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借問酒家
江南某地,花開正盛。
半開的月季,散着淡淡清香。初陽落下聖潔光輝,微風吹拂,萬花招展,宛如一簾幽夢。
黃衫少女輕邁蓮步,走到一處亭閣樓榭,伴着淙淙流水聲,右手做拐托起香腮,輕輕嘆息一聲。
「子怡子怡!」一個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卻透着無比水靈可愛氣的小姑娘自遠處一路奔來,揮舞着小拳頭衝着那黃衫少女喊道。
「最新戰報!」
黃衫少女聞言便扣起酒杯,雖是強作鎮定,玉手卻已微微發抖。一陣微風拂過,她便如柳絮一般飄落在小雅身前,止住了她,問道:「情況如何?」
「解圍了!」小雅長長吸了口氣,笑道。
一絲笑意浮現在黃衫少女俏麗的小臉上,但見她握緊的玉手終於鬆開,如釋重負地說道:「那便好……」
小雅繼續說道:「咱們派出去的人也都回來了,沒什麼損失。」
黃衫少女點頭應道:「咱們天香閣的人,怎會有事?」
這話透出一種極深的自信,若非小雅早就知道她是這番性情,還真會以為她是自戀。
小雅也笑了起來,不過片刻後猛然間想起了什麼,突是說道:「子怡,我不是很明白耶,你要是想幫他,為什麼自己跑到南方?」
黃衫少女淡淡說道:「不是你說的要組團去各地玩玩?隨着你的意罷了。」
「子怡,說謊會變醜的哦。」小雅朝着她扮了個鬼臉。
黃衫少女微寒聲道:「本宮還要對你說謊?」
小雅很是得意地舉起了手,說道:「全天下陷入愛河的女子都一樣——」
黃衫少女好笑又好氣地點了點她的眉心,訓斥道:「從哪裏學來這些有的沒的,不三不四的話?」
小雅沒有理會她這番訓斥,自顧自說道:「子怡我想不明白啊,你為什麼要百般維護那個少年呢?竟然還為他說謊了……」
黃衫少女面色一紅,惱羞成怒道:「胡說!」
小雅管自己繼續說道:「可是那少年身邊已經有人了啊,而且他根本就沒有把子怡放在心上!再者他那身份,地位,武功,樣貌,哪一樣可以和子怡相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嘛。」
黃衫少女扯過她的手心打了兩下,喝道:「說夠沒有!」
小雅委屈地擠出兩滴假淚,說道:「你打我我也要說,那個人根本不值得你這麼付出——」
黃衫少女頓時柔軟了下來,憐惜地擦乾她的眼淚,續道:「好好,別哭了……小雅你看我像那種不知輕重的女人麼?我這麼做都……都是顧及父皇的大計,才……才不是為了什麼兒女私情。」
「陛下的大計?」小雅止住哭聲,張大眼睛望着對方不解道。
「別問這麼多!」黃衫少女拉拉衣角暗中羞惱。
難道說假裝和你一起遊玩,實則是要準備好就偷偷把你甩掉這種話也要說出口嗎?
