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帝接見重臣商議要事的時候,魏羨淵就在宮道上巡視了。沒走兩步,一抬頭就看見了顧秦淮。
一手負在身後,一手置於身前,顧秦淮完全沒顧忌手上包得甚為誇張的紗布,輕笑着睨着他:「傳聞中吊兒郎當不受拘束的魏大公子,竟然會費盡心思來對付在下,在下真是受寵若驚。」
宮道兩側沒有其他人,魏羨淵輕哼一聲,捏着刀鞘道:「駙馬爺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對付你做什麼?」
慢慢抬步靠近他,顧秦淮淡淡地看進他眼裏:「杜清明可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江湖上最講信用的名門正派,也絕對不會輕易出賣僱主。」
魏羨淵瞪眼:「你這是承認了?」
「承認?」顧秦淮輕飄飄地笑了笑:「是,我承認,我承認昨晚的殺手是我雇的,訂單是我寫的,你拿我有辦法嗎?」
好生囂張的人啊!魏羨淵抿唇,但他說得沒錯,只要沒有鐵打的證據,皇帝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堂堂駙馬有弒君的心思。更何況,顧秦淮壓根就不是衝着皇帝去的。
想通了點,他也就不氣了,聳肩看着他道:「我拿你沒辦法,但你也拿我沒辦法,反正我無所謂,閒着也是閒着,但駙馬就不一樣了。」
神色微緊,顧秦淮皺眉看向他:「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裏不是很清楚嗎?」挖挖耳朵,魏羨淵痞笑:「不過反正是說出來也沒人信的事情,我知道也沒什麼大不了,駙馬不必緊張,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心裏沉得厲害,顧秦淮看他的眼神驟然就變得陰沉。
「別打着主意想除掉我。」擺擺手,魏羨淵扭頭就走:「能暗地裏殺了小爺我的人,不存在。逼急了,小爺先讓你從這世上消失。」
「你到底想做什麼?」顧秦淮低喝。
想做什麼?魏羨淵停住步子,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回頭笑道:「大概是太無聊了,想逗你玩兒。」
臉色鐵青,顧秦淮眼神凌厲,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消失在宮道拐角。
不可能,這世上除了他之外,不可能還有活人知道他的秘密,魏羨淵一定是在詐他,他不能上當。
深吸一口氣,顧秦淮冷靜下來,抬步就往宮外走。
宣威將軍府。
魏老太太眯着眼睛嚼着瓜子仁兒,心裏樂呵得很。自從她上了六十歲牙齒不好了之後,就再也沒磕過瓜子,今兒倒是好,能吃個痛快。
「讓未央再剝點過來。」瞧着盤子裏的瓜子仁兒快沒了,老太太張口就吩咐。
秦嬤嬤小聲道:「少奶奶今日的衣裳還沒洗完,還要給您做午膳……」
「其他的都先放放。」魏老太太擺手道:「今兒她就只管給我剝瓜子,再剝個十斤放着,她就可以休息了。」
屋子裏的丫鬟聽着,都分外同情大少奶奶,十斤的瓜子啊,得剝到什麼時候去了?
傳話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去了東院,輕聲細語地轉達了老太太的意思,生怕大少奶奶發火,殃及無辜。
然而,大少奶奶聽了,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笑眯眯地道:「知道了,你們隔一個時辰來拿一次瓜子仁兒。喏,這一盤子先端過去。」
滿滿當當的一盤瓜子仁,看着就讓人咽了咽口水。丫鬟很驚訝,好奇地問了一句:「您怎麼剝得這麼快啊?」
「指甲利索。」未央伸出手,嘿嘿笑了笑。
多好的人啊,被這樣折騰都不生氣。丫鬟心裏