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林軒自逃出麒麟冢,在山上躲了幾日便順着山根溜了下來,這小爺也算借了韓飛公子的光,慕容龍城為放袁非羽一行人潛逃,命駱天虹減少了後山防衛,於是乎這韓大少爺便在山溝溝里如同一隻受了驚的野豬一般,隨便找了方向拱了出去,一路之上狼狽不堪,直出了碧海雲天的地界才敢駐足休息。
「娘的娘,我的姥姥啊,南嶺一行,兩世為人啊!這兩位師兄也不知道是讓東廠打發了,還是折在蒼龍七宿手裏,嘿嘿,大師兄平日裏板着個臉,這回想來也是吃了悶虧,下次見他可要好好挖苦一番!」韓林軒嘴裏念叨着,又伸手摸了摸背後的破軍劍,畢竟此劍受向輝山所託,非是極其信任,否則任誰也不會輕易交出自己的佩劍,若問為何不擔心兩位師兄安危,先不說這二人一身武藝,就說一個是皇子宗親,一個是王爺世子就夠南嶺的人喝一壺了,誰敢逆天而行啊!只不過現在心頭掛念兩樣,一個是女扮男裝的小兄弟袁非羽,一個便是日夜不離的絕影劍,如今功力全失,真是不知道如何救人討劍。
「咕嚕嚕……」正思量間肚子卻不爭氣的叫了叫,這才想起自己除了在麒麟冢內飲了慕容白的好酒就只吃了一條赤血玄蛇,慕容家守備森嚴,自己沒了功力實在是沒敢進莊行竊,當下也不在想任何事,首要的任務是找個飯館祭祭自己的五臟廟。
於是乎抬眼觀瞧,眼前城門正是嘉興府,自碧海雲天一事以後,東廠秘密撤銷了對韓林軒的通緝,不過就依着他現在的裝束,甭說通緝令被撤銷,就算依舊掛紅懸賞,恐怕誰也認不出他來,一身袁非羽置辦的行頭已經破爛不堪,滿身的塵土,加上連日來風塵僕僕,如今滿臉胡茬,哪裏還有半分少年英俠的姿態。
「客官您……滾出去!」韓林軒入了城門,直奔了嘉興最大的酒樓,可還沒等進門便被店小二一個狗仗人勢獅子吼給吼了出來。
韓林軒此刻也不管那麼多,定了定神色,手中破軍一抖,大搖大擺的便闖進店裏,直挑了正當中的一張八仙桌坐定。
「小二!好酒好肉的給大爺上來,我可跟你說,伺候不好本少爺,老子砸了你這狗店!」說罷將寶劍往桌上一拍,順勢靠在椅子上,兩隻腳也上了桌子。
「好嘞!這位大爺,您瞧我這張嘴,多不會說話,剛剛驚擾您了!你且等着,好酒好菜這就來!」江湖之上最有眼力價的便是車船店腳衙,這些人生活在這個封建社會的最低端,若想安安生生的活下去,第一要修煉的便是眼力,平日裏這嘉興城裏來來往往的江湖人士眾多,單單是這寶劍就絕非凡品,想來也是個不差錢的主,於是乎麻溜的伺候起來。
韓林軒嘴上雖然硬氣,可這心裏卻是虛的,渾身上下分文沒有啊!早在前不久那白花花的銀子就因為置辦行頭被無良老闆騙沒了,此刻看似假寐實則是看準屋內方位,一會逃跑也不至於手忙腳亂。他在這邊鬼鬼祟祟的看人,那邊有人也在鬼鬼祟祟的看他,這兩雙賊溜溜的目光對接到一起,二人都是一愣,然後各種點了點頭,心照不宣,這是「同道中人啊!」
那一角坐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頭髮蓬鬆,滿臉油泥,渾身上下布丁摞着布丁,腰間繫着一根麻繩,腳下一雙草鞋,可那大腳趾卻玩世不恭的立在外面,但令人嘖嘖稱奇的是飯桌之上偏偏立着一個金葫蘆,想來也是,若不是有這東西在手,恐怕那小二哥也不會讓他進門。
不多時這酒菜便擺滿了桌子,什麼是西湖醋魚,哪個叫紅燒獅子頭,總之山中走獸雲中燕,陸地牛羊海底鮮,猴頭燕窩鯊魚翅,熊掌乾貝鹿尾尖!這小爺甩開腮幫子,撩開後槽牙。飯菜如長江流水,似風捲殘雲,就跟倒土箱子裏了,當下又飲了一罈子女兒紅,接連打了兩個飽嗝,這才停下碗筷。不過這飯是吃飽了,可這飯錢怎麼辦呢?那小二顯然是不知道他囊中羞澀,上來的全是本店招牌菜,怕是沒有個六七十兩銀子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要說跑呢?現在自己功力盡失,輕功用不上了,又吃的這麼飽,看來這條路是行不通了,就在這時突然想起剛剛那個老叫花子,方才看神色這也是個吃霸王餐的主,於是決定先看看他怎麼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小二,叫你們掌柜的過來!」韓林軒一眼眼的盯着那乞丐,果不其然這老兄弟沒讓他失望,只見他一撂筷子,便高聲感到,此刻正是晌午,整個大廳座無虛席,他這一吼方才嘈雜的飯館瞬間安靜了。
「呦,這位爺,您有什麼事?」櫃枱之後,悠悠的走出一人,顯然是此地掌柜的。
「什麼事?!我問你,你這獅子頭什麼肉做的?」那老叫花子斜眼看向掌柜的,嘴巴一撇,好的譜。
