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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濯易等她穿好鞋,滿意的起身,抿唇指給她方向,「洗手台在那邊。」又匆匆折身,步伐略快,「我去拿洗手液和護膚品。」
他着急繞到床邊櫃,蹲身拉開抽屜,在隨行包里翻來覆去,找出琳琅滿目的瓶瓶罐罐。
將它們滿滿的捧在雙手手心,他眸帶期待的側頭,趴在床沿星星眼問她,「你想用什麼?」說話空檔,其中一瓶猛地歪倒掉在床榻,伴着這個動作,他手中的那些東西瞬息爭先恐後的骨碌碌落下去,最後,手中獨剩一管圓柱形玻璃瓶。
小瓶兒穩穩立在他掌心之中。
卻有些單調的諷刺。
濯易臉紅的盯着它,不說話了,表情有點尷尬……
太蠢。
不忍直視的別過眼,許念進浴室,隨意道,「就你手上的。」
洗個手而已,不至於這麼大驚小怪!
停在洗手台前,她擰開手柄,調到溫水,伸手讓水流從指間穿過。
濯易等了半晌,才有些垂頭喪氣的跟着走進來,一副對剛才那幕失敗的畫面非常在意的樣子。
浴室不算寬敞,兩個人立在裏頭,雖不至於擁擠,但氛圍卻頃刻變得不一樣。
他將洗手液遞給她,許念卻抬了抬下頷,示意他擱在洗手台。
等他放穩,許念從中擠壓出一小團白色泡沫,緩慢揉着手背與指骨,低頭漫不經心道,「你一個男人,這些東西倒挺齊全。」
「嗯。」濯易頷首,大概並未聽出言外之意,「有些是代言的產品,大部分是嚴彬買的,因為他說我是靠臉吃飯的人!」
動作頓了一秒,許念沖洗掉手上泡沫,關掉水流,轉頭看他。
她眸中划過一絲笑意,不知道他這是要走什麼人設,耿直派?
他這算不算是在另闢蹊徑的討好她取悅她?這種迥異於阿諛奉承諂媚的畫風雖然清奇,但……他確定她吃這一套?
許念視線淡淡的在浴室晃悠一圈,他頃刻心有領會的遞給她干毛巾,眼睛誠懇,「嶄新的。」
伸手接過,擦拭,他又忙不迭拿出幾款不同的護理產品,「手霜手油手膏,用哪一種?」
「你平常用哪種?」
「手膏。」濯易語氣有些輕快的跟她安利,「手膏原材料純天然,有加入橄欖油精華,冬天用這個挺好的,保濕效果不錯,味道也比較自然清新,可以……」
「哦!」許念淡淡打斷,從他手裏撿起一盒手霜。
濯易:「……」
他盯着她抹手霜。
表情有點小小的委屈,但還在可控制範圍內,面上並沒有流露太多失望。
只是——
她肩上披巾本就松松垮垮,此刻在她連貫的動作之下不斷下滑,終於,披巾驀地從她裸/露的肩膀滑落下去!然後軟軟的落在她腳踝處。
屋裏開了暖氣,不冷。
但她身上這件禮服卻瞬間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空氣里。
剪裁設計非常貼身,襯得她肌膚雪白身姿曼妙,瘦削的肩,線條完美的鎖骨,以及飽滿……
濯易眼睛不經意落在她胸前,腦中頓時充血般湧上大片紅霧。
他倏地轉過身,攥着沒有被她選中的手油手膏,整個人從頭到腳僵化,杵在原地紋絲不動。
許念自在的擦完手霜,又慢條斯理擦了一遍,然後抬眸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當然,也留意到了鏡子角落裏的那處背影。
她捋了捋髮絲,整理肩上的禮服,沒管地上的披巾,輕飄飄道,「作為一個演員,不是挺常見的麼?」
「沒、沒!」面頰霎時浮起胭脂般的紅暈,濯易磕磕絆絆否認。
「哦?」許念嗤笑,瞥了眼他背影,「什麼沒?你覺得我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他悶聲道,似乎聽出了她的調侃之意,有點憋屈,有點赧然與着惱。
許念扯了扯唇角,「我說了啊!」她不以為意,「就胸唄!」
「……」濯易臉上愈加爆紅,他咳嗽着否認,「不……」
不常見!
他本來想這麼說,又覺得不對!
從前出席活動時,那些女藝人為了所謂的出彩曝光率,都會煞費心機爭奪眼球的在禮服上做很大文章,最常見的便是各種各樣的大尺度,但她不是啊……
她和她們不一樣!
他嘴拙,不知道該怎麼說,急得額頭都快沁出汗漬,怕她對他有所誤會,便支吾着道,「不、不好看!」濯易窘迫的轉身,眼睛落在她臉上,迅速挪開,彎腰撿起她腳畔的披巾,漲紅了臉,慌手慌腳展開給她披上,他動作毫無放肆,非常避諱,生怕碰到她關鍵部位似的……
許念勾了勾嘴角,眸中輕蔑,語氣倒平靜,「你演技看起來不錯!」
「你看過我作品?」濯易本來低着的頭突然抬起,雙眼灼灼!像突然亮起的兩盞小燈泡。
「算是看過吧!」許念眸露嫌棄的看了眼亂七八糟攏在肩上的披巾,重新整理着走出浴室,行到敞開的窗前,她懶懶斜靠在一側朝遠方眺望!
