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楚景遠的事自己竟然把對味覺的體會以及對料理的尊重全然拋擲腦後,真是不應該,真是廚師失職。
「陽星,謝謝你帶我來這裏。」望着山下京都城的燈火闌珊,梅竹雪微微笑着。
男子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凝視晚風中她翩若驚鴻柔情綽態的背影,握在手上的東西猶豫了一刻遞到她的面前。
低頭不解的看着對方手心裏攤開的已經有些褶皺的黃紙,梅竹雪抬頭疑惑的問道,「這是什麼?」
「若是可以讓你恢復心情,我願將我的好運送給你,原本我的好運也是你帶給我的。」
沒錯,從遇見眼前這女子,他便漸漸走出了過去的陰霾,他的好運是她給的,是她改變了他的生命。
「一片孤帆萬里回,管弦嘔啞且停杯,如雲勝友談風月,暢敘幽情極樂哉。是百事皆吉的上吉簽」低喃着陽星手裏的簽文,梅竹雪苦笑,一個是上籤,一個是下籤,多麼鮮明的反差。「陽星,你要把你的簽送給我?」
「是,想要送給你。」
將簽文推還給男子,梅竹雪嬉笑起來。「哈哈,不要表情那麼凝重啊,我沒事的,你都說不要信了,結果自己的簽不是還留着嘛,我沒事,真的我沒事。」
「梅竹雪」
恍然想起什麼,梅竹雪抬頭望着男子擔憂的面容眨着眼食指點着嘴唇又是細細觀察着他,看得男子不覺後退一步慌張的避開她的注視,「怎,怎麼了?我說錯什麼?這樣看着我。」
見男子還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梅竹雪心裏偷笑,「陽星,你好像從來不叫我老闆娘而是直接喊我名字啊。」
「這,這樣不可以麼?那以後會改口。」
「不必那麼認真啦,」抻了抻雙臂,重新轉身望向山下的風景,此時不知從何處開始燃放起煙花,那星星點點的璀璨渲染於眼中,心也跟着忽明忽暗,「不過,我喜歡這樣,因為你叫着的是真正的我。」
而不是那些人口中以為的梅竹雪,是真正穿越過來的我。
算起來,陽星是自己來到這邊世界裏第一個認識朋友的呀,而不是以閔秀身份認識的那些人。
不理解梅竹雪最後話里的意義,陽星只因為聽了她說喜歡而心中輕鬆許多,「直接叫你名字只是不希望你將我與酒樓里的人混為一談。」
「恩?」
「之前說過有話要對你說。」
「啊,是的,現在要說嗎?」
「梅竹雪我,想要照顧你。」
莫名的緊張在梅竹雪心裏溢開,似是早已預料的情況,身後的男子會對她有意,可真正面對上,原來是這般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所以楚景遠在面對她告白時也有這種心情嗎?不知是否是因對楚景遠表明了心意,此時梅竹雪對於陽星的感覺變得更清晰起來,對他的依賴不是愛情啊。
重新裝飾好笑容轉回身,女子故作鎮定的拍了拍男子的肩,「你現在不就在照顧我,所以我很感謝你哦。」
「不,不是這種,我的意思是生死相許的照顧,是比翼連理的照顧,是執子之手的照顧梅竹雪,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想要與你結髮夫妻。」
陽星的話沉着而冷靜,不過隱隱還是聽出他小有的緊張,梅竹雪一時愣住,眨眼仰視他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從未有人對她如此認真的告白,說不感動那她真的是冷血,她幾乎以為自己會答應下來,可就在嘴唇輕啟之際,梅竹雪卻瞬間平靜。
「陽星,對不起,我無法回應你的心意。」楚景遠對她說這句話時又是什麼心情呢?
陽星,我是個壞女人,即使你正如此深情告白,我心裏卻還在想着另一個人。
啊原來這就是不知足,縱使眼前可以收攬萬般疼愛,卻終究不是自己想要的。
抬手意圖點開男子緊鎖的眉心,可手提到中間還是選擇了放棄。
「回去吧。」
她全力說出這一句話,應該說是理所當然還是什麼,這天回去時,兩人就一直沉默着。
時過三日,梅竹雪依舊往來於六聖樓與皇宮之間,經過上一次的萎靡不振,她在料理烹調上變得更加嚴謹,決不允許自己出現絲毫差錯,雖說之前楚景遠嘗出了酸辣粉的酸,可之後卻又嘗不出來,於是梅竹雪的重點直接轉移到本該恢復酸味的味覺反應上,也因此在太醫院消耗了大半時間。
這日在晴乾宮裏,楚若炎塞進嘴裏一塊椰酥餅,視線從端膳的小太監身上移回到身旁蹙眉盯着那紅椒秋葵肥牛卷和蓮子膳粥等早膳的男子身上,「皇兄,梅竹雪她又不過來侍膳了嗎?」
「恩」拿起湯匙攪着八寶烏雞湯,楚景遠的眉蹙的更深,三天了,三天裏她一次也沒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除了躲在廚房裏研究料理禁止外人打擾便是留在太醫院,就連他幾次去芳霄閣找她,都被她以巧妙的理由迴避開。
這女人,是故意在躲着他。
那日的事情傷她那麼深嗎?
