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濛濛哪裏會讓碎玉去找殿下來解決這事,說白了,這不過是女子之間的口舌八卦罷了。
即便要解決,也該她自行處理,將殿下一個男子牽扯進來,這才會讓人平白笑話。
相比碎玉的義憤填膺,霧濛濛其實半點都沒將這種閒言碎語放心上,從前,她還開按摩小店,即便是正兒八經地給人推拿,旁人也不會那樣以為,所以她再是難聽的話,也是聽過的。
這種程度的於她而言,無足輕重。
是以,她一把抱住碎玉,不讓她當真去找殿下。
「碎玉,別去,別去。」她輕聲道。
碎玉停下腳步,她蹲下身,與霧濛濛視線齊平,有些難過的道,「姑娘,他們欺人太甚!」
霧濛濛淺笑,「無礙,狗咬,我一口,我,不能,咬回去。」
聽聞這話,碎玉錯愕了那麼瞬間,她便無奈地嘆息一聲,「婢子明白了。」
霧濛濛笑眯眯地點頭,其實她哪會那樣心寬,這會她說話不利索,吵不過罷了。
都是在京城,日後總有想見的時候,那會她才不會對這些人手下留情。
她遂帶着碎玉從另一條小徑穿了過去,並不理會那些人。
霧濛濛根本不知道,就在她轉過的假山角,另幾人現身出來,其中一人頭帶寶藍色萬字福的抹額,身穿醬紫色的對襟褙子,手柱根紫竹拐杖,很有番富貴的派頭。
「哼,一些高門婦人,還不如個小乞兒懂事,背後論人長短,真是禮儀教養都活到狗肚子裏去了。」老婦人將手頭的紫竹拐杖跺的啪啪作響。
跟她身後的另兩名夫人面面相覷,其中一身穿蜜合色比甲,綰元寶髻的婦人小心翼翼地開口道,「老夫人,不若兒媳去提醒提醒?」
顧老夫人斜眼看她,冷着臉道,「老二家的,是要提醒,不過老婆子自會親自提醒!」
那婦人卻是顧家二房的二夫人,她聽老夫人這樣說,只得吶吶無言,不敢再開口。
她們也不過陪着顧老夫人隨意轉悠,不想就見着這幕,若九皇子府養着的那個小乞兒氣憤不過跳出去大鬧一場還好說,一應都可以推在她身上,可誰知竟是個沉的住氣的。
顧老夫人又譏笑一聲,「確實如那小女娃子所說,被瘋狗咬一口,難不成她還折腰同狗計較,再咬回去不成!」
「老夫人說的是。」另一婦人便是顧家三房的三夫人,她因着是庶出,臉上的笑多帶幾分討好。
顧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被兩人攙着,轉身就走。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前院這邊,九皇子大馬金刀地坐在正廳中,他也不管旁人如何看,只從頭至尾冷着張臉,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挨着他坐的是六皇子,他瞥了他一眼,端了盞茶送他手裏,嘀咕道,「這知道的,曉得你是來給小四過生辰,不知道的,還當你來上門要債一樣。」
九皇子冷冷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的旋起茶蓋,抿了口茶水就皺眉擱下道,「本殿去去就來。」
他也不等六皇子反應,撩袍起身就離開。
六皇子懶懶地白了他一眼,對旁的其他家的公子,半點都沒應付的心思,若不是母妃開口了,他懶得過來,還不如在宮裏安安靜靜地畫會畫。
九皇子並未去別的地方,他目標明確,徑直尋到顧老爺子下棋的庭院中。
那處庭院,栽種了蜿蜒的葡萄藤,目下月,正是葡萄壘壘的時節,一顆一顆紫水晶一樣的葡萄墜在枝頭煞是可人。
葡萄架下,恰有石桌石凳,上擺棋盤,目下正有兩鬍子花白的老頭廝殺的厲害,邊上圍了一圈看客。
九殿下過來的時候,都沒人察覺,他尋了顧老太爺對面的位置站定,攏着手,抿着薄唇看兩人下棋。
半個時辰後,一局方罷,卻是顧老太爺贏了,他哈哈大笑地捻着鬍鬚,沖對面的老頭道,「鳳老頭,你又輸了。」
鳳家老爺子眯着眼,輸了他也不惱,「輸輸贏贏,哪裏重要了,你高興就好。」
顧老太爺吹鬍子瞪着他,「胡說八道,你就是輸給我了。」
鳳家的老爺子笑眯眯的,半點都不跟他爭辯,倒氣的顧老太爺憤恨不已。
周圍的看客適時上前附和幾句恭維的話,鳳家老爺子聽不得這些,他索性鑽了出來。
然,才一抬頭,就看見容貌俊美的九皇子冷淡淡地站在不遠處,他也不上前,就那麼不遠不近的距離,與周圍的一切都好似格格不入。
鳳老爺子對顧家的那些事心知肚明,他心下嘆息,順勢做個好人,將周圍的看客三言兩語轟走。
末了,他特意看了顧老頭一眼,背着手哼着小曲去了前院。
顧老太爺還沒反應過來,他對鳳老頭不滿地嘀咕了幾句,埋頭分撿棋盤上的黑白棋子。
