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房間裏的電話突然刺耳地響了起來。我睡得淺,心裏又有惦念,一聽電話聲立刻就醒了,當時就有不好預感有事要發生。
電話是從僕人醫院打來的。
「她現在怎樣?」
「少爺,夫人因為摔跤跌倒,傷到顱骨,很可能有腦溢血的危險,醫生說等報告出來再看。」
「她活着也是辛苦——對她也好——」
「少爺?」
我撫着額頭,嘗到焦灼的滋味。
你到底在哪裏?摯浩,摯浩……你再不回來,就遲了。
我胡亂穿好衣服,叫醒司機,就往醫院趕。
——「飛飛,你要去哪?」
我回過頭,這是夜半,纖弱的媽媽穿着睡衣就站在走廊的冷風裏,定定地看着我,她一手扶着立柱,樣子既激動又憔悴。
「為什麼不聽媽媽的話,快回來!」媽媽向我伸出手,往裏牽引我,「這是大人的事,跟你沒有相干,你逞什麼能?你爸爸都不發話,輪得到你嗎?」
「媽!那孩子的媽媽跌傷頭了,現在在加護病房,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媽媽哦了一聲,走過來,我等着她,她走到我身邊,突然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搖晃!她一貫是溫柔示人的,今天,太讓人吃驚。她就像只母獸,在小仔要陷入泥塘時,本能地去推開它。
「跟媽媽回去,別再胡鬧了,飛飛,那對低賤的母子最恨的就是我和你,對豺狼心軟是沒有好結果的。媽媽有多害怕失去你!」
「媽,不會有事的,就算阿姨真有什麼事,我想過了,就把那孩子接到我們家裏來撫養……」
話音沒落,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我的臉上。
「你給我住口!」媽媽撫着心口,啐我:「你說的都是些什麼?你真是我兒子嗎?你連媽媽的話都聽不進了。」
我看着她,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天天派人跟着我?媽,我們別把事情做絕,人家會恨我們一輩子的。」
「恨一輩子?那就讓他們恨我於曉筠一個人,你是我兒子,向也只能向着我啊。」
「媽……」我抱着媽媽肩膀,怕她被晚風凍着,不管我想說什麼,在這個時候都不能開口了。是的,我是媽媽的兒子,我不能為外人背叛她的信任。我的媽媽,對所有人冷情,惟獨對我溫柔關懷。
我哪裏,也不去了。
父親一如既往,平淡不驚,該什麼時候去上班就去,該什麼點到家就到,我真的很奇怪,他的內心是否如外表表現的那樣無所謂。總之,父親是不會忤逆媽媽的。在我們這個家,一直都如此。他的財勢、他的權威、所有人對他的尊重、生意夥伴的信賴、土地、珠寶、私人飛機、大到整片整片的莊園、小到整棟整棟的房子,無一不是他依靠母親而得來。是母親繼承了這一切財富,所以他,才能享有。現在,他還有什麼權力在前妻臨終前跑去哭喪呢?
我不是鄙棄父親,只是,同樣是男人,我覺得這實在不地道。可能這也是我跟父親中間隔着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