想來也是,若是自己聽到她那麼回答怕也定會傷心不已,然而自己卻別無選擇。
「真掃興,還想讓她給做綠茶南瓜餅呢。」
「呵呵,何時喜歡讓她料理膳食了?」笑看宣王遺憾的表情,楚景遠略感一絲安慰,這孩子如今變得這麼精神都是那女子的作用,至少,這一點沒有因他倆的關係改變才好。
「也,也沒特別想吃她做的東西,只是桃瑛那丫頭說她手藝好。」紅着臉咽下另一塊酥餅,裝着不在乎的樣子別頭說着,餘光瞥向對方溫柔的笑容,又不好意思起來。可還是隱約發覺楚景遠的不對勁。
「皇兄,你跟那女人發生什麼了嗎?怎麼感覺她一直對你避而不見的樣子。」
「沒什麼特別的,讓你掛心了,對了,聽太傅說你的詩文已是上書房裏出類拔萃的。」故意避開那個話題,楚景遠夾起一塊肥牛卷送進口中吃完之後才對楚若炎說道。「若是有什麼想要的朕會當做獎勵賞給你。」
「我才不要什麼獎勵皇兄滿意就好。」聽到被誇獎,楚若炎還是免不了心中竊喜,面上卻依舊錶現的滿不在乎,可想到對於每次努力博得太傅認同後楚景遠的讚許表情,便不自覺有了動力。
「今日無事,陪朕下幾盤棋可好?」
靈動的眼眸眨了眨,細細觀察身旁看似正與他對話的人,楚若炎搖搖頭站起身,「不了,我答應桃瑛去放風箏。」
「哦?呵呵,那朕就不好打擾你們了,去吧,別讓喜歡的人等久。」
「皇兄又逗我了,什麼喜歡,我才不喜歡她。」說着,臉紅着快步走出楚景遠的房間,卻在出來時回首望了一眼屋內的人,抿了抿嘴待走出晴乾宮才抬手招來隨侍的太監吩咐道,「你去把梅竹雪給本王找來,讓她到遙姣島來找我。」
「是。」
梅竹雪第一次來到遙姣島,那是位於雍德宮東北方向上一個叫做平沁湖上的湖心小島,穿過連接湖岸與小島的泉橋,梅竹雪看到的便是正抱怨的楚若炎氣紅着臉要桃瑛快些將他身上的風箏線理清的樣子。
原本還擔心楚景遠會在這裏的梅竹雪忍不住站在橋上就笑了起來,他這個樣子簡直就像是偷玩毛線團的小貓最後被綁縛的着急表情。
聽到聲音,楚若炎看過去,見有外人看到他這狼狽樣子,尤其還是梅竹雪這個人,臉紅着更沒好氣的抱怨,「喂,你快點,讓奴才們看到就不說什麼了,竟然還讓那個b女看到。」
「若炎你不要亂動。」低聲提醒着對方,桃瑛還是小心翼翼的為他繞開纏着的線繩。
梅竹雪倒是不計較他對自己的貶低,走過去,「哎呀,王爺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們家小桃瑛,人家可是好心在為你排憂解難。」說着走過去拉過桃瑛故意在楚若炎的面前抱着蹭了蹭對方的臉,看得楚若炎更是一陣焦躁。
「少羅嗦,喂,你,給本王轉過去,你們,都給本王轉過去不准看。」命令島上的所有人都背轉過身,楚若炎苦悶着臉瞪着嬉笑的梅竹雪,「喂,你怎麼還不轉過去。」
對於他的話,梅竹雪自然不會聽從,只更走近了一些看着那亂纏的線繩咋舌,「乾脆剪斷不就好了。」
「不准。」
見男孩態度這麼堅決,又觀察到周圍散亂的紙張竹籤,梅竹雪才恍然明白這是他跟桃瑛一起做的,所以才不捨得破壞呀。嘿,還真是容易懂的小孩。無奈搖頭笑了笑,梅竹雪上前在他身上找尋着線頭。
見梅竹雪如此好意,楚若炎反倒沒有指責的話,沉默了許久才清着嗓子問道,「我說,你,對我皇兄做了什麼嗎?」
「呃,我什麼都沒做。」好不容易找到藏在最混亂地帶的線頭,梅竹雪心不在焉的回答着,這孩子找她來就是為了問這些的?
