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徹底明亮起來。
中軍大帳中卻已經是燈火通明。
趙林、劉浩軒、關三爺、朱槿都站在帳中。四個人原本分屬兩位將軍,可現在卻都聽從帳中這一位將軍的吩咐。
劉裕一身墨色的甲冑,看上去邪佞而霸道,與往日判若兩人。
鋒利的寶劍懸在他的腰上,仿佛時刻準備着飲血。
他的目光始終是森冷的,刀削一般的臉面也沒任何的神情,好像他從頭到尾都是冷清清的。
趙林道:「將軍,一切都準備好了,可以出發。」
朱槿垂手抱拳,「啟稟將軍,一切已經準備妥當。」
兩撥人馬都已準備好,四員大將也已就位。劉裕掃視一眼四位下屬,點點頭,「你們等候我片刻。」
一句話說完,他也不看眾人,按着腰間配劍走了出去。
他卻並沒有去往其他地方,而是一轉身,扎進了另一隻帳篷。那是錦公主的帳篷。
帳篷中,微弱的火光將一切景致照地朦朧。一架屏風將大帳隔斷成兩間,錦公主躺在裏間的行軍床上,睡得正沉。
為了今日的征戰,她早已將戰甲和寶劍準備好,甚至並沒有脫掉衣裳。她的靴子就在腳踏上,乾淨而整潔,顯然特地為了征戰準備了一雙簇新的鞋子。
他臉上冰冷的神色緩和了下來,慢慢走到床前,將她的靴子收拾了一下,微微一笑,俯身看她。
她一無所知,並未醒來。
這不像是她的風格。
她素來是個警覺之人,若是有人站在她的床榻前,她早已一劍殺過去,要了別人的命。又怎麼會睡得如此沉?
可她現在,睡得就是這樣的沉。她的雙眸沒有一絲將要醒來的徵兆,呼吸也是十分的清淺,但卻勻稱。
大約,不管此時此刻發生多麼重大的事情,她仍舊會睡得深沉而舒適,絕對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情打擾到。
劉裕勾唇,終於伸出手,輕輕覆蓋上她嬌嫩的臉頰。
一點一點地摩挲,好像在撫摸最精緻的瓷器,又像是在撫摸最心愛的寶貝。眼中心上眉目間都是寵溺,還有深深地愛憐。
錦公主睡得很沉,沒有醒來。
他摩挲了好一會兒,才收回了手。俯下身,在她額頭輕輕落下一吻,低低道:「丫頭。」
然而,他只喊了這麼一聲,卻並沒再說其他的話。似乎,就那麼靜靜的看她的睡顏。
又沉默了良久,他又喚了一聲,「丫頭。」
這是從前的稱呼,但最近他似乎經常這麼喚她。
他目光閃爍,盯着她熟睡的臉,似乎想要將她的容顏直接烙印進心裏。又看了一會兒,他才站起身。
一伸手便將床前的寶劍拿在手中。他細細看了一眼寶劍,盯着劍鞘上繁複的花紋,倏地眉心一蹙,將寶劍又握得緊了一些。
一轉身走到了另一側的架子前。
那是錦公主的衣帽架。
現在,那上面掛着的便是錦公主血紅的戰甲。
跟隨她南征北戰的戰甲,與她在北國時所用一模一樣。那是她的標記,世人都識得。若從前還有人痴傻地以為她只是傻子皇帝胡亂認下的嬌弱公主,現在卻是許多人都悄然明白過味來。
她或者便是那個北國的女武神。
可沒有人敢於點出來,更沒有人敢於私底下議論。即便沒有任何人說過,提及北國女武神就是她,可大家卻都心照不宣的裝了糊塗。
劉裕勾唇一笑,盯着耀人眼目的戰甲,輕輕伸出手壓在了戰甲的肩膀上。
好像,他正壓在錦公主的肩膀上。
不過是片刻的時間,他卻像是壓了很久遠一般。許久,才倏地收攏了大手,將戰甲從衣帽架上取了下來。
血紅的戰甲就搭在他的肩頭,鋒利的寶劍就在他手中。他回頭看了一眼錦公主,見她沉沉睡着,目光中閃現出難以言說的沉靜。終歸是沒有走上前去親吻她,而是一個轉身,飛快出了軍帳。
軍帳外,朱槿和關三爺都在等候,見了他忙上前一步,問,「將軍?」
他冷冷淡淡一笑,將手中的戰甲和寶劍遞過去,「好好收起來吧,不要被她發現了。」一面說,一面朝前走去。
朱槿慌忙接了這一身的行頭,追上來兩步,問,「將軍,公主她……」
他回過頭,「她還在睡覺。」
朱槿駐足,悵然地看了他的背影好一會兒,方抱着戰甲和寶劍退下去了。
從營地出發直往葫蘆谷,劉裕帶了五千人馬。虞美人兩千人,他自己的兵馬也有三千人。原定的計劃當然是打亂,但這又有什麼關係?所謂兵不厭詐,他略施的小小手段,或許那謝琰比他更甚。
四個大將跟着他左右,五千人馬匆匆忙忙抄小路往葫蘆谷,帶足了箭矢和弓弩。他自己則帶了寶劍大刀,甚至還有連續發射的輕便弓弩。
他做足了準備,幾個下屬也做足了準備。
路上,眾人都沒說話。一直到了葫蘆谷外,見入目處四野空寂,林深草密不見敵兵。劉裕目光冷清,差了斥候前去打探。
斥候很快歸來,說那謝琰已經在谷中等候了。
這人倒是十分的守時。只可惜來赴約的人並不是錦公主,而是他劉裕,恐怕那謝琰是要失望了。
劉裕冷哼一聲,匆匆打馬而去,直奔謝琰之處。
一路去,漸漸便有了凌亂的山道,便有了剛剛開拓出來的荊棘路。斥候一路去,回來的消息都顯示謝琰的確是只帶了2人馬。
劉裕聽下,立即着手佈置,將五千人馬分散開,兩千人跟着他,另外三千人換路線前去包抄,務必要將謝琰的人馬圍攏在中間。
他的命令一下達,朱槿和關三爺當即請命,前去包抄偷襲。
劉裕便只帶了自己的人馬前去,走在前頭的是趙林和劉浩軒二人,二人的神態卻都肅穆,仿佛今日一戰便是生死較量,來了能不能回去只是未知。
二千人終於進了葫蘆谷深處,站在了那一片開闊之地。
這個地方,從前也是劉裕中了孫恩的計謀之地,也是錦公主被逼着跳下懸崖之地,更是謝琰為了錦公主被火燒之地。
從這個地方開始,再從這個地方結束,可不正是最好的結局?
劉裕掃視一圈,見謝琰的兵馬早已等候多時,當下領兵走上前去。
兩軍交戰,互相敵視。
親衛舉着盾牌,走在他的戰馬前頭。趙林和劉浩軒穿着戰甲打馬在前。為免他受到傷害,二位將軍早已拔出了隨身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