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從箭雨的間隙當中外下看,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丁零人下一步的作戰意圖,曹洪幾乎是立刻大吼出聲,弓箭手準備!射殺填河之人!
號角聲高亢而起,丁零人的奴兵冒着箭矢瘋狂的來回投運着泥袋,不少人跑着跑着就被弓箭射中,然後便是後面的人直接踩踏着他的屍首跑過去。
丁零人的部隊也開始展開陣型,騎射手開始下馬,向前推進,突擊的兵卒每十個舉着一根雲梯,也在後面待命,在每一個雲梯邊上,都有二十人的突擊小隊,基本上都是一手拿着戰刀,一手拿着盾牌,倒是頗有些漢人步卒登城作戰的架勢。
這一切的安排,都是公孫度的幫助。
薊縣之上的鼓聲,也一聲比一聲猛烈。
隨着一包又一包的泥土被投入到了護城河中,在北方沒有充沛活水的水流沖刷之下,這些泥袋就很快的堆積了起來,然後形成了通往城下的通道……
丁零大頭領用力的揮動手臂,原本炮灰性質的奴兵往兩邊讓開了道路,突擊兵陣的兵卒吼叫着,抬着雲梯,由兩邊的盾牌兵護衛着,超前猛衝!
曹洪大叫着,射擊!自由射擊!
曹洪同時也舉起了自己的弓箭瞄準了一架雲梯的最面前的丁零兵卒,一箭將其射倒在地,然後旋即又是射中兩人,雲梯一歪便是掉在了地上,兩邊盾牌兵想要去接替位置,但是引來了更多的箭矢,頓時慘叫連連,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留下了雲梯和十來具的屍首。
長箭潑灑下去,頓時就有無數的丁零兵卒倒下,但是丁零人的弓箭手也逼近了城牆,趁着曹軍的目標轉移到了雲梯突擊部隊的時候,朝着城牆之上瘋狂傾斜着箭矢,而且因為丁零人的弓箭技術相比較一般的曹軍都要好,也使得曹軍弓箭手轉眼之間也出現了大量的傷亡。
曹軍弓箭手被迫分出一部分轉向壓制丁零人的弓箭射擊,但是也就意味着對於突擊部隊的鬆懈,讓這些突擊的丁零兵卒找到了一些間隙,推進到了城下。
丁零人大頭領再次派出了第三波的兵卒,無數丁零人嚎叫着,像是潮水一般的涌動過來,這些人瘋狂地吼叫着,一手戰刀,一手盾牌,高速向城牆沖了過去。
曹洪抽空望了城牆的另外一個方向,樂進在那邊也是大聲嚎叫着,指揮着兵卒進行抵抗,而那個較高的土丘,似乎靜悄悄的……
曹洪將目光收了回來,看着城下撲來的丁零人,再次激勵兵卒,射擊!射擊!不要怕!我們守得住!
奔跑中的丁零人士兵不斷有人中箭摔倒,慘叫聲,喊殺聲,充斥了整個戰場。一部分丁零人開始爬上雲梯,然後很快又被殺掉了下來,在城牆根上痛苦的翻滾,然後死去。
雙方的箭矢在空中交錯,雙方的兵卒的生命也在相互交錯,城中的戰鼓如同山響,城外的牛角號也響徹戰場。
消耗,戰爭就是消耗,看最終誰消耗更大,誰扛不下去。
隨着雙方的弓箭手在劇烈射擊之後產生了疲憊,肉搏便是越發的激烈起來。
丁零人推進到了城下,成功的架設好了十幾個雲梯,然後由四個士兵死死按壓着雲梯的底端以使其牢固,另外突擊的士兵則是高舉着盾牌,護衛在雲梯兩側,保護這四個丁零兵卒。隨着瘋狂的嚎叫聲,又是一千名的丁零人分成了五十個小隊,形成了三個波次,沿着血肉鋪出的道路,踩踏着雲梯就往城上攀爬!