「他最近的狀態很怪,像是坐立不安,果然是你做了什麼才這樣吧?」
梅竹雪暗自撇撇嘴,卻在抬起頭時乾笑一聲。
雖說沒做什麼,不過先表白的的確是自己,怎麼看立場都顛倒了吧,為何自己要被這樣質問?女生先表白就不說什麼了,難道行動也看起來是她會做什麼的樣子嗎?
「所以說,你為什麼這麼想啊?」
「哼,直覺,本王的直覺一向很準,再加上對皇兄的了解,兩者連起來的那種直覺。」
看着楚若炎自信滿滿的樣子,梅竹雪有些汗顏,一般不是該是女性和動物的直覺麼話雖如此,還真是可怕的直覺,向他告白,然後又被徹底的拒絕,這麼說來,的確是做了什麼吧。
「非要說的話,也不是什麼詆毀他的事情,他很快就會恢復的,最近也表現的很正常不是嗎?呵呵。」還會照常上早朝,也還會吃她做的飯,甚至還會來找她,三個人里屬他算是最正常的了,就連她和陽星見面時還會因為告白事件而略顯尷尬呢。
「」
「不過這種事難道沒問過楚景遠本人嗎?」
「當然是問過才叫你來這裏的。」
「那他有說什麼?有提到我嗎?」果然,這種事情還是很在意,他那之後是怎麼想的,對她又會抱以怎樣的態度。
「唔也沒說什麼關於你的事,只說沒什麼,很快就好的話,所以才會想過來問問你。」
「哦,這樣啊呼好了,總算解開了。」跟桃瑛拍手慶祝,梅竹雪勉強仍保持着笑容。
「看起來你好像也有什麼煩惱的樣子。」這兩個人的表情太像了,要說真沒發生什麼,他才不信。
「欸?恩也不是什麼煩惱,只是得到結論了吧。」所以心裏會有些低落啊,再這樣下去,恐怕連他的身邊都待不下去的樣子,不能再繼續了,首先自己就要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才行。
「謝謝你啊,楚若炎,我沒事。」
「是嗎?哼,本王也不是在特別關心你的事,只是這樣看着你和皇兄的關係有些煩而已。」
「那樣麼。」
「總之,你快點打起精神來,這種狀態,做的菜也難吃死了。」
「呵呵,真不知道是在批評還是在鼓勵啊。」這種語氣更讓自己覺得傷感。
遠處傳膳的太監聲音傳過來,梅竹雪的注意力被拉過去,話題便這麼結束,「總之,就是這樣,我去忙了。」
「恩,去吧,別再對我皇兄做什麼過分的事。」
「是是,不可能做吧。」現在這狀況,想再往那邊發展也已經沒勇氣了。
又是過去三日,一切看似真的相安無事平靜的出奇,就連梅竹雪同陽星也恢復成之前那種狀態,無法回應的心思,便以朋友繼續維持着,那男子似乎也不計較這些,只是想要如此保持關係的自己真是好卑鄙啊。
梅竹雪這樣責怪着,視線落在同她坐在一起的楚景遠,早上找到自己說想來河邊釣魚,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自己只好答應。可是
這樣若無其事的他也好卑鄙。
感受到目光的盯視,正在湖邊垂釣的楚景遠側回頭便瞧見身旁女子看着他陷入沉思的表情,似乎也沒有發覺到他的回視,忍不住心裏嘆着,若想變回過去那樣恐怕有些困難了,這種狀態對自己來說雖是好事,可總有種更壓抑自己感情的感覺。連想要碰觸她都要猶豫好久,生怕她現在就抱有希冀而更痛苦。
結果更痛苦的反而是自己吧,責任的藉口,吊念舊情的藉口,這女子說的沒錯,自己,只是在逃避而已,害怕如此的自己還沒有資格擁有幸福。
「你看着我做什麼?」回過神的梅竹雪便發現楚景遠不知何時不去看着湖面的魚線轉而在凝視着她,害得她心裏慌跳了幾拍。明明不承認對自己的感情,可是看着她的眼神卻那麼溫柔,楚景遠笨蛋。
這才發覺自己竟也看着這女子發起呆來,楚景遠不置可否的笑笑以掩飾剛剛對她未克制的情,「朕只是好奇你這幾日待在太醫院都做了什麼。」
