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周思嫣,趙河自然而然的也就想到了家人,他至今還記得那天潛在水底的倭人樣貌,此刻回想起來當日衝進水中劈砍,一定沒有將對方殺死,否則水中不會找不到他的屍身。
等到習成武藝下山,一定要找到那個倭人為父親報仇,此外只要找到他,也必然能自他口中得知周思嫣的下落。
這一夜,趙河輾轉反側睡不着覺,明日就要拜見真祖正式學習佛經了,佛家的文化博大精深,聲名遠揚,而武藝和法術先前沒有接觸過,對他來說更是陌生的事情,雖然趙河自小隨二叔長大,但二叔的武藝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施展過,時至今日他對這方面的認知,僅僅局限於常善和常空在山下的那次出手。
武藝如此兇橫,那法術會有何種威力呢?
次日晨間卯時,寺院的鐘聲整時敲響,僧眾們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前往主殿上早課,因為主殿今天要為趙河等人舉行入門禮儀。
由於先前並沒有穿戴過袈裟和五佛冠,趙河穿上以後感到非常彆扭,走起路來衣袖搖搖擺擺,身體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搖晃。
勉強穿戴妥當之後,趙河邁步出屋走往主殿,北原柳、何孝德還有那個胖書生已經站在殿外等候,唯獨田荒唐還遲遲未到。
「你說仙人長什麼模樣?」何孝德好奇的問道。
「自是鶴髮童顏,仙風道骨的模樣。」胖書生身穿僧袍袈裟,手中卻仍搖着摺扇。
「我聽說仙人能看透凡人的心事,是真的嗎?」何孝德問題不斷。
「當然是真的。」胖書生一本正經的回應。
「你怎麼知道?」何孝德又問。
「我就是知道。」胖書生嫌何孝德廢話多,於是扭頭看往別處,不再理他。
北原柳柔聲向趙河問道:「趙公子,你說今天我們能見到真祖嗎?」
「跪拜真祖應該是仙人法像,不是真身。」在主殿接受甄選的時候,趙河留意到主殿後方有一尊佛像,他猜測那就是真祖須菩提的法像。
在眾人交談之際,常善和常空緩步而至,不時就見田荒唐神色匆匆的趕來,性情溫和的常善並沒有怪罪於他,而常空卻一邊招手示意他入隊,一邊冷聲呵斥,「行動如此匆忙,昨晚是不是又飲酒了?」
「以後都不能喝了,我要小酌一番。」田荒唐笑臉回應,倒是實誠。
「真是難為你了。」常空冷哼一聲邁步進殿,田荒唐收起笑容,急忙跟上了隊伍。
主殿的過道兩旁立有燈盞,此時辰時未到,天色沒有完全大亮,雜役僧人逐個點亮燈盞,趙河借着燈光發現,常善和常空今天的裝扮不像先前那般隨意,滿繡的袈裟,墨黑的僧衣,袖口刺有蓮花雲紋,背部紋有展翅雲鶴,尊高淡雅,肅穆之中不失雍容,莊重之下盡顯大氣,想必是正式場合才能穿戴的僧袍。
行至主殿深處,趙河抬頭仰望記憶中的法像,法像確實有,不過他仔細端詳後才發現這尊佛像慈眼視眾生,法相莊嚴,卻是開創佛教的鼻祖釋迦牟尼,並不是真祖須菩提。
然而正當趙河想要開口詢問之際,常空邁步走上高台,輕輕一推似是打開了一扇門,眾人的眼前頓然大亮,一道連通次峰與主峰的索橋赫然出現,橋的盡頭正是昨日見過的正殿。
眾人見狀暗自感嘆,原來次峰的主殿和主峰的正殿是相通的。
穿過索橋,趙河放眼望去,鳩摩寺在冊的全體正式弟子正雲集於此,各個披袍戴冠分立左右,待得常空常善率領眾人走進,眾僧齊聲低喃佛語,「阿彌陀佛。」
這些僧人有三成以上是習過武藝,修過玄氣的,餘下眾人由於常年頌唱佛經,開口時也是中氣十足,氣息穩健,故此雖然是低聲喃呢,百人齊鳴,卻是讓五人頓生莊嚴肅穆之意。
「阿彌陀佛。」五人在常空常善的帶領下作揖還禮,趙河記得小和尚說過,俗家弟子施禮時不喊禪語,但是其餘四人在緊張之下,皆盡喊了出聲。
殿下的僧眾們行的是平心禮,常空常善讓趙河五人重新回禮,回的是平肩禮,此舉暗喻五人的身份要高過下面的所有僧人。
