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巳生。」
一身紅衣的莘椿緩緩抬起頭,看向在自己身前不遠處站定的那人。
「是。」
被莘椿喚作「巳生」的那位應了一聲,眉心之間的丹痣愈發惹眼。
莘椿仍是盤膝坐在陣中央的地方,仰起那張與杭合歡有八分相似的臉,顏色淺淡的唇稍稍彎起,「祭典就在明天,對不對?」
巳生兩側嘴角提起,「是。」
「呵呵……我就知道,她等不了多久的……」
巳生走上前一步,素手稍抬,陡成獸爪,指甲銳利,在堅硬無比的鎖鏈上輕輕一划,霎時那鎖鏈便成了齏粉。待收回時,卻又是柔胰。
莘椿活動了下被禁錮多時的手腕,腳踝上卻還是掛着鎖鏈。
「這足上的鏈子,憑我是斷不開的,你……」
莘椿揚手止住她的話,「不必,我現在還不打算離開。」
巳生聞言,也不追問,只是另起了一個話題,道:「那麼這無回宮的秘密,你已經知道了嗎?」
莘椿伸手摸了摸腳踝上的鎖鏈,唇邊笑意森然,「梓陵那個蠢貨,竟是把我禁錮在陣眼裏,豈非是助我一臂之力麼。」
「你的意思是……」
「不錯,連通人魔兩界結界大陣的陣眼,就在這裏。」
巳生銀色的眼瞳中寒光微閃而過,道:「既是如此,那麼下一步,該怎麼走?」
「下一步,就讓他們去靈襄罷,到了之後,自有人安排。」
「好。」巳生停了會兒,又問道:「那二人,是否需要我去解決了……」
這「二人」所指的是誰,再明顯不過。
「不許。」莘椿截斷她的話,「她……我要親自處理。」
巳生垂下頭,「好。」
……
並封州,蒙野。
尚青陳所居的臥房房頂之上,正有一場無聲卻激烈的打鬥在進行着。
裴凱和蕭乾華交手沒過多久便渾身掛了彩,又是一劍堪堪擦着他的脖子刺過。若非是蕭乾華暫時還想要問些東西出來,剛剛那一劍就不會只是擦過去那麼簡單的了。
裴凱心裏驚詫不已,眼前少年的修為竟是連他都看不出!分明不久之前在參加百仙試煉之時只是稍稍優異於同輩,僅憑這些天,怎麼就能將修為提升得如此之快?且若不單單只是眼前這個,整個萬華山門都如此的話……那麼,萬華山門,絕不是那麼好動的。
而掌門想要取萬華而代之,恐怕……
靈光流溢的劍鋒襲至面門,斬斷了他的思索。
「你是誰派來的?」
裴凱不作聲,只默默地應付着蕭乾華的劍招。蕭乾華卻是遊刃有餘,開始一個個地剔除,道:「鍾氏仙門家主早已發聲支持了我萬華,而霄雲門的門主卻是一直低調得很,鮮有可能下此命令。至於別家,都還不夠資格。那麼,也就只剩下,正乘派了……是嗎。」
裴凱臉色沉了沉,此事絕不能捅到明面上去,至少在掌門沒有做出決定之前,還不能。
蕭乾華隱隱感覺到對手下起了殺招,哼笑了一聲,「不自量力。」
原本還存了想要勸降於他的心思,但既然如此……
「裴凱……」
裴凱心神大震,他的存在一直都如影子一般,極少有人知道,「你!!為什麼……」
「我為什麼知道你的名字,是嗎?」蕭乾華趁他心神鬆懈之時,將手中靈劍橫去了裴凱的脖子上,湊近了他,「實話告訴你,你和紀浩楠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
若非是盛茂京刻意隱瞞,他早就知道尚青陳的下落了,也不至於等到今天。
裴凱握住蕭乾華的劍就要靠上自己的脖子,蕭乾華見狀直接將靈劍收了起來,奪了他的劍,一腳將他踢了下去。
「想死無對證?死心吧……」
……
一向睡眠淺的很的張凌歌聽見了這聲動靜,睡意濃濃地問道:「外面怎麼了?」
溫藏岸拍了拍他,「沒事,一隻……貓而已,快睡吧,等下天都該亮了。」
「哦……」
得了解釋,外面又安靜了下來,很快張凌歌便又睡着了。
溫藏岸將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他們兩人,也闔上了眼睛,畢竟如他所說,這一夜,很快就要過去了。
人魔兩界除卻有兩層結界之外,倒還是共用着一個太陽的。
次日一早,冷清珏和杭合歡暫住的睡房外面便響起來了一陣敲門聲。冷清珏本來修為甚高,五感靈敏,偏生這時候靈力被封,睡得又極沉,竟是一直沒醒過來。倒是睡在床榻外側的杭合歡先被這敲門的聲音鬧了起來,頂着一雙惺忪的睡眼,起身去開了門。
門一打開,門外的人熱情的不像是早上剛起床。
「檀兒早啊!」
杭合歡面無表情地關上門,一大清早就看見一個人,不對,魔物懷裏抱着一隻狐狸一定是她還沒睡醒!