兩個人都對於那敏感的話題不再言語,梅竹雪也自然關心着目前首要的事情,「還不是因為你,突然嘗出酸味,可是又突然嘗不出,老太醫說你這是恢復狀態的自然反應,我就想找找有沒有這方面的醫理書籍看看。」
「呵呵,你倒是越來越對醫學感興趣了,難道以後不想當廚師要開個醫館?」
「那絕對不可能。」堅定着自己的信念,梅竹雪背靠向身後的大樹,偶爾這樣在良潘河邊垂釣也真是一件愜意的事,古代人的生活沒有現代那麼忙亂,閒情逸緻倒是不少,她就算往後哪天不當廚師了也不愁無法生活。
「我就算不當廚師也一定會做跟料理有關的事情,游遍大江南北,寫寫食譜流傳千秋萬代什麼的,這麼想想倒也不錯,醫學對我來說太難了,簡單的護理還差不多,不過藥膳也是飲食的一種,所以混在太醫院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什麼能拿來用膳,什麼有毒,什麼和什麼相剋這樣的知識又學到不少。」
果然還是古代社會啊,沒有那些西醫西藥,她似乎也漸漸愛上了純中藥材的味道。
「前兩日在太醫院的書庫里竟然發現一本飲膳正要,那可是食療專著寶典,不僅介紹了各類飲饌的烹調方法還寫了食物的利弊,性味與補益作用。求了那老太醫那麼久才同意我拿出來用。」
會心的笑容看在楚景遠眼裏又是另一番滋味,遊歷山河的抱負,他若是那時說要留她,她又是否還會答應呢?
「你把舌頭伸出來。」
「這麼突然?朕還未準備好。」餘光瞥着身後太監宮女偷笑的表情以及舒睿暗沉的臉,楚景遠看着梅竹雪靠向自己微微一愣,她何時變這麼大膽了,且不說光天化日,況且這還是在城外,她不怕被人看到?
「呃,想哪去了,不要想歪啊,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舌苔,之前在太醫院學過一點,想研究一下,好讓你的味蕾能正常嘗出酸味,別給我胡思亂想,混蛋。」說的她都有些臉紅了。
滿意的看着女子微紅的臉頰,楚景遠淡笑着坐直身子伸出舌頭,又為了避免帝王身份做這種事有失體統,便抬起左手,長袖寬襟遮擋住容顏以至於那些宮女們看不見,梅竹雪掏出一個類似吃酸奶的小勺搭在他的舌頭上,細細觀察了一陣。
「楚景遠,你剛剛趁我不注意偷吃什麼了嗎?」
隱隱的茉莉清香在口腔中飄散,梅竹雪皺了皺眉,原本當這垂釣是野餐的一種,她特意做了些小菜,裏面就有兩道是學着花沃樓的鮮花料理做的茉莉花豆腐和茉莉雞脯。
如今正值茉莉花花期之間,它的花將嫩葉採摘洗淨同豆腐熬食可被稱作是絕品。再加上茉莉花香氣可上透頭頂,下去小腹,解除胸中一切陳腐之氣,對精神也有輕度鎮定作用,做菜時只要放上一小撮便可清香宜人。
梅竹雪是看大家最近都是身心疲憊,才想做幾道清新可口的菜來吃吃,可這傢伙竟然先吃掉了。
「」無辜的眨了眨眼,楚景遠因為舌頭還被對方抵着,想要收回說話,對方卻緊逼着向前,無奈又眨了眨眼,他不過是夾了一朵花瓣放嘴裏而已,她不用這麼激動吧。
而且,現在怎麼看,兩個人的距離都太近了,梅竹雪身上特有的清香飄進楚景遠的鼻息,再加上頭髮上的皂角味道混合着,更是讓他心猿意馬,那嘟着嘴抬眼看他抱怨的神情可愛至極,叫他如何忍得了這種惑,尤其彼此目前的狀態,除了身體之間還留有一些縫隙也是外人可見的部分,頭與頭之間因為他的衣袖遮擋根本看不出任何。
發覺對方毫無動靜,梅竹雪似乎也察覺到兩人此時的微妙狀態,這樣的確有些讓人無法情緒穩定啊,都怪自己太過在意他口中飄散的花香了,猛然察覺時便收了手,卻不想對方反手借着角度的遮擋在她腰間一用力,唇與唇真真來了個大碰撞,又因楚景遠剛收回的舌頭,舌尖碰巧擦在梅竹雪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