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門口的距離不長,衛振走得極其沉重緩慢,他的腳上沒有上腳鏈,可卻象拖了千鈞重擔似的,到了門口,衛振的手握住把手,他沉重的呼吸聲連馬燁都能聽見。筆神閣 bishenge.com
柳寒沒有說話,只是拿起卷宗看了看,將卷宗收起來,這個案子好像準備結案了。
「大人!」
衛振聲音有些嘶啞,柳寒抬頭看着他,衛振遲疑下才接着問:「大人當真能保全我孫子?」
「朝廷將此案交給我,如何處置,本官有很大發言權,以你為官的經驗,當知本官沒有騙你。」柳寒正色道,語氣與神情都很鄭重。
衛振面色麻木,柳寒緩緩的說道:「不過,本官信奉一句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以你現在的態度,能得到寬大處理嗎?」
衛振沒有答話,神情變幻不定,說明他的思想正在激烈鬥爭。
半響,他緩緩過來,站定,深吸口氣:「我招!」
柳寒點點頭:「如果你所言為實,我保證保下至少一個你孫子,至於其他人,能不涉及就不涉及。」
「多謝大人。」衛振面無表情的抱拳。
馬燁神情一振,提筆在手,準備開始記錄,衛振先喝了口水,然後才開始講。
十多年的跨度,從第一次聽田凝的,將府庫的綢緞交給田家人,到去年將棉布倒賣,涉及的商家,幾乎每一家都記得清清楚楚。
敢作這種生意的商家,都不是普通商家,背後都有門閥世家高官皇族的支持,江南涉及到的便有陸家虞家張家和淮南王丹陽孝侯兩家宗室,向北還涉及到徐州冀州和青州的幾個門閥世家,還有便是齊王和河間郡王,以及剛取得大捷的太原王。
現在柳寒開始理解衛振了,涉及到這麼多門閥世家和皇家宗室,換作自己,也不敢說。
馬燁越記越慌,只覺着自己記不是口供,而是一枚足以撼動朝野的大霹靂彈。
衛振說了很長,也難得他的記憶力有這樣好,中間喝了三壺水,柳寒不時插話,提出疑點,他都一一作答,有些時間太長,細節記不清,大致情形還說得清楚。
審訊結束,將衛振送回牢房,柳寒拿起審訊記錄,又仔細看了一遍。
馬燁端了飯菜進來,讓柳寒先吃點,柳寒嘆口氣,將記錄放下,然後問:「你怎麼看?」
「這可是個燙手山芋,」馬燁苦笑下:「卑職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案子要查下去,整個天下都要震動。」
「天下,無妨,」柳寒沉凝着搖頭,夾了塊青菜放進嘴裏,其實飯菜對他而言,現在已經不是必要的了,自從踏入九品後,他可以幾天不吃,沒有絲毫飢餓感。
「有了這場大勝,政局不會因此大亂,」柳寒說道:「只不過,要查可不容易。」
馬燁略微想想便點頭承認,擺在前面的都是商家,門閥世家皇族宗室都在後面,不過,只要查到這些商家,便可以將這些豪門世族給查出來。
但能不能查,卻是另一回事,這案子將江南的幾個主要門閥卷進去了,還將宗室也卷進去了,一旦查下去,勢必天下震動。
柳寒隨意的吃了部分,然後又坐下來,仔細看口供,馬燁給他端上茶,然後小心的問:「大人,咱們現在怎麼辦?」
「你怎麼想的?」柳寒隨口問道。
馬燁苦笑下搖頭:「卑職可不知道,這事,唉...」
一聲長嘆,顯然他正左右為難,柳寒卻笑了笑,將口供放下:「這有什麼為難的,把這口供謄抄兩份,明天交給我,嗯,這口供是絕密,只能你我知道,如果外泄,我絕不饒你。」
最後一句話,柳寒的語氣非常嚴厲,馬燁知道茲事體大,連忙點頭保證。
馬燁坐下謄抄,柳寒也沒離開,坐在邊上,再度仔細看了一遍口供,不時還停下皺眉思索。
「這個衛振,真的狡猾,」柳寒喃喃道,馬燁不解,抬頭看着他,問道:「怎麼啦?」
「你看他的口供,涉及很廣,連徐州和冀州青州都涉及到了,可偏偏沒有官場的,盛懷在揚州執政七八年,他有沒有參與,還有揚州各地官員,有沒有參與?」
馬燁點點頭,柳寒又說:「根據我們查到的賬目,泰定六年,朝廷收綢緞五萬匹,棉布七萬匹,這些綢緞和棉布在吳郡就地賣了,買的是隆茂綢緞莊,這隆茂綢緞的東家叫陶勝,背後是奉國將軍和江南會,這奉國將軍燕澍是宗室,江南會是江湖幫派,吳郡官員卻沒有參與。
