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毫無憐香惜玉之意,這兩腳正好踢在花憐月的胸口處。一陣錐心劇痛讓她險些昏厥過去。隨即覺得喉頭一甜,一股帶着甜腥的液體涌了上來,她卻倔強的將涌到喉嚨口的鮮血生生咽了下去。
沈旭的臉色極為難看,三角眼裏涌動着濃烈的殺意。他伸手抓住花憐月被緊緊綁住的雙手,倒拖着踉踉蹌蹌的往旁邊一個裝着木柵欄的岩洞走去。
花憐月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遭受過如此暴力對待。她本就頭痛得如同萬針齊扎,渾身酸疼無力,臉頰麻木腫脹,因為被塞了布團無法合攏,不一會就酸疼難忍。再加上沈旭踢得幾腳,整個人已經處於半昏厥狀態。
狼狽的被他倒拖着走了一段路後,沈旭終於停下來。他將花憐月扔死狗一樣往地上一擲,冷冷吩咐道:「把她關進去。」
這短短的幾步距離幾乎要了她半條命,花憐月勉強睜了睜眼,正好對着兩雙男人的黑色布靴。一雙粗糙有力的手伸過來抓住她後頸處的衣服,提起來將她推進那用木柵欄禁錮住的山洞。
匆忙間她的眼風掃到抓自己的是兩個面無表情的陌生男人,她想看清楚他們的衣着來辨認他們的身份。可惜沒等她看清,木柵欄被緊緊關上,沈旭端着油燈已經越走越遠,她就這樣被拋棄在一片黑暗中。
就算沒有地下河,這岩洞依然十分潮濕陰冷,花憐月半昏厥着趴在黏膩濕滑的地上,只一會功夫全身就被凍得僵硬無比。一滴滴冰冷的液體滴在她臉上,終於激的她一顫,神智慢慢恢復過來。
隨之而來的,是一波又一波天旋地轉的眩暈,讓她幾乎喘不上氣來。明明身處濃墨般的黑暗,她卻覺得眼前似乎出現了無數五彩光暈,猶如瀰漫着氤氳彩霧。
花憐月暗暗苦笑,早就聽說人死之前會有迴光返照。眼前這些美麗幻影,該不是預示自己死亡的先兆吧!
她絕對不是束手等死之輩,閉着眼睛靠在地上。良久後才稍稍聚集了一些力氣,她強撐着身子,開始艱難的在黑暗中摸索起來.......
沈旭坐着馬車匆匆回到了聚財賭坊,穿過熙熙攘攘的賭坊大廳,他直接往後院的內室走去。內室外的小院子裏,方雅正坐在石凳上紅着眼睛默默拭淚。見到沈旭,她眼睛一亮,忙迎了上來。
微微屈膝行了一禮,方雅還未開口說話,沈旭已經鐵青着臉,搶先呵斥道:「不是讓你這兩天老老實實待在府里不要過來嗎,這個時候你又跑來做什麼?」
撲頭蓋臉的呵斥讓方雅面色白了白,愣了片刻,她才輕咬着下唇,囁嚅道:「府里出了大事,胡長康新納的姨娘夜裏偷偷跳了荷花池,現下府里亂鬨鬨的正在撈人。我嫌晦氣想到你這裏躲躲清靜,沒想到......」
她滿是幽怨的眸光掃向內室垂掛的門帘,後半截話沒有說出來。她沒想到又在內室見到了秦百鳳。
那個女人妖艷卻毒辣,想起沈旭中毒時痛苦的情景,她依然不寒而慄。只是她不明白,那樣一個惡毒的女人,沈旭為何還要與她來往,甚至為了她夜不歸府。
&姨娘跳荷花池了?」沈旭詫異的道:「荷花池下面可是與外面相通的,若是真跳進去,恐怕屍體早被水底的暗流衝進了河道里,怎麼打撈得到?」
&不是嘛!」方雅用衣袖拭了拭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道:「長康抱着那新姨娘留下的繡花鞋,哭的可傷心了。他還下了死命令讓府里的下人都下水打撈,看來不見着屍體他是斷斷不肯罷休的。」
&心?」沈旭精明的三角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他冷笑道:「胡長康院子裏的姨娘那麼多,就算死個把也沒什麼打緊。他大概是傷心這位新姨娘還未讓他沾身,就這麼白白去了吧!」
方雅聞言拭淚的動作不由一滯,半響後,她才不自在的垂下手。沈旭的譏諷,倒是讓她的眼淚顯得有些虛偽。也是,沈旭從來都不屑在人前掩飾他真小人的本質。
