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祈。
最終還是死了。
由一柄短刃,將自己的命了結於金鑾殿上的九五尊位上。
當今陛下自盡駕薨,這濟國的皇位,自是落下率軍起兵的逍遙王手中。
新君持詔,南下清賊,天下江山,當歸還真。
當初寒燁起兵奪權時,打着便是這新君持詔,清賊奪權的旗號,如今這天下皇權重新攬得重奪,這先皇的遺詔,自也公諸於世。
濟國的權位,本就屬於逍遙王,而先皇在世時,最心屬的也一直是逍遙王。太子雖有辦事之能,也有治國之才,只可惜心性太過多思多疑,手腕又偏刁狠毒戾,若由這樣的人登上皇位。或許一開始還能壓下幾分心下的殘戾,可隨着時間的移推,手中的權利的控掌,身側朝事的重繁,寒燁心下對於周遭的猜和疑,便會越來越重。
疑猜身側的臣子,疑猜周遭的親臣,便是這樣的多思疑猜下,朝堂之上也會漸漸難平難安。畢竟寒祁從來都不是一個僅會單純將疑猜克隱於心的主,對一人起疑,他雖不會讓你知曉他對你起疑,不過你於他。
恐也再無用處。
畢竟這位皇者,這位以謀權之能登上皇位的皇者,素來都是一個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縱一人主。
倘若叫他動思起疑,那麼你的性命,也就此停擱了。
寒祁登基至今,不知因這一份猜疑染殺多少朝臣。剛剛登基時的血洗朝堂,排除異己,便已叫朝堂重臣人人恐而惶驚,而後又因諸多思猜,頻頻斬殺臣子於殿堂之外,便是那抄家連坐的,也有不少。
太子登基前,素是一副賢人模樣,賢德愛才,廣受文臣贊評。加之王丞相一力支扶,這朝堂上的文臣更是多數附傾逍遙。太子逍遙王奪爭朝權,朝上文臣多數是支持太子的,畢竟那時太子雖行事素過殺伐果敢,不過人也為行什麼戾霸之氣。故而朝堂之上,文臣多數倒傾。
可當寒祁登基,握得朝權後,這一切。
卻變了。
原本的賢德愛才,賢者態風,逐漸叫寒祁的多思多疑取締。寒祁這人的確擅常利用賢才,只可惜比起賢者的提用,他更需要的是完全忠於自己的人。
而不是忠於濟國,愛護百姓的官員。
故而在這一件事上,寒祁不知平殺多少朝中重臣,便是那原本擁護他的文官,在這五六年的迫壓下,也是心中恨怨。
反君換朝,這事早在重臣心中盤根。尤其是京都內那些寒祁暗布四遭的眼線不知叫人逐一剔拔,文官再也無需擔心一家老小性命後。這反君換朝的心,也逐漸醒蘇,便是暗下的布行,也在緊鑼密鼓中展開。
反皇帝,擁逍遙,這不只是百姓的心聲,便是朝中重臣,如今也是這等念思。故而當寒燁率兵直接攻入京都時,不止京都百姓人人嘆喜,便是那朝堂上的文臣,也直接換上朝服,叩迎新君回君。
寒燁登基成皇,如今已是天道定成之事,寒祁金鑾殿上自盡,這天下唯獨有權有德登基為皇的,只有寒燁一人。加之寒燁手中本就有先皇遺詔,故而他這登基為皇,也就更順應天理。
新皇登基,舉國歡慶,普天同喜,天下大赦。
如此舉國大喜之事,京都百姓如何不齊舉喜狂,便是這街頭巷尾,也皆傳道這天下的喜事。街巷之上,無人不為新帝登基喜賀,便是人人道言濟國百姓的好日子到了,往後再也不用受那逆臣賊黨的鳥氣了。
新帝登基,自是舉國同慶,百姓皆傳的喜事。不過於如今的京都百姓而言,他們飯後口語交傳的大事,卻不止新帝登基一樁。
對於如今的京都百姓,這可談的大喜之事除了皇帝登基,還有另外一樁更是叫人詫驚的大事。
那就是昔日的四家之首,當年的蕭家,如今竟是重振歸襲,重新在京都商道上復起。
當蕭家商行重新開張營業時,這京都頓時掀起一陣軒波,京都何人不是奔走相告,皆是道傳這天大的奇事。
京都昔日霸名,凡是長居京都的,何人不知,便是趕不上時代的,未曾親眼見過蕭家榮華的外來人士,在來京都這一二年中,也是偶聽老人暗下嘆過。如今見聞蕭家商行重新開張,那當年霸名於京都的茶坊和布坊也重新掛匾重營時,又有誰能壓得下心中的好奇,不前去一探究竟,順道瞧瞧熱鬧。
當這個消息在京都炸開時,不少人已匆着朝那蕭家昔日商行,便是路上不知之人瞧見路行匆匆,也忍不得隨手攔了一下,問道。