薊縣城牆之上的反抗似乎莫名其妙的就軟弱了下來,眼見着許多丁零兵卒快要登上了城牆,甚至有一些手腳快一些的已經是爬了上去,但是下一刻幾個瓦罐從城牆上被投擲了下來,有的砸在了丁零兵卒身上,有的砸在了雲梯上或是雲梯邊的地上。
瓦罐之內的黑色濃稠的液體潑濺出來,然後沾染周邊的一切……
火……火油!
丁零突擊兵卒大驚失色,立刻不管不顧的連滾帶爬立刻撤離,但是城牆上已經隨着瓦罐拋下來了火把,瞬間就將火油點燃,藍白色的火焰騰的一下躥得老高,旋即將周邊的一切都抱在了懷中,猙獰的笑着,舔着,就像是手中的獵物叫得越慘,便是讓火焰越發的興奮一樣……
丁零人嚇呆了,不由自主的全線往後撤退,離開那些在火焰當中慘叫着的人,就連牛角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曹洪看着城牆之下的升騰的火焰,然後站在城門樓的台階上,高高舉起戰刀,發出沒有任何詞語,卻讓所有人都能明白含義的咆哮聲:┗`o′┛嗷!
薊縣上下,頓時所有的曹軍兵卒也紛紛舉起了刀槍,士氣如虹,隨聲高吼!
丁零人大頭領陰沉着臉,然後瞄了瞄山丘後面隱藏着的公孫兵卒,眉眼動了動,磨了磨牙,最終下令:收兵!
……(#¬_¬)……
父親大人……
經過一場生死的公孫康,明顯比之前都要認真了一些,低聲對着公孫度說道,那邊……大統領……好像是有些發現我們……
公孫度哼了一聲,穩住。
過了片刻之後,公孫度也嗤笑了一聲,低聲說道,即便發現了又能怎樣?好了,我們也收兵!
等公孫度到了丁零人大帳之中的時候,便是發覺大帳之中氣氛異常的沉悶,丁零人大統領的面色陰沉的就仿佛可以滴下水來一樣。
尊敬的單于……各色各樣的目光投射在公孫度的身上,譏笑,嘲弄,不屑,冷淡,憤怒,仇恨,似乎除了善意之外,便是什麼都有。公孫度就像是沒事人一樣,躬身行禮,向大頭領致意。
大頭領忽然展顏一笑,骨都侯來了?坐!
公孫度坐了下來。
大頭領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骨都侯,你覺得今天的進攻……如何?
公孫度跪倒在地:尊敬的單于……在下沒有能夠提前發現薊縣的漢人還有這樣的手段……如果在下提前幾天,不,只要能夠提前兩天,預判出薊縣的漢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一定會想出對應的辦法來的……
提前預判?大頭領皺了皺眉頭,然後看了看左右,沉默了一會兒,你先起來罷……大頭領仔細看着公孫度的臉,看着公孫度臉上的皺紋,觀察着這些皺紋之內潛藏的意思,判斷這這些意思是否具備真實性。
公孫度一臉的真誠和悔恨。在遼東舔公孫琙後溝子的時候,也不見得都是一帆風順,總有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煩事情,公孫度都是用這樣久經考驗的真誠和悔恨遮蔽過去,展現出一個用於認錯,並且願意承擔責任的形象。
果然,大統領微微點了點頭,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坐,這個事情也不能算是你的什麼責任……
不算是公孫度的責任,當然也就更算不上是大統領的責任了。這一點,公孫度心如明鏡。謝過大統領之後,便是坐了下來,說道:大統領……在下思前想後,便有一策……
說來聽聽……大統領盯着公孫度,緩緩的說道。
薊縣之中所憂慮的,必然就是我……只有我懂得如何最有效果的去攻伐漢人的城池,公孫度不緊不慢的說道,今天攻城不利,其實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也是一個機會……我們可以借這個事情,來設定一個計策,引誘漢人從城裏面出來……然後我們就可以抓住機會,一舉將其消滅……
大統領沉吟了一會兒,說說看。
是,尊敬的單于……公孫度緩緩的說道,明天我帶着一些人攻城……還請大統領調撥一些奴兵給我,因為這些人就是要去送死的……所以明天的攻城必然失敗……然後大統領可以在陣前,責罰於我……也是給薊縣裏面的人看,然後我再派人在明天夜裏偷偷投書到城內,就說是要反叛大統領,要和薊縣的漢人合作,準備在後天夜裏叛亂,請他們出城配合……
大統領似笑非笑,哦?