方雅沉默了一會,聰明的轉移了話題:「來時的路上,見到不少衙門裏的官差在挨家挨戶的搜尋,瞧着聲勢不小,也不知是找什麼要緊的犯人。」
沈旭聞言,面色越發陰沉難看了幾分。他耐着性子哄了方雅幾句,終於將她打發走了,立刻匆忙掀開門帘進了內室。
&批貨怎樣了?」秦百鳳正坐在內室中,若無其事的喝着茶。
&自然沒有問題,可是抓誰不行,你為何要去抓衙門裏的捕快?」沈旭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怒氣沖沖的道:「何況那姓花的,還是狗知縣的心頭肉,抓了她等於捅了衙門那些人的眼。此刻整個衙門的人都像瘋狗一樣出動了,在四處搜尋那個臭娘們的下落.......」
&又如何?」秦百鳳冷笑一聲,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無所謂的道:「誰讓她不開眼得罪了我,得罪我的人向來都沒有好下場。就算她是那個什麼縣老爺的心頭肉,也不能例外!」
&沈旭心頭升起無力之感。不管什麼樣的女人,一旦任性起來都是同樣不可理喻。眼前正是出貨的緊要當口,她卻弄這麼一出,不是平白製造麻煩嘛!
秦百鳳瞥了他一眼,見他依然神色不定,於是淡淡道:「你只要管好自己,手腳做乾淨點,別被官差盯上就行。」
沈旭點點頭,道:「那裏有我一處宅院,裏面伺候的都是我的心腹。後院有溫泉眼,我平時就經常去泡泡溫泉,應該不會讓人懷疑。」
秦百鳳勾勾唇角,滿意的笑道:「那就好!」
沈旭想了想,道:「那個狗知縣別看平時一臉嚴肅板正,其實精的就像是只狐狸。他那些手下雖然沒什麼出眾的,可最近多了一位京城六扇門來的捕頭,雖然是個女子,卻極不好惹!」
&扇門的女捕頭?」秦百鳳眼眸猛地一亮,就像是發現獵物的毒蛇,嘶嘶吐出紅信。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撫向自己的胸口,那斜里飛出的一腳,讓她此刻還記憶猶新。這一腳之仇,她是絕對不會忘記的,必須加倍討回來。
就聽她喃喃道:「找個機會,定要會會這位大名鼎鼎的女捕頭......」
沈旭的思緒卻依然在如何處理花憐月的問題上打轉,他對她不是沒有怨恨,可惜顧慮已經壓過了怨恨。
他站起身在內室中來回踱了幾步,終於一咬牙,壓低聲音對秦百鳳道:「既然你與那姓花的有仇,索性一了百了,將她殺了。屍體趁夜丟到大街上,藉此暫時轉移官差的注意。」他以掌為刀,對着虛空狠狠往下一劈,其動作中透出濃濃的殺意。
秦百鳳望着沈旭,紅唇一彎,斬釘截鐵的道:「不行,這麼輕易死了,豈不是太便宜她了。」她居然覺得死亡對花憐月來說,太過輕鬆容易。
沈旭勸道:「我雖不知道你與她之間究竟有什麼仇怨,可是她若一直不出現,那狗知縣定然會不顧一切的尋找,到時只怕這整個縣城都會被他翻過來。咱們的貨船後日就要到了,要是因為這姓花的出現什麼閃失>
&不管......」秦百鳳危險的眯着狐媚的眼眸,特意拖長的音調極為輕柔,就像在對情人撒嬌,說出話的卻讓人不寒而慄:「我絕不會讓她死的太過容易,我要將她賣去苦寒之地最低等的窯子。我要她受盡千人騎萬人壓的痛苦,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減去我的心頭之恨。」
話音未落,她忽然撫着胸口一陣劇烈的咳嗽。一絲細細的血痕順着她的唇角溢出,襯着她白皙細膩的臉龐,顯出驚心動魄的詭艷之色。
燕三的混元掌看來傷她不輕,難怪她將所有怨恨全都發泄在了花憐月身上。