「喂,老兄,今兒有何喜事?怎的街道上人人忙匆,瞧着好像在趕瞧什麼。」
「忙着要去瞧什麼?你這小哥竟是不知?你看你這樣就是剛從外地回來的。老哥我可告訴你了,今兒這京都,還真就出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天大的喜事?怎樣的天大的喜事!」
「那蕭家,回來了。」
「蕭家!」這稍上年紀的漢子這突着出口的一句話,叫那詢問之人直接現了幾分迷,不過這幾分迷也是微微一剎的事。很快的人便會了意,隨後詫驚問道:「蕭家,可是當年京都四家之首,霸驚京都商道的蕭家?」
「正是那個蕭家!」見着這外來的小哥顯然也是聽過蕭家昔日霸名,這回話的漢子忙是笑着點應。也是這話應後,那問詢的小哥忙是說道:「那蕭家,不是在幾年前便已經敗沒,如今怎的又重歸了?」
「這你就不懂了,這蕭家啊,可是有神明護着的。且蕭家大小姐為人極善,做生意又講究厚道,所以連着老天爺都不捨得蕭家就這樣沒了。這不,新帝剛剛登基,就直接下令,復了蕭家的一切,就連蕭家原本的家業和田產商產,也一併全都還了蕭家。前段時日啊,這蕭家原本的產地兒就已開始忙活,重新整休布繕。今兒啊可算是全部整修妥了,這不,開張了,蕭家那兒,可熱鬧了。」
蕭家重振得歸,那是當今聖上的意思,也正是因着這是皇帝的意思,所以對於蕭家的重歸,這京都百姓才會將其稱奇,人人廣談。
這路上突然伸手攔了他的人,顯然是個外來的商人,也是因叫這人攔下連詢許久,那急着去瞧熱鬧的漢子平白讓他耽擱許久。這蕭家重新開業,可是一樁極大極熱鬧的事,要是去晚了,可就擠不到一個好的位置。
當下那漢子也懶着在同這人多話嘮嗑,只是說了一句「要是好奇就跟着大伙兒一道瞧瞧去」,人也懶着繼續留在這兒耗費時間,忙着隨了人流,匆匆朝着蕭家趕去。
此時的蕭家主宅,那叫一個熱鬧非凡,不但看客源源不斷,聲鼎人沸,便是那上門道賀的商家,也是絡繹不絕。
五六年的勢敗,如今蕭家而以重振,三掌柜這兒自是喜的。難着一身氣派的華衣,精神抖擻眉喜色梢,站在蕭家外頭不停笑迎着前來道賀的各大商家。一面作着揖,一面掛着笑,左右連賀面顯顯喜。
這兩日茶坊布坊開張,如今身為蕭家大掌柜的他,自是忙得不可開交。布坊那兒的生意,他甚至都沒空親着去管了,整日皆是呆在蕭家,忙着接應這各處來的賀商。這不,才剛剛謝了一家老闆上前的道賀,這兒又來了一家送禮祝賀的。
蕭家昔日雖是京都霸家,不過這消默的五六年裏,總有趕赴的長江後浪,故而如今的京都第一家,早已另換他人。只是京都第一家雖這五六年內已是換更,不過蕭家的霸名和傳奇,又豈是區區一二家新起的商家可以締取的?這不,蕭家已是得歸,便是如今京都的第一家佟家,當家家主也是親登賀喜。
攜着禮,帶着家丁,幾步上階揖禮笑賀便是人還未至跟前,那佟掌柜已是笑語賀道:「三掌柜,恭喜,恭喜啊。」
這佟掌柜的話聲剛剛落下,三掌柜這兒立即端了身,揖着禮朝着周邊商者作揖稍為歉,三掌柜急忙動身迎了上去。緊行幾步,忙匆上了前,待人至了前頭後,三掌柜直接掛笑作揖說道:「佟掌柜,同喜,同喜啊。今兒倒是有空,您老竟然親自過來了,這送禮道賀的事,直接遣下頭的人來送來賀不就成了。您怎的就親自過來了,倒是叫我們這布坊,蓬蓽生輝啊。」
蓬蓽生輝。
三掌柜這一番笑迎可是給足了佟掌柜面子,當下那面上的笑更是喜了幾分,示意身側家丁將禮送上,而三掌柜這兒的夥計也上前接了,佟掌柜這兒才笑着說道:「蕭家今日重振商產,布坊茶坊重新開張,這等天大的喜事,我怎能遣了區區幾個辦使的家丁過來辦差慶賀呢?這蕭家重歸的事,可是一樁天大的事,自等我親自來,才成呢。便是三掌柜親自操辦這些事,我就更得親自來了。」
「佟掌柜言重了,你這話啊,倒是叫我這兒有些受不得了。」
「受不得?三掌柜何就受不得了?三掌柜如今可是蕭家的當家掌柜,而這蕭家,現在可是當着皇差的。若是這話三掌柜都受不得,那這普天之下,還有何人能受得。」
蕭家重振,那是當今聖上親下的聖旨,縱使三掌柜這兒始終笑着擺手,道言蕭家行的仍舊是以往的舊事,可無半分皇家差事。這齣口的話,落於旁人來說也是謙言,誰也不會信。