梓陵看着在自己面前合上的門愣了愣,又抬手敲了起來。杭合歡本不想開,但又怕吵醒了冷清珏,於是外面只敲了一下她就重開了門。
「姨母一早上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梓陵心情倒是很好的樣子,也不在乎她話里的冷淡。順着懷裏的貓的毛,側了下身子,露出跟在她身後的魔物手上捧着的衣裳,「嗯,今天是你歸任魔族聖女的祭典,這衣服是祭典上要穿的。」
杭合歡瞥了一眼那件衣袍,「祭典?姨母昨天,似乎沒提過有什麼祭典吧?」
梓陵疑惑道:「我沒同檀兒說?」
「沒有。」
「哦,那就是我忘記了,反正檀兒現在知道也不遲。」
杭合歡:「……」冷靜,不能衝動。
現在冷清珏靈力被封,僅憑她要保全她們兩個人,明智一點的做法,就只能是順着梓陵的意思了。
「知道了。」
梓陵對她的順從甚是滿意,道:「祭典在傍晚時候開始,到時我來接你。」
「是。」
梓陵有意無意地朝着杭合歡身後望了望,問道:「那個人呢?」
杭合歡捏了捏鼻樑,道:「師父昨天累了,還在休息。」
聞言,梓陵甚是曖昧地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道:「累了啊……」
杭合歡:「……」她覺得梓陵笑的有點詭異啊,難道是她看錯了??
「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着吧,我也不打擾檀兒了,你們繼續。」說罷,梓陵便抱着懷裏的狐狸走了。
杭合歡:「……」總覺得梓陵好像誤會了些什麼……
跟着梓陵一道來送衣服的魔物剛想要將衣服送進屋裏,卻被杭合歡攔住了,「衣服給我就好,你走罷。」
「是。」
待這魔物走了,杭合歡捧着衣服將要進屋,一轉身卻是看見了冷清珏站在了門口。
「師父,你醒了?」
「嗯。」冷清珏點了下頭,道:「她懷裏的貓,有妖氣。」
貓?
哪裏來的貓?不是狐狸嗎?
杭合歡心裏疑惑着,便就一併問了出來。聽完杭合歡的話,冷清珏擰起了眉,沉思片刻,才道:「應該是障眼之術,我看到的確是貓。」
「可是,為什麼?它有必要嗎……」
冷清珏搖了搖頭,這情形與來時說好的已全然不同,已經不能再用知道的東西去推斷了。杭合歡見她臉色仍是不好,道:「師父,要不你再去歇歇吧?反正傍晚時候才會開始。」
冷清珏點了下頭,「你也休息。」
杭合歡剛想說她不困,話到了嘴邊,卻是一個轉彎,變成了「好」,然後便乖乖地跟着冷清珏一起回了床上睡起了回籠覺。
這邊安詳平和地睡起覺來,另一邊卻是炸了鍋。
尚青陳早上一睜眼,發現自己枕邊多出來了一個人,還是自己連日一直做夢夢到的對象。
蕭乾華笑眯眯地對尚青陳打招呼,道:「師父,早上好。」
尚青陳:「……」一大清早就看見主角躺在自己床邊,肯定是自己還沒睡醒!
嗯,沒睡醒沒睡醒……
「啊!——溫藏岸!這裏怎麼會有個人啊!臥槽是死是活的啊?!!」
院子裏張凌歌的叫聲十分有穿透力,就算剛剛沒睡醒現在也被張凌歌叫醒了。
「師父不起來嗎?」
尚青陳愣了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點頭道:「起,現在就起……」說罷便要掀被下床,但餘光一掃到蕭乾華,手裏的被角又放了下來,猶豫了下,道:「……呃,乾華,你出去等我罷?」
蕭乾華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尚青陳有點頭疼,雖說先前確是和杭合歡商定好了,可那時是沒想到蕭乾華會來得如此之快。現在人就在面前,反倒是把撲倒的心思壓到了最下面。
趁着尚青陳走神的功夫,蕭乾華已經將他的衣裳都拿好了,「師父,我幫您穿衣吧?」
「不用!」尚青陳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讓主角幫他穿衣服,他還要不要好了?但說完又覺得自己語氣太直了,掩飾一般地添了一句,道:「我自己來就好了,你先出去吧。」
蕭乾華倒是沒太在意他的語氣,只是憂心地問道:「您傷勢如何了?掌門說您重傷未愈,是誰弄傷的您?」
最後那句話的意思簡直有點「誰弄傷你的告訴我,我去弄死他!」的意思,尚青陳頗為感動,總算這些沒白教育了,然後繼續感動着把蕭乾華趕了出去。
蕭乾華也沒太過執着,一方面還擔心着尚青陳的身體,另一方面則是他本來就極少會反抗尚青陳的命令。
在院子裏站在溫藏岸身後研究着地上被捆的嚴嚴實實的不明生物的張凌歌眼睛甚尖,掃到了蕭乾華後,熱情主動地衝着他揮了揮手,道:「你來了啊!」
蕭乾華對他莫名的熱情雖有懷疑,卻仍是周到得很,上前道:「我若沒記錯,你應當是霄雲新秀,張凌歌。」
張凌歌喜滋滋地點頭,邊上的溫藏岸卻沒那麼高興。
「這位……」蕭乾華看了一眼溫藏岸,話卻沒說破,只問張凌歌道:「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張凌歌稍稍斂下興奮,嘆了口氣,「一言難盡啊……」
他這話剛說完,溫藏岸就從懷裏掏出了一張似於符籙的東西來,那東西一經拿出便就自行燒了起來。
等到這東西燒完了,溫藏岸將指上沾染的灰燼甩了,平靜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