公孫度根本沒抬頭,繼續緩緩的說道:只要薊縣當中的漢人認為我死了,他們就知道他們不用害怕了……因為除了我,沒有人會知道應該怎麼去抓住一個城池的弱點去攻打,即便是漢人的這個薊縣陷落了,也還有其他的城池……然後這些漢人就依舊可以躲在城池裏面,而我們什麼都做不了……所以他們最希望的,就是我去死,因此他們一定會配合,或是裝作配合……
大統領沉默了很久,然後才點了點頭,繼續。
如果薊縣的漢人配合,那麼自然就沒什麼好說的……公孫度依舊是低着頭,就像是沒有看見方才大頭領投射而來的耐人尋味的目光一樣,畢竟我們的勇士,肯定是可以在城池外戰勝這些漢人的……所以我們要考慮的是薊縣的漢人假裝配合的這個可能性……而且我認為這個可能會更大一些……
繼續。大統領點頭說道。
所以到時候只要找兩個替身,一個是我的……一個是大統領的……然後漢人就會相信我們已經沒有了統領者,然後我們在裝作慌亂之下撤兵的時候……這些漢人就一定會出來試圖追殺我們……
你怎麼知道他們一定會來追殺?
因為大部分的人都是貪婪的,有的人想要錢財,有的人想要長命百歲,有的人想要權柄富貴……他們之前失去了好多幽北的土地,那是他們的恥辱,也是他們的過錯,為了彌補他們的過錯,也為了獲取更多功勳,他們會追出來的……如果他們不追,那麼他們就標明自己是一群被我們擊敗的弱者,只有追擊,或者裝模作樣的追擊,才能證明他們還有武勇,還能戰鬥,才不會被漢人自己唾棄……
大統領一手用拳頭托着腦袋,思索了很久,然後環視一周,其他人呢?其他人有沒有什麼主意?
……眾人左右看看,沉默無言。
那就先這麼辦!骨都侯你先去準備吧!大統領一錘定音。
公孫度走了。
大統領……這個老狗很可疑……
我知道。
這個老狗也沒說實話……
我也知道。
那大統領……
他只是有一句話說對了……你們誰懂得看漢人的地圖?誰知道應該怎麼攻打漢人的城池?
……
就這麼辦罷!如果能打下薊縣來,你們就都收斂點,別整天老狗老狗的……就算是條狗,偶爾也要給點肉骨頭,不是麼?
那麼……大統領,如果……打不下來呢?
打不下來?大統領冷笑了一下,那麼,沒用的狗還留着幹什麼?殺了,吃掉!