這正撿的不耐見,忽的一雙修長勻稱的手探了出來,不由分說,幫着他分揀起來。
顧老太爺心頭頓覺安慰,他笑着抬頭,冷不定九皇子那張臉就撞進他視野中。
他撿起棋子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笑意瞬間就淡了。
九殿下恍若未覺,他鳳眼半垂,下頜緊繃,很是認真的在撿着棋子。
顧老太爺飛快回神,他也沒說什麼,自顧自撿自己的。
祖孫兩人誰也沒開口說話,結果一盤黑白棋子被分揀完,就見兩人誰都不看誰,呆愣在那。
九殿下當先出手,他捻起黑子,默不作聲地先落子。
顧老太爺看了他一眼,跟着落白子,葡萄架下,一時之間只聞啪啪地落子聲,旁的動靜卻是半點沒有。
棋至一半,整個棋盤上的局勢明顯,九殿下向來攻勢犀利,秉承進攻便是最好的防守,故而咄咄逼人氣勢洶洶。
而顧老太爺興許是年紀大了,一輩子的歷練在那,一手棋下的穩紮穩打,不疾不徐,既有攻,又有守,堅守自個的陣地,猶如鐵桶。
這會,兩廂僵持不下,九殿下皺起眉頭,他明顯放緩落子速度,似乎遇上了難題。
顧老爺子洋洋得意,他吹着鬍子睨了九殿下一眼,「哼,乳臭未乾,跟我斗!」
九殿下輕描淡寫,然後他在顧老爺子的得意中,啪地落子。
顧老爺子的得意僵在臉上,他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到了,分明他將自個的命門藏的好好的,外面還偽裝了數顆棋子,哪知九殿下一子落地,就恰中利害之處。
他似乎有些不信邪,一甩袖子攪亂了棋局,喝道,「重來!」
九殿下卻是攏着手不下了,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顧老爺子,淡淡的道,「不來。」
顧老爺子吹鬍子瞪眼,爾後他一拍棋盤,鼓着眼睛道,「不來就不來,老頭子不稀罕!」
九殿下倏地就笑了,渾如一霎春花綻放,晃的人移不開眼。
顧老太爺見不得他這副拈花惹草的模樣,他重重地哼了聲,像個老頑童一樣轉身不看。
九殿下懶懶的道,「您老的女兒,本殿的母妃,本殿以為您還是將她拎回來好生教導一番,省的日後別說本殿不手下留情。」
顧老太爺眸子一厲,白鬍鬚下的唇抿着,不發一言。
九殿下口吻雲淡風輕,仿佛在說今個天氣真好,「虎毒都還不食子,,您老的女兒可真是能幹了。」
他說完這話,施施然起身,理了理袖子,「往後,五日一次,外孫過來陪您下局棋,權當表孝心。」
顧老太爺斜眼瞥着他,嘴裏哼哼道,「孝心,殿下的孝心,老頭子受不起。」
見他還擺上了譜,九殿下冷笑一聲,「當本殿願意」
誰稀罕來着?不是那重生老鬼逼着他過來,他八輩子都不會登顧家的門。
九殿下甩着袖子走了,顧老爺子怔怔看着棋盤,良久他嘆息一聲,拂亂了棋局,仿佛瞬間就老了。
九殿下根本就不準備在顧家用膳,他從庭院那邊回到前院正廳,正想讓人去支會霧濛濛,就有顧家的人過來請所有人往顧家的壽松閣一敘。
九殿下被六皇子拽着一道過去,進了壽松閣,才發現偌大的廳裏面,上下兩層,男賓在二樓,女客從另一邊的側門直接上三樓。
而上首位置,平白凸出一截露台,主人家站上頭說話,兩層樓的賓客是聽的一清二楚。
霧濛濛自然也是被人領到了三樓,她還沒來得及坐下,鳳鸞就沖她招手,並吩咐身邊的婢女將霧濛濛帶過去,直接親親密密地拉她在自個身邊坐下。
按理,這論坐,也是該小輩和家中長輩一起,但鳳鸞長房唯剩她這麼一根獨苗苗,其他房的人今個倒是來了,可鳳鸞不待見,寧可拉霧濛濛與她一起住,都不理會自家人。
霧濛濛坐下後,就見上頭戴寶藍色抹額的顧老夫人緩緩開口了,「這會將大夥喊過來,也無甚事,不過是老婆子這嬌嬌的小公主這會想與大家見見。」
四公主就倚在顧老夫人的膝頭,嬌憨孺慕,有一身清貴不凡,很是得了下面人的讚賞。
四公主一擰小眉頭,不曉得外祖母想幹什麼。
顧老夫人拉着她的小手,笑呵呵的道,「老婆子這外孫女,身份不一般,自來規矩也是最嚴的,諸如那等背後論人是非的事,從來不做,畢竟」
說到這裏,顧老夫人頓了頓,「背後論人,往後到了地下,可都是要受拔舌地獄的!」
說着,她目光數瞬間銳利地盯住某處,那邊恰好圍坐了幾位夫人。
霧濛濛若有所思,她看了眼那幾位面色發白的夫人,心頭頓瞭然。
顧老夫人說完這話後,她笑眯眯地笑着,竟抬手就沖霧濛濛招呼而來,「那邊那位九皇子府的霧姑娘,可方便上來老婆子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