黑夜驅散，一隊殺氣騰騰的士兵厲兵秣馬，刀甲泛光，只等上官令下便要殺進府堂的架勢。

    一干士兵的為首之人是兩個騎馬的將軍，其中一個正是眼神凶煞臉有刀疤的綏南府折衝都尉蕭執珪，另一人則是個身形粗壯麵目兇悍的漢子，此人也是綏南軍府的校尉，姓梁名霸，人如其名，是個相當蠻橫霸道的角色，平日和地方胥吏、僚人屢有衝突，若不是有蕭執珪護着，早就該按軍法給處置掉了。

    讓這二人湊到一處也是合該有事，原來今晚正輪到梁霸帶隊值夜，要說平時梁霸都是讓手下出來巡邏巡邏也就罷了，誰知今晚趕巧，這梁霸跟幾個同僚賭博輸的一塌糊塗，心裏窩火，便想趁值夜撈幾個不開眼的犯夜之徒一來出出氣，再者填補一下虧空，誰知正巡着的時候看到自己頂頭上司策馬狂奔，他趕忙迎上去，問明情況知道是陳正被李閒抓了，頓時心裏幾股火躥到一處，當下帶隊就跟蕭執珪直奔廣府大堂。

    若是今晚值夜的不是梁霸而是蕭執珪別的下屬，也許就會先把蕭執珪勸住，另想妥善的法子把陳正要回來，可偏偏碰上的是這個跟蕭執珪一樣蠻橫不講理的梁霸，混人碰上混人，結果就上演了這麼一出兵圍府衙的混戲，此等做法，實已與犯上作亂無異！

    只是這兩位混人對如此做的後果是全然不顧的，他們膽大妄為慣了，從來都是閻王爺第一，老子第二，誰敢動我們的弟兄，就送誰去見閻王爺，所以兩人並排策馬，身上的煞氣匯到一處竟是連兩旁的火把都嚇得畏縮起來，若是李閒這會兒出現他們面前，保不齊便會被兩個莽夫給活劈了。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大堂里始終沒有回音，梁霸耐不住性子沖蕭執珪道：「大人，乾脆屬下帶人衝進去把老陳給搶回來得了！」

    蕭執珪也有些不耐，眼中凶光閃爍，正要點頭同意，卻見府堂大門吱嘎推開，先是一隊執刀顫顫巍巍出來，緊跟着是那具無頭女屍和劉仵作，最後才是李閒和他們此來的目的綏南軍府校尉陳正。

    蕭執珪看到沒有任何人拘押的陳正臉色先是微微一松，旋即看到愛將面如死灰神情委頓頓時又火冒三丈，沖李閒喝道：「小白臉，本都尉不想與你廢話，馬上把陳正放了，不然，哼。」

    一旁的梁霸接口道；「不然本官就帶兄弟們把你這大堂踏平，再把你的腦袋揪下來當酒壺，還不放人！」他的氣勢竟是比上司蕭執珪還要狂妄三分。

    李閒冷眼掃過兩旁摩拳擦掌的士兵，最後目光落向蕭執珪和梁霸，神情平靜的看不出有半點緊張和畏縮，冷冷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兵圍廣府大堂這是謀逆，口口聲聲喚本官小白臉，這是視朝廷綱紀於無物，你們這般無法無天，分明就是謀逆作亂要做那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執刀何在，把這兩個亂匪給本官拿下！」

    李閒竟是戟指而向，頗有怒髮衝冠之威，尚不足弱冠的身軀容顏透出讓人心驚膽寒的威懾之力，一番話更是把梁霸手下的士兵驚得面色惶恐，一掃之前殺氣騰騰的氣勢，竟開始有了幾分驚惶之色。

    此消彼長下，一干廣府執刀士氣大振，雖然尚不敢真的上前拿下蕭執珪和梁霸，卻也不再畏縮，而是伸展起腰杆，有了幾分針鋒相對的味道。

    「你個小白臉竟敢誣陷我們，本官活劈了你！」那梁霸是混到了腦袋裏，聽了李閒一番話非但沒有有所警醒，反倒惱羞成怒，竟要拔刀相向。

    「住手！」蕭執珪一把按住梁霸，面色極其陰鬱的看向李閒道：「李大人是吧，陳正乃是綏南軍府的校尉，是本官的屬下，你無端拿人，本官過來要人，這怎麼說都不過分，若是你現在放了陳正，本官立馬帶人退走，來日必定登門致謝，大人意下如何？」蕭執珪能坐到正五品下的折衝都尉，自然不會真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一番斟酌便說出這番話，無異已經退讓了一步。

    李閒冷眼看着蕭執珪，面色嚴肅冷然，說道：「本官捉拿陳正乃是依據我朝律法，陳正是殺害陳張氏的第一嫌犯，本官拿他天經地義，便是天王老子來此要人，本官也是一樣的回答，不行！」他說得斬釘截鐵，沒有半點轉圜餘地，這讓站在府堂門內的平兒熱淚盈眶，她很清楚以少爺的為人原本會選擇更加溫和圓滑的手段處理這個問題，可正是因為答應了她，他寧可得罪蕭執珪這樣的人物，也不願退讓半分。對朋友言出必踐的人是君子，對紅顏言出必踐的人是英雄。

    蕭執珪的臉色已然陰寒如鐵一般，他看着李閒，本就兇惡的眼神更像是要吃人一樣的可怕，用陰冷陰冷的聲音道：「本都尉再問你一遍，放還是不放？」

    「不放！」李閒不為所動，毫無懼色。

    「鏘！」蕭執珪拔出胯間佩刀，火光映照下，紫棠臉猙獰可怕，「兄弟們，給我——」

    「大人且慢！」出乎所有人意料，說話的人竟然是這場衝突的焦點，陳正。

    眾人的目光都落到陳正身上，但見這位矮腳馬般的綏南府校尉不知何時抽出佩刀橫在頸間，一張煞白的面孔仿佛被某種莫名的悲傷籠罩，讓人看了竟有幾分心顫。

    「大人，」他看着蕭執珪，臉色慘澹，聲音暗啞，幽幽道：「我知道大人愛護屬下，可是屬下的妻子確實出了意外，如今她枉死地獄，屬下斷不能袖手坐視，李閒大人能夠智破卜南帆案，屬下相信他也必能查清此案的真相，以慰屬下妻子在天之靈，所以屬下願意配合他調查此案，請大人成全！」說話間他那橫在頸間的刀鋒一壓，令人觸目的鮮血流淌而下。

    至此，這無頭女屍案卻是給了李閒第二個意外，陳正的反應竟無論如何都不似作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