計劃當然不錯,但是誰也不知道,其實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
天邊晚霞通紅之中,似乎有一條隱隱的黑線在天邊遊動着……
……(╬ ̄皿 ̄)=○……
堅昆國,大概當下的位置是在後世的西西伯利亞平原葉尼塞河上游,從事畜牧,兼營農業和狩獵。
因為基本上已經算是大漠最為北端的遊牧民族了,所以在歷史記載上也很少和漢王朝有什麼接觸。當然,沒有和漢王朝留下多少接觸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地域上的偏遠……
一行人,帶着堅昆的氈帽,打着旗幟,緩緩向南而行。
在大漠之中,氈帽無疑就是分別各個國家,或者是各個部落的最好方式,而堅昆的氈帽,也有不同於其他部落的形態。堅昆的氈帽看起來比較尖銳,比較高,而且下邊的邊緣都是捲曲起來的,有些氈帽上面還有一些裝飾,大概也是標識身份的一種。
隊列之中,有赤發,皙面,綠瞳者,也有黑髮,黃膚,黑瞳的人,但是這些人都是用着同樣的匈奴語變種在交談……
紅頭髮的瞄着一旁的黑頭髮,雖然臉上沒有什麼太多的情緒,但是眼神當中卻不免露出了一些鄙視的神色來,然後從裏面輕輕的哼了一聲,將目光挪開。
這一次前往那個什麼三色旗幟的漢人之處,堅昆國也多少有些不想讓人小瞧的意思,特意派出了一隊穿着紅袍戰甲,青布戰襖,全數都有皮甲,還有鐵甲的兵卒隊列。再加上隊列之中都是身軀高大的壯漢,行進之時便是殺氣騰騰。
北風烈烈,卷得堅昆的燕尾旗幟噼啪作響。
來了!
三色漢人來了!
在遠處,就像是天邊一般,有些淡淡的煙塵,如果不是熟練的草原斥候指示,說不定就會將那邊的煙塵當成是大漠當中的飛沙而忽略過去。
全體整隊!紅頭髮的堅昆人呼嘯了一聲。
黑色頭髮的堅昆人指了一下不遠處的一個小草坡,去哪裏!到山坡上!
紅頭髮的點了點頭,便是帶着人馬,奔上了草坡。
居高臨下,若是真的發生什麼衝突,能多佔據一些優勢,當然就要先佔據一些優勢。
雖然說紅頭髮和黑頭髮的兩個人私底下多少有些不對付,但是在面對三色漢人隊列前來的時候,還是表示了對外的一致性。
速度不快……紅頭髮的在馬背上挺直了身軀,往前眺望,人數也不是很多……
呼揭丘林……黑頭髮的調整着自己武器的位置,以便萬一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最快的應對而不至於礙事,不管快不快,多不多,都需要小心應對……
廢話!紅頭髮的呼揭丘林哼哼道,做出了一個擴展身軀的動作,倒是你,婆石河……小心一上陣,刀槍可是沒長眼睛的……哈哈,哈哈哈哈……
在呼揭丘林和婆石河兩個人身後的堅昆護衛,相互看了看,然後都轉過頭去,就像是都沒有聽見這兩個人的相互貶低,就像是習以為常了一樣。
堅昆國當中,有兩個比較大的部落,一個是丘林部落,然後部落當中的人以丘林為姓氏,而另外一個部落則是以婆石河為姓,所謂一山難容二虎,一條葉尼塞河也同樣容納不了兩個大部落,相互之間多少也有些鬥爭,這一次前來和三色漢人會晤,自然兩個部落的人誰也不放心對方,於是乎便是兩個部落的代表都來了。
過了片刻,便可以看清楚遠遠的煙塵當中的三色旗幟了。
眼裏好的甚至能看到在三色旗幟之下的人影。
人影晃動得並不快,說明三色旗幟下的騎兵行進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原先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就略微緩和了一些下來。
紅頭髮的呼揭丘林轉頭去看婆石河,然後被婆石河瞪了一眼,便是冷笑道:看見了你們祖宗的人,要不要現在就上去跪迎啊?
婆石河也冷笑了兩聲,沒錯,我上去跪迎,然後你就像是你們祖宗一樣,被打得像狗一樣逃跑……
哼!
先看看他們怎麼說罷……婆石河沉聲說道,看,來人了……
只見三色旗幟陣列當中,分出了三個人,緩緩的控制着戰馬,舉着一杆三色小旗,朝着堅昆的人馬隊列踢踢踏踏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