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避暑的事情,還是請宣浚操辦吧!欽天監看過了,說今年的暑熱會過四十天,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此時戴敦突然晃着拂塵快步走進來,鞠躬道:「皇上,娘娘,慈寧宮的雨琴求見……」
所有人面上都是一緊!慈寧宮,老太后已經躺在床上快一年下不來床了,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一會兒抓着太監的手叫「斯廟」,一會兒又指着門口顫聲道:「孽障!把豐縣的那個孽障給我活埋!活埋!」
喊着喊着又頹然陷入昏迷之中……
此刻她身邊的大宮女雨琴突然求見,大家都怕……她是不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若是這樣,避暑不能去了是小事,皇后還懷着身孕,這宮裏頭恐怕又有的大忙了!
雨琴跪下穩噹噹磕了個頭後清楚說:「太后醒了……」
所有人都愣了!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千年老妖又活過來了……這已經是第四次「醒了」吧?前三次「醒了」後,便會提出各種千奇百怪的要求,如今的她活着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讓所有人時刻感知到她的存在,這樣她就痛快了……
比如她一天要吃六頓飯,每頓都要不重樣的菜,往往是做好了剛送進來,她已經睡過去了……她還會要求皇帝和皇后守在她床邊看着她入睡,她也會在六月里說冷,要求燒一個大炭盆進來,把宮女太監都熱的中暑,比如她常常莊嚴宣佈自己某天某時要殯天了,命人給她換上壽服,又命所有人跪在床前大哭送自己上路……等等,因此可以說,她「醒了」,絕不能算是什麼好消息……
寶樨果然露出驚怕的神情來,璸華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
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宣瀚就是她的克星,只有他敢不買她的帳!宣瀚之亂可解太后之亂,因為太后和所有傳統的老太婆一樣,對於長孫是沒有抵禦能力的,每回她作得大家不堪忍受之時,宣瀚鬧過她就能收斂一點,寶樨再溫言一勸給個台階讓她收尾,不過,她不喜歡宣渤!也不喜歡璸華!
「怎麼個「醒」法?」皇帝穩穩坐着問,臉上卻透着一絲不自在。
「能坐在床上自己喝水了,還提了……幾個要求」雨琴說着聲調也低了下去。
眾人皆道壞了!她的要求基本都是昏寐的!
皇帝微微一抬下巴,示意她說說看。
「太后說,想見成英候和夫人,還說要皇上和皇后娘娘去慈寧一趟,說……要趁自己還明白着要給大殿下定親!還說了,天熱了,要去行宮避暑……」
皇帝臉色一沉,凡是能想到的她都要摻和一下?
成英侯蔣鳳雛是她的侄兒,世子蔣懷瑜也是她極為疼愛的小輩,她不太信得過皇帝這個外甥,卻很信得過自己的侄兒,有事沒事就愛招他入宮。
皇帝面帶不豫之色道:「你去回稟,就說此刻太晚了,成英候夫婦兩明兒再入宮……」
雨琴卻站着沒有動,皇帝放下筷子:「沒聽明白嗎?」
「太后說的是即刻便要見他們,並不是明日……」
「朕說明日便是明日……」皇帝眉頭皺了。
「只怕她……是要鬧的」皇帝一甩袍角站起來:「你是準備抗旨嗎?」
雨琴臉色一白跪下叩頭道:「皇上恕罪!奴婢不敢,太后說一個時辰內看不見成英候和夫人,她便自己出宮去……」
皇帝色慍,宣瀚卻突然站了起來道:「雨琴姑姑,我隨你去看皇祖母!」
晚膳也沒心思用下去了,皇帝帶着宣瀚直奔慈寧宮去看太后,皇后也顯得有點心神不寧,這頓飯連最後的消食湯也沒上就草草結束了。
亭歡陪着禾棠慢慢走回望雪閣。
禾棠看着眼光盈盈的女孩兒突然問道:「亭歡願意進宮,到底是為了什麼?」
「啊?什麼……」看着目光睿智的老嬤嬤,只覺得她的每條皺紋都不尋常,不能說明真相,卻也不敢騙她。
禾棠攜過她的手:「孩子,我看的出來,你討厭宮裏,你也不會屈服於任何人的強勢,那麼,你為什麼要進宮?」
「來,到我屋裏來跟我說說!」
亭歡忐忑的走進她的臥室,其他人都出去了,禾棠拉着她在圓桌邊坐下。
「孩子,你盡可以相信我,因為現在的我,已經獨立於各種利益圈之外了,除了心裏放不下幾個孩子的幸福……其他的,尋常人追逐的地位、名利什麼的,對我都沒有意義……」
「你看你啊,一心喜歡開鎖鋪,還有一些奇怪的能力,你對宣瀚,也不像戀戀不捨到要委曲求全進宮當宮女的地步,所以,你進來一定有其他原因吧!」
亭歡哀嘆一聲,果然,嬤嬤才是最難矇騙的一個。
「嬤嬤,你能相信亭歡不是帶着惡意進來的嗎?」
「能!」她肯定道。
「所以,你還是不願意說對吧?」
亭歡咬了咬唇說:「嬤嬤,你相信我,我之所以會進宮,和傲滄上師也有很大的關係……」
「令東?」禾棠微露訝異之色。
「傲滄上師鼓勵你進宮嗎?」
「是,若不是他,亭歡未必會來!」
禾棠的眼睛定定看着桌上的海棠形茶盤,突然看向亭歡:「我猜,你進宮和宣瀚身上的燕侶痣有關係吧?」
亭歡渾身一震,然後點頭。
「好,那我不問了,傲滄是宣瀚的舅舅,又是上師的長徒,我全心全意的信他!既然你入宮是他一意促成的,我就完全放心了,以後我也不會再問這個問題」
說完笑着拍拍亭歡的手道:「不早了,去睡吧!等明天我派冰晶去問問看,宣瀚和皇上去看過太后有沒有什麼新狀況,我估計,她這麼一醒一鬧的,這行宮避暑之事八成要泡湯了……」
亭歡有些好奇的問:「太后這麼厲害?」
禾棠苦笑道:「也不是說有多厲害,不過是仗着自己有病,賣個老罷了,也就是皇帝和皇后孝順,不願意委屈她,只要稍微狠狠心,哪有她這麼作天作地的份兒呢!」
「說句大逆不道的吧,太后醒過來可比太后永遠醒不過來還要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