「咱這獅子頭,是上好的豬前腿夾心肉剁的餡……」
「放屁,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豬前腿肉里怎麼還有小手指頭!你家莫不是燉的豬八戒的肉吧!怎麼剃了毛,去了骨,這小手指頭也不給處理一下!」那老叫花子不說則已,這張嘴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人肉,試問拿人肉剁陷這是多大的膽子,那掌柜的趕緊湊上前去,伸手拿起筷子,果然在那剩下的半個獅子頭中挑出了半截小手指。
「啊!人肉!我想吐……」
「我的媽呀!黑店,老子剛吃他家的獅子頭……嘔……」
「報官報官!」頃刻間整個餐館都了,連韓林軒也不免肚子一陣翻騰,想吐吧,又難得吃飽,不吐吧,又實在噁心。
「哼哼,老叫花子,你是來找麻煩的吧!」那掌柜的仔細端詳之下,冷哼了一聲,拿起那半截所謂的手指頭,輕輕一掰,竟然清脆的折斷了。
「這一節竹筍,你都敢來仙客來吃霸王餐,小二,把二狗和來福叫過來,好好教訓教訓他,我讓他長長記性。」這滿堂的客人湊了過去,細看之下可不就是一節竹筍嗎,再看那老叫花子,坐在原地依舊不動,指着桌上的酒罈子說到:「嘿嘿,老子剛來的時候在你們的一罈子酒里下了毒,你今天要是讓我走,我就告訴你是哪一罈子,不說的話,就算你把我送官,也管保叫你查不出是哪個,到時候你那滿屋子佳釀都得扔掉,你算算哪個划算吧!」這老傢伙居然耍起了無賴,這可讓掌柜的頭疼,若是信他吧,顯得太沒腦子了,若是不信呢,這畢竟坐着滿屋子客人,誰知道哪位嘴巴大,到處胡說八道,到時候明明是假的也變成真的了。
「啊……這酒……有毒!」這邊掌柜的還在犯難,那邊竟有人應聲倒地,頃刻間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待大家圍攏過去,倒地之人已經翻起了白眼,顯然是不行了,再看容貌,不是韓林軒大公子更是何人。
甭說是掌柜的了,就是那老叫花子也是一懵,心中思量「我也沒下毒啊……」可轉念一想,必定是剛剛的同道中人,也不由得暗暗稱讚這年輕人反應是真快。
中原人自古便有個優良傳統,那就是看熱鬧,來也匆匆一窩蜂,去也匆匆一陣風,也不知道哪位爺嘴快,現在整天街都被街坊圍了個水泄不通,掌柜看了看老叫花子,一臉奸笑,又看了看韓林軒,口吐白沫,心裏也就知道這兩個人是一夥的,眼前的事不過是一場仙人跳,可偏偏現在圍觀的人太多了,影響太大了,只要這韓林軒不起來,就算報官把他抬走,甭管大老爺怎麼判,那這仙客來也會在坊間傳聞毒死過人,這大好的買賣也就不用開了,為今之計只有讓他自己站起來,於是乎一咬牙,一跺腳:「哎!這位爺,起來吧!今兒的飯算我請的,您打哪來回哪去吧……」話已至此,這老闆也算仁至義盡了,可那韓林軒愣是又往上翻了翻白眼,又吐了幾口白沫。
「爺,您起來吧,小的再從柜上給您支二十兩紋銀如何?」
「嘔……」韓林軒依舊抽搐。
「咳咳咳!」老叫花子見他不動,喜上眉梢,盤腿坐在椅子上使了使動靜,那掌柜的回頭看了一眼,當下明白。
「這位爺,您也沒事了!請您也走吧!」
「那銀子?」
「來福!支二十兩給這位爺,快點!」掌柜的一聲令下,那叫來福的夥計極其不情願的拿來了一個包裹,老叫花子一把奪了過來,在手上顛了顛,笑吟吟的抄起葫蘆,走到韓林軒身邊悄悄說到:
「小兄弟,見好就收吧!」
聽到這話,這小爺也不抽了,也不抖了,嘴上白沫用手一擦,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衝着周圍拱了拱手,隨着這老叫花子擠進人群不見了。
熱鬧沒得看了,這圍的水泄不通的人群也就散了,只留下這掌柜的站在大堂之中哭笑不得。
「掌柜的,您就這麼當他們走了?」店小二湊過來小聲問道。
「否則呢?」
「打一頓,送官唄!要是以後都這樣,咱們這買賣干不幹了!」
「你懂什麼?送官?你嫌銀子花的不夠多是吧!放心,這事啊只要出了一次,就沒有第二次,下次就是我真毒死了人,拿人肉做包子,這群看熱鬧的人也會自以為是的人為是有人來訛錢!」
「為啥啊?掌柜的!」
「這他娘的就是人心,這他娘的就是自作聰明!」
那小二撓了撓頭,一臉不解的走了,只留下掌柜的暗自嘆息。
「掌柜的掌柜的……」
「你不幹活去,又來幹什麼!」
「不是……你快去看看吧,那兩個活爺又來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