再有,泰定四年,江南糧食豐收,朝廷收糧十五萬斛,結果只運了五萬斛。剩下十萬斛在青州賣掉,接手的商家,背後是齊王。
十多年時間裏,田凝衛振之輩,上下其手,地方官員就一點不知道?一次,可以辦到,可十多年,地方官員一點都不知道,這不合情理。」
馬燁恍然大悟,不由點頭,柳寒起身整整袍服:「看來還得審一次,謄抄後,連同原件,一塊送到我這來,這份供詞,由我親自掌握。」
衛振既然已經開口,卻還隱瞞着點什麼,不過,這不要緊,既然開口,就不可能閉上。
剛出門,就接到密報,盛懷來拜會了句誕。
「又來了,」柳寒淡淡一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盛懷看來有點着慌,所以,不斷上行轅打探消息,估計他是想到這個刺史差不多了。
柳寒正遲疑着是不是要去句誕那探探口風,魏豹過來,在他耳邊低聲報告,盛懷派人來,請他赴宴。
「什麼時候?」
「今晚,就現在。」魏豹說道,現在天色已晚,請帖是下午送來的,可當時柳寒在審衛振,柳寒曾經下令,審案時,不許任何人打攪,魏豹便沒有進去報告。
「現在?媽的,老子是他想請便能請的嗎?」柳寒冷笑道,略微想想:「你派個人去,告訴他們,我今晚有事,沒空,改日。」
「是!」魏豹微微一笑,叫來李橋,讓他去送信。
柳寒略微遲疑便吩咐魏豹與他一塊出去,吩咐周勝和吳曲帶人負責保護馬燁,保護那份口供;章魁帶人保護衛振。
「要防止有人狗急跳牆,鋌而走險。」柳寒淡淡的說:「現在揚州肯定有很多人睡不着覺。」
魏豹等人露出了笑意,在柳寒身邊久了,他們也習慣了他的幽默,知道什麼時候該笑。
周勝他們領命走了,柳寒帶着魏豹出了行轅,他沒有走正門,而是在巡查的時候,從旁邊的院牆躍出,然後向碼頭奔去。
一路上,他們避開大道,盡揀人跡少見的小巷,倆人的速度很快,魏豹沒有問上那,只管跟着。
半道上,偶爾有人,都被柳寒預先發現而避過,倆人一路悄無聲息的到了碼頭附近。
「你留在外面,我進去。」柳寒吩咐道,魏豹點頭,身形展開,躲進邊上的樹枝中。
柳寒自然不會去敲門,依舊是找了院牆,站在院牆外面,神識放出,查探一番後,才躍入院內。
在院內站定,柳寒徑直邁步向正房走去,正房亮着燈光,有人影在窗前。
讓他非常意外的是,這院子沒有任何防備,別說暗哨了,就連明哨都沒有,完全是敞開的。
到了門口,他立刻斷定裏面只有一個人,這個的氣息他比較熟悉,正是方梅氏。
「咄,咄,咄。」
「誰呀?」裏面傳來方梅氏的略微疑惑的聲音,柳寒束音成線,偷過房門,答道:「是我。」
方梅氏迅速過來,將門打開,看到門外的柳寒,很有幾分意外,但卻沒問,而是讓柳寒進去,然後迅速關上房門。
「大人,出什麼事了?」方梅氏關上門,納悶的問道。
柳寒打量下房間,房間佈置得很素雅,窗口放着幾支梅花,給房間舔了幾縷幽香,其他的便沒有什麼擺設。
「你這裏挺安靜,怎麼連個護衛都沒有?」柳寒問道。
方梅氏平靜的答道:「妾身不過方家未亡人,那需要護衛,這茶樓不過亡夫的禮物,既不是漕幫的堂口,也不是幫中機密所在,那需要護衛。」
「就不怕有宵小之徒闖入?」柳寒好像在故意與她抬槓。
方梅氏微微搖頭:「滿揚州城都知道,這裏是誰的茶樓,不管是宵小,還是膽大妄為之輩,在闖進這茶樓前,都要好好想想,再說了,我這也不是完全沒有防備。」
「哦!」柳寒頗有些意外,這方梅氏沒有修為,他掃了眼屋內,沒有發現有什麼利器。
方梅氏微微一笑:「大人不用找了,防身利器,自然隨身攜帶,秘不示人,當然,對大人是沒有用的。」
說到這裏,她正色道:「方梅氏,寡居之人,還請大人告知來意。」
柳寒一笑,轉身坐下:「這就驅客了,說來我還是你的上司。」「大人來自然是公事,小女子與大人也沒私事可談。」
方梅氏的語氣很硬,絲毫沒留半點餘地,柳寒笑了,微微點頭,顯然對她的表現很滿意。
這方梅氏雖美,可是一朵帶刺的玫瑰,這女人可不是輕易可以招惹的,他更希望她能留在現在的位置上。
「兩件事,一是,方震的死,查到新線索沒有?」柳寒沒再試探,開口說道:「第二,我要漕幫最近十年,每年每次的運貨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