果然如他所說,這裏景致極佳,朦朧月光在水面碎成星子,隨風推開一層一層婉約的波浪……
許念緘默的望着橋邊搖曳的大叢蘆葦!它們輕悠悠的飄來飄去!湖面寧靜,周遭毫無聲息。
黑色的夜晚,分外勾人遐思,他剛才說,他的作品……
不知為何,許念腦中驀地響起一道充斥着憧憬的羨慕聲音。
「姐姐,有朝一日,我要是能和東子一樣自由自在就好了,我也想出海,也想站在破爛陳舊的甲板上擁抱月光……」
「《東子的海》,是這部電影的名字!」他躺在床上彎唇,指着平板屏幕,極有興致的笑着對她說。
她那時在做什麼?
肯定是煩惱的坐在床邊皺眉看文件,為那些枯燥而為難的工作傷透腦筋。
但如今她還清晰記得當初在屏幕里看到的那幅畫面。
深藍色的背景下,一個瘦弱的灰襯衫少年站在一艘漁船船頭,他沒有右手,短髮被風吹得凌亂,但當他吹起一陣奇怪的旋律時,海面突然「咚」一聲鑽出一隻海豚,而後接二連三的鑽出一隻又一隻……
「他的眼睛,很乾淨!像沒有心事!」她笑着評價,語氣似欣羨!
「嗯,姐姐,這個扮演東子的演員叫濯……」
說至此處,「叮」得一聲,她口袋手機倏地響起,迅速看了眼短訊內容,她猛地起身,將床邊資料匆匆整理,習以為常的立即抱着厚厚一沓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只留下匆促至極的話語,「小宇,公司里有急事,姐姐必須馬上離開,等忙完姐姐再來看你!」
「好的,姐姐……」
身後小宇弱弱的聲音隱隱透着孤獨和失望,她不是聽不出,每次她都懂,但是——
她沒有別的選擇!
醫院長廊慘白戚戚,她腳步匆促,依稀還能聽到病房裏東子吹響的那首旋律……
「砰!」
一聲輕響驟然闖入耳邊。
是面前的那扇窗被一雙手闔上!
許念怔了下,猛然從回憶里驚醒。
「風大了!」濯易看她被風吹亂的髮絲終於緩緩柔和垂下,提議道,「或許我應該給你拿一條毛毯!這樣推開窗就不會着涼!」
東子的聲音……
有一瞬間,許念分不清是過去還是現在。
他讓她驀然產生一種錯覺,像是小宇笑着在跟她說,「姐姐,有朝一日,我要是能和東子一樣自由自在就好了!姐姐,這個扮演東子的演員叫濯易!」
「還是拿一條毛毯吧!」見她依然低着頭,濯易瞧不清她具體面色,便自作主張的轉身去取!
等他折身而返,窗下卻已空,她不見了。
呆了一秒,濯易抱着薄毯追到玄關,看到她已經換下拖鞋。
「不看了?」他直直望着她背影。
「嗯。」
她聲音非常輕,低低的,濯易聽得很清楚,他沮喪的定在原地,見她即將跨越門檻,突然鼓起勇氣道,「真的不看麼?這裏風景好看的,特別好看。」
「不。」
「那你下去做什麼?」垂眼,他默默道,「那個男人,沈霖均,你不是看見了麼?上次,我還看見他和別的女演員……他噁心,你不要再和他呆在一起。」怕她不信,濯易低聲繼續,「我沒有騙你,他真的不是好人,他配不上你,也一定不是真心對你好……」
「那誰對我好?」許念蹙眉,輕蔑嗤笑出聲,「你麼?」
她靠在門側,微微轉身,雙臂環在胸前,眼睛望向他,瀰漫着嘲諷。
濯易愣了愣,他磕巴着道,「我、我……」
「閉嘴。」聲音略嚴厲的打斷,許念臉色陡然陰沉,她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
「你與我並沒有任何干係,有什麼資格沖我指手畫腳?」她冷聲道,「哪怕有關係,也不是能對我指手畫腳的關係。」
似被她的話凍住,濯易好半天沒能作出任何表情。
他呆滯的望着她,不吭聲。
許念突然很生氣。
她厭惡他那雙與心靈並不匹配的清澈眼眸,她厭惡他偽裝成的這幅乖巧順從的模樣,她厭惡他狀似隱忍受盡委屈的姿態。
他要什麼?不是顯而易見麼?
改變主意的直接踩着高跟鞋,許念微紅着雙眼譏誚的重新走到他身前。
斜了眼客廳斜對面敞開門的臥室,許念望着裏面的那張大床,挑眉,「你把我帶來這裏,覬覦圖謀的又是什麼?」
她話里的暗指意味過於明顯。
濯易臉龐暗紅,手指緊緊攥住毛毯,他深吸了口氣,不予還擊。
「怎麼?」許念勾了勾嘴角,「你比沈霖均好在哪裏,他至少賤得光明正大,你呢?比他好多少?嘴裏有一句真話麼?」
兩人對峙。
氣氛緘默。
濯易雙唇緊抿,不知是刻意隱忍或是無言以對。
許念輕笑一聲,她揚起眉梢,很好,徹底打消他的貪戀,她當年對他施與的點點幫助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但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不懂饜足和廉恥,還肖想着擁有更多的捷徑去不勞而獲。
轉身欲走,身後卻突地傳來一聲乾脆利落的回答。
「好看。」濯易抬眸,眼神堅毅的望着她被披巾遮住的胸部,他耳根深紅,連脖頸都透出一股緋色,聲音微顫,「好看,但是我尊重你。」
「因為你好看的不僅僅只是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