倆人正在商議間,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賭坊夥計跑進來,恭敬而急切的道:「東家,外面來了不少官差要進咱們賭坊搜查,說是要找什麼人。掌柜的與他們爭持了幾句,他們就凶神惡煞的說要直接封鋪,把咱們的客人都嚇跑了。」
還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沈旭掃了不動聲色的秦百鳳一眼,站起身,無奈的道:「你在這待着,我去去就來。」
秦百鳳微微一笑,點頭道:「去吧!」
喧囂的賭場大廳已經安靜了下來,看場子的打手們持着刀棍,毫不示弱的與官差們對峙着。這一觸即發的局勢,讓那些賭徒們紛紛腳底抹油順着牆根溜走了。
這隊官差是由殷澈帶領,因為大雙曾經告訴過她,她們來梅嶺縣不久,就得罪了聚財賭坊的東家。
花憐月雖然名義上是捕快,實際在這梅嶺縣並沒有什麼仇家。唯一勉強算有些私仇的,就只有這聚財賭坊的東家沈旭。殷澈自然將搜查的重點放在了沈旭,及他的賭坊上。
這也是歪打正着,秦百鳳自持做事隱蔽,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層。
沈旭帶人匆匆忙忙趕過來,只略在大廳里掃視了一圈,就指着殷澈大罵道:「我這賭坊是正經交了稅銀的,你一個小小捕頭,居然敢帶人毀了我的生意還要封鋪,還有天理嗎?你們大人在哪?讓他出來交代清楚。」
雖然人並沒有關在這裏,他也不怕官差們搜查封鋪。不過賭坊真要被封了,他沈旭的臉也算是丟盡了。往常他無理還要攪三分,如今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可惜沈旭的嗓門再高,氣勢再凶,也無法壓住眼前這位從六扇門出來的女鋪頭。殷澈冷笑一聲,道:「沈老闆,你確定想要見我們大人?」
沈旭仗着有胡府撐腰,一向都不太把霍連訣放在眼中,最多維持表面上的恭敬而已。此刻切身利益被觸犯,這層表面的恭敬立刻蕩然無存。就見他鼻子一哼,傲然道:「不錯!」
&要找本官嗎?」
霍連訣低沉的聲音從人群後面穿來。殷澈讓到一邊,眉眼間帶着凌人氣勢的霍連訣出現在他面前。
沈旭滯了一下,立刻咄咄逼人道:「霍大人,你這是什麼意思?咱們賭坊可是正經做生意的,沒招你沒惹你,何須這樣不留情面說封鋪就封鋪。我的顏面你可以不理會,難道連胡府的顏面你也不放在眼中嗎?」
&囉嗦,殷捕頭,給本官將這間賭坊砸了!賭坊里所有人都看管起來,一個個仔細審問,務必要追查到花捕快的下落。」霍連訣根本連正眼都不看他,只對殷澈吩咐道:「還有,如果在這間賭坊沒有找到線索,就把其他姓沈的產業都給本官砸了。」
&敢!」沈旭不可思議的驚呼。
&殷澈應承的毫不含糊,直接一腳踢翻了面前那張巨大的賭桌。上面的骰子,牌九,銀子,銅板,銀票,撒了一地。
對峙的局面瞬間被打破,賭場的打手也是橫行慣了的,立刻毫不示弱的與官差們打在一起。一時間,拳頭與棍棒齊飛,眼淚與鮮血橫流。現場簡直是亂成了一鍋粥。
沈旭大驚,他指着霍連訣的鼻子,怒喝道:「姓霍的,你瘋了,莫非你頭上的這頂烏紗帽不想要了?」
霍連訣幽深的黑眸中閃過一絲寒芒,他冷笑道:「本官的烏紗帽可不是一個小小胡府說了算。」
&你等着,我就不信在這梅嶺縣,你一個小小的知縣就可以隻手遮天。」他一邊說一邊往賭坊大門而去,看情形是想要回去幫救兵,制止霍連訣瘋狂不計後果的行為。
霍連訣緊走幾步,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冷笑道:「沈老闆莫非是記性不好?本官說過,這間賭坊里的人,一個都不許走,難道你當本官的話是隨便說說嗎?」他一張俊美如謫仙的臉上,居然帶着猙獰之意,讓沈旭生生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