京都,如今的商家,要說這身後的權勢最大的,除了蕭家,何人還敢再擔此尊。
也是這一份尊而常人不可及,對於這蕭家,京都商行之人,人人傾附,皆是心盼,望可得此高枝,從此平步青雲。
這商人行事,素來就是一個利字,有利自可天下為友。所以蕭家外頭,那叫一個熱鬧非凡,不知多少愛利之人,紛紛親前賀賀。
這外頭的熱鬧,有三掌柜罩着,自是出不了多大的亂子。不過這屋裏頭的熱鬧,可就不是誰人都能壓鎮了。
這不,前腳才吩咐底下人張羅忙乎,斷不可出亂。下一刻,練叔那兒險着直接叫自家少爺氣得兩眼一翻,整個人就那樣去了。
氣得眼一翻,一口老氣險着就憋在那兒提不上來。淺靠在樑柱上稍着喘了幾口老氣,練叔這才看着跟前的丫鬟,說道:「翠萍,你剛說大少爺上哪了?」
「回練主事的話,大少爺剛一人偷摸着從後門溜了,看樣子應當是又上通記了。」
「又去通記?」
一聽自家大少爺哪兒不去,偏生又往通記那兒閒去,練叔這兒差點又叫一口氣給堵。連喘了幾口,好不得將自個的氣順了下去,練叔那兒直接一嗓吼道。
「蕭福,你給練叔我出來。」
人雖已上了年紀,不過這中氣卻仍足的,也是這一聲中氣十足的吼,將那灰溜溜的蕭福從藏身的地喊了出來。氣看這大少爺身側的貼身小廝,練叔氣得質聲問道。
「蕭福,大少爺是不是又上通記了。」
「練主事……這……」
「我問你話呢!怎的?沒聽到,還是說我問的話你不想答?要是我管不得你,信不信一會兒差人將大小姐請來。」
本來是不打算老實招的,誰知練叔這兒竟要請動大小姐,當下蕭福那兒可是驚了,忙是開口回道。
「回練主事,大少爺剛剛的確是往通記那兒拐了,這近來不是事都忙完了,大少爺就尋思着手頭也沒個要緊的事,所以就……」
一面說着,一面掛陪着笑,也是這掛起的笑,直叫練叔氣的。人是氣得面色都煞黑了,便是這黑下的沉色,練叔問道:「大少爺往着通記跑了,那三少爺呢?」
「練主事,這大少爺的事小的知道,可這三少爺,您也來問小的,這就……」
「少跟我皮,剛瞧你和蕭壽那廝一副賊眉鼠眼樣,我就知你們兩個沒安好心。三少爺究竟去了哪,你這混小子必是知道,現在就給你個機會,給我老實交代,若是不肯,就別怪練叔心狠了。」
這練叔啊,是年紀越大越喜歡嚇人,也是這話落後,蕭福那兒人更愁了。
橫豎這蕭家的事,是瞞不得的,既是不得瞞,那還不如老實招了免得給自己平添委屈。當下叫練叔一嚇,加之心上細細一盤,蕭福那兒終是老實開口。
說道。
「大少爺是朝着通記去了,至於三少爺,現在怕是正在紅袖招吧。」
不管多久,自家少爺的本性都是難改的,也是曉知兩位少爺又本性復燃,練叔那兒一口老血是差點直接哽了。當是連番搖頭,氣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江山容易改,本性卻難移,而這蕭家少爺根入的本性,更是無論如何都變更不得了。
一番嘆,幾番搖,也是這嘆搖下的無奈,正巧大小姐從裏屋行出。人方行出,一眼就瞧見屋外練叔那老氣險着散不去的氣梗樣,也是心下泛疑,人當出詢,便是問詢落後,得知自家兩個混弟竟然本性重燃,這好不得心清連順幾日的蕭大小姐,面色直接沉了。
壓沉的面色,唇瓣緊抿,便是一氣難平,蕭楚愔壓了一聲,一字一頓說道。
「又是賭坊,又是**,這蕭家兩位少爺的日子,過得還真是舒心啊。廂竹!」
「大小姐有何吩咐?」
「祭家規,隨我好好的去與咱家兩位少爺,促膝長談。」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既然這本性難以平移,那她就只有坐下來,同自家胞弟好生長談了。
促膝長談。
自是得慢慢的談。
只不過期間究竟如何談,便是只有自家小姐,方才清的。
瞧着小姐,雲袖怒甩,便是命語落下,人也離身,也是待人煞氣匆匆離了府廳,練叔那兒這才長聲搖嘆說道。
「哎!今晚的蕭家,怕是再不得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