至於什麼父皇大計,那個……父皇以後肯定會知道小天他有多少潛力的……所以,現在拉攏他也算是顧及大計吧,不算說謊不算說謊……
不會變醜不會變醜……
————————
酒香不怕巷子深。
這話用來形容燕國燕子道真是再合適不過。
這裏只有一間舊屋子,只因泛着許多陳年老酒的香味,竟生猛地將所行所過的遊客們盡數拉攏到了這裏。搞得這條巷道上所有其他酒店通通開不下去,關門大吉。
而那家舊屋子,卻是生意臨門。只不過每次大夥勸店家擴大店鋪,他總是笑着說酒店何必搞得那麼繁華,不過是聚眾,能喝酒聊聊天便好。
酒客們也懶得說服這位,只不過每次來喝酒,總是摩肩擦踵。最後只有把外圍幾座藩籬去了,大伙兒露天喝酒談天,酒店老闆便是十分投合人緣地隨着眾人一同喝酒。他酒量很好,幾乎沒什麼人喝得過他。
老闆名叫陳正太。
這自然不是他的真名,只因他長着一張極度可愛的小男生臉。久而久之,他便忘了自己原來的姓名,莫名其妙地給自己取了個這麼別致的名字。
陳老闆人有些肥胖,那大肚子不知能裝下多少酒水,能跟他對喝的基本都趴了,他還在不斷拿酒暢飲。
陳老闆被這些人稱為酒中打遍天下無敵手。
只不過除了一個人之外。
這天天氣微涼,因為下着小雨,許多酒客悻悻而歸。再加上今日陳老闆剛剛收留了個小丫鬟,諸多不便,不多時酒客們就都散了。
雨越下越大。
陳正太微微皺眉,暗自罵了一句,正要收拾打烊,卻突然聽到一陣輕快沉穩的腳步聲,不由得一陣發愣。因為那腳步聲看似隨意實則更隨意,卻不自然地連貫成了一曲行酒令的拍子。
陳老闆知道來人是誰,立刻從酒窖里掏出十年珍貴釀品,足足掏了八罈子,擺在路口。
腳步聲越來越近。
一個戴着蓑帽,穿着蓑衣,身子高挑精瘦的男子緩步走進酒店,就着最近的一張黃木桌坐下,敲了敲筷子。
「來啦?」陳正太很是主動地坐到了男子對面,就不知何時一罈子擺在路口的佳釀便被凌空摘到男子手中。
「嗯。」男子低低應了一聲,抬起頭來。
很是令人吃驚,這男子並非成年,只不過約莫十六歲年華。但面色滄桑老成,雖是錦玉少年,卻渾身透出一股老成之態。
「這次的任務……是什麼?」陳正太壓低了聲音問道。
男子說道:「陪我喝酒。」
「你沒事?」陳正太說道。
「喝酒就是事。」
陳正太頓時屁股一軟坐了下去,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搞了半天你是來找我喝酒的啊。」
「敢不敢?」男子說完,酒已少了兩壇。
「我可喝不過你。」陳正太無奈一笑,衝着內屋喊道,「悠夏,出來招待這位客人。」
就見一個水靈小女孩兒自內帳中走出,正是當日被葉韓兩人救助的那名女孩。
「倒酒,滿上。」陳正太對着她說道。
悠夏很是乖巧地為兩人倒好酒,就見那男子一杯一杯不停地喝乾了所有酒,然後踱步淋雨,長嘆一聲。
「老酒鬼,你真沒事?」陳正太有些錯愕道。
「其實有一件私事,我如今需要配一種酒,還差一些陳年老酒作為作料……」
以酒配酒?
陳正太不明白地說道:「是什麼酒?」
「忘情酒。」男子一嘆說道。
「忘情水我倒是聽過……」
「水不行,水太淡,根本澆不滅那人的情……」男子抬頭望天說道。
「怎麼?不是你要用?」陳正太錯愕道,「我還以為你追那人無果以至於肝腸寸斷不惜忘情……」
男子抬頭冷冷看了他一眼,說道:「那麼下等的事情是我做的麼?再者我會追不到她?」
「韓大姑娘已經明確表示過了。」陳正太很認真地看着他說道,「寧老酒鬼,想開點,天下好女孩這麼多,何必非在一棵樹上吊死了?要有創新精神,在旁邊那棵上多試幾次嘛。」
男子沒有再和他說閒話,只是淡淡說道:「幾個月前,我去了宛城,見到了一個人,思忖數月終於決定為他釀這忘情之酒。」
陳正太皺眉道:「需不需要忘情是人家自己的事,你去趟這渾水是因為什麼?」
男子說道:「因為我是小無極宮五師兄寧霖雲。」
陳正太一愣,說道:「你還是寧老酒鬼,酒聖,可這跟這事有什麼關係?」
寧霖雲說道:「我是我,所以我最不能見那人最終淪落到我這下場,借酒澆愁愁更愁。」
陳正太搖頭道:「你怎知道他一定會成為你這樣的酒鬼?」
「他一定會,」寧霖雲一嘆道,「如果他不忘情的話……」
陳正太愈發好奇,問道:「他在哪裏?能讓你個酒鬼上心的人,我也想去見見他了……」
寧霖雲沒有多話,身形一閃便將陳正太手中的酒壺奪走,一滴不漏地飲盡,然後悠悠看着灰暗的天空,淡淡道。
「在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