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也曾經很渴望這種企業狀態,所有人似乎都不用為了錢去操心。追求更高的技術,追求更多的知識,努力讓產品變得更好。
只可惜,高橋那時候工作的企業,味道一點點變了。
似乎就像是房價一樣,所有人對於錢越來越執着。學區房、中產,各種詞彙充斥在圈子裏。
有的家長會因為別人家的孩子沒有英文名字,或者是看《喜羊羊》、《熊出沒》而鄙視。
共同學習的氛圍沒有了。雖然所有人都還在學習。但卻不是為了讓產品更好而學習,不是為了充實自己而學習,而是為了不被淘汰而學習。
似乎像是身後有一隻猛虎一樣,學習就像跑步,學習的慢了,就會落入虎口,跌入深淵。
因此,高橋在萬戶追求的就是一種他理想中想要的企業狀態。
萬戶雖然現金不是很多,但賺的錢,說實話都是有超額利潤的。
不管是街機,還是家用機遊戲,亦或是《俄羅斯方塊》掌機。雖然看上利潤率,許多也就在百分之五十左右。但是,比那些從事傳統工業,毛利率只能達到百分之一二,只能通過更加的剝削員工來保證利潤的企業,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
作為一名資本家,一名企業家。高橋在心裏認同勞動價值論,他認為自己創立的萬戶,確實是在剝削工人。
剝削是必然的,如果沒有剝削,賺來的錢都在個人手裏。怎麼進行再生產,怎麼進行研發、產業升級。
當然了,剝削不意味着壓迫。高橋還沒有到那樣一種程度,他如果想,完全可以把自己塑造成一種企業家偶像,偶像他又不是沒當過,雖然是遊戲偶像,但卻也殊途同歸不是。
弄幾本或是外國人,或是中國人寫的書,吹捧吹捧狼性競爭文化,再把自己塑造成狼性文化的成功者,再讓員工喊喊自己「爸爸」。
沒事灌上幾斤雞湯,什麼普通的事情做好了,才能接受更大的擔子。
實際上,不知道多少人,從事不同的事情,一干就是一輩子。
而所謂的在地上撿一片紙,也是雞湯的成分大於實際的效果。
一家企業招聘員工,如果是招聘清潔工撿紙沒問題,但是如果招聘的是別的專業的人才,每天都在地上尋找紙片,還不如轉崗了呢。
像是萬戶現在就有大量的原員工家屬,進入萬戶干保潔等後勤保障工作。
讓這些人做後勤,一是解決就業,但是更重要的還是讓這些人才,能夠在無用顧及雜事的情況下,更加關注自己的本職的工作。提供一個乾淨明亮的工作環境,能夠更愉快的工作。
不過,因為高橋是一個從國外發達,回到國內的「入侵者」。與這個年代在中國本土發財的人,實際上沒有太多交集。
像是叔叔裴其中,最近就認識了一個和他名字一樣的人,叫做牟其中。
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說,這個人絕對都是一個人才。經商的人才。
他創立了南德公司,其手下的許多雇員,在日後都成為中國有名的企業家。像是馮侖,就是其中之一。
當然了,他被人熟知,不是因為後世那些企業家。而是因為他出奇的言論,以及他做的過分的事情。
例如,炸開喜馬拉雅山,讓印度洋濕潤的氣流吹進來,讓西藏變成塞外江南。
推平黃土高原,將高出來的土,推進溝壑當中,圍起來種地。
他還專門花錢僱傭了一群專家,為他的想法的可行性進行論證。然後,再拿着專家的論證結果,去遊說政府的人。
當然,如果他只是嘴炮,還不能這麼出名。
他在那個年代,幾乎是所有中國商人的教父,就是因為他用幾乎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從俄羅斯的手裏拿到了幾架飛機,賣給了四(和諧)川航空。
日後,他之所以幾度成為階下囚。
還是因為他作為一個商人,不甘心只賺錢。在有錢了之後,想要尋求政治地位。而他的想法,與當局的領導是相左的。就像是軍隊經商不是一件正確的事情一樣,他也進入了監獄當中,一進就是好多年。
高橋不能成為這樣的人麼?
或者不能成為雞湯販子麼?
能。
但是他不想。
他雖然是一位社長,一間大型跨國企業的社長,但是他內心裏還是把自己放在一個普通工人的角度去想問題。
就像這樣的自發的夜校,高橋真的很喜歡,也想參與進去。
不過,他知道如果自己走近了,這臨時的夜校也就算玩完了。
直到深夜,廠房外的蛐蛐蟈蟈叫個不停。
人的精氣神畢竟有限,就算是超人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一直亮屏。總需要閉上雙眼休息一下。
當這些人從小板凳上站起來,將所有的椅子收在一起,放好之後。才發現倚在門口的高橋。
中方的工程師,對於這個曾經低聲下氣請過他們的社長,雖然佩服,但是並不害怕。
但是,日方的人卻對高橋尊敬的很,那名講課的曰本人,看到高橋站在門口,滿上小步跑過來,連忙鞠躬道歉,並開始解釋。
「不用解釋……」高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這名好心的工程師的汗水,幾乎是從鬢角里湧出來的,瘋狂的穿過臉頰,匯聚到下巴。高橋拉的長聲,拉的他心中無限的忐忑,他在想如果這位社長討厭自己的行為,告訴自家的社長,那自己可就……
高橋沒有立即說話,他身體離開牆壁,三步兩步帶着風走到工程師面前,就在工程師已經打算伸出臉讓高橋打個痛快的時候,高橋卻彎下腰,握住他對準褲線有些僵硬的手,大大的搖道,「十分感謝你!」
日方工程師疑惑的抬起頭,他原本以為這是高橋的什麼套路,大人物總是有些不正常。他甚至想自己狂抽自己幾巴掌,像是羅永浩羅太君一樣,或許那樣高橋社長就能消氣了。
但是,真當他看到高橋那真誠的眼神的時候,他又猶豫了。
難道,這位社長,真的認同自己的行為?
這是真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