行禮過後,常空走在前,常善追其後,五人一字排開緊隨其尾。
「祖師神諭,選才五位,贏三鱗二,五位俗家佛徒籲請進殿跪拜真祖。」常空朗聲開口。
「准入。」正殿內傳來了回聲,聲音蒼老如鍾,緩而不躁。
眾人聞言昂首挺胸,緩步進殿。
由於左右兩側有眾僧徒分立相迎,五人心中難免緊張,邁步進殿時不敢環顧左右兩側,只在心中默數走了幾步。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七七四十九步邁進殿內。眾人止步於大殿正前的一處香案下,香案寬有七尺,左右兩側座有偌大的青銅鼎,大鼎高人一頭,故此站在下面雖有貢香襲鼻,卻是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
趙河身高七尺,在五人之中屬中等偏上,站在前列感到左右兩邊都有人,殿內幽深寡目,卻是看不清到底是誰。
常善隨大師兄常空繞過香案,帶着眾人往前方走去。
深入正殿,兩側和主殿一樣立有燈盞,趙河最先看到了四周的情形,此時和剛才相比,似乎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許多。
通道左右分立着十二名高僧,手中皆盡持有佛珠,正低聲呢喃,正中端坐着一慈容善目的老僧,老僧身後是一尊宏大的金法像,法像高達十尺有餘,神態肅容,坐姿與老僧很是相像。
趙河仔細端詳着法像,他發現這尊法像與尋常法像不太相同,仙人正懷赤果着,衣衫破陋,衣不蔽體,手持一根竹竿,下坐六棱金蓮,不知是哪位佛。
常善揮手示意五人原地站定,旋即隨大師兄常空行至距離老僧五步外站定,左右分立,目視老僧。
「阿彌陀佛。」眾人齊聲沖老僧作揖施禮。
「阿彌陀佛,你等已然成為我佛的俗家弟子,輩分未定,與我等施禮,躬身不妥,和寺內其餘眾僧一樣,平禮便可。」老僧睜開雙眼,緩緩回禮。
眾人聞言瓮聲應是,此人想必便是常善和常空的師父,也就是師祖清遠,不過他與他的兩位徒弟不同,並非鶴髮童顏,也並非仙風道骨,身材倒是集中了兩位徒弟的特點,既高又胖,眼大嘴寬,圓頭圓腦,說話時慢而拖沓,緩慢之極。
「上香,叩頭,歸宗。」清遠緩緩直起身子,西移數步,讓出了上香的香案。
這面香案與剛進門時的香案大小相同,五人剛好並排上香。一聲令下之後常善邁步接來了一捆已經點燃的貢香,分遞每人手中,每人正好三炷,五人盡數接過走近香案插進香爐,旋即便撩起衣擺,跪地三叩。
佛門的入門禮與傳統的拜師禮極為相似,只不過上茶改為上香,片刻過後五人跪拜完畢,回返原處站立。
「即日起,諸位即是鳩摩寺的俗家弟子,雖居寺院卻非剃度弟子,故此鳩摩寺無權賜予佛號,好在真祖早前已經料定有五人過關,故以五念暫作諸位佛號。」清遠伸手往香案上一指,「案上有五隻簽,諸位各取其一,遵循天命。」
眾人聞言並不吃驚,因為真祖須菩提乃天上的神仙,料得先知不是難事,五人逐次上前取走了竹籤。
「報上佛號。」清遠緩慢開口。
「聞禮,聞嘆,聞察,聞願,聞向。」五人看過竹籤各自報號,趙河拿到的是聞向。
「授予法印。」清遠沖常善擺了擺手。
常善聞言自香案左側端出一樟木方盤,盤中整齊放着五枚朱紅色的法印,法印為方形,拳頭大小,分刻有五人佛號。
清遠逐一雙手托起法印分遞給五人「法印自製成之日起,便已起壇通天,故此法印與你等心脈相連,日後可用以書寫符籙請神馭鬼,所行之事仙界亦知,你等定要妥善使用。」
眾人聞言齊聲應是,趙河卻皺眉犯愁,倒不是他打算拿法印做惡事,而是這清遠師祖語速極慢,一呼一吸之間只說兩三個字,短短一句話竟說了半刻鐘,日後若是由他來講授佛經,怕是要被他活活給急死。
分發完法印之後,趙河以為入門禮儀至此告一段落,誰知師祖清遠再度開了口,「佛者,行大善,斂大悲,大善大悲即是人生,人生,旦夕之間,看開了便就悟透了,自明日起由貧僧為諸位講授佛理經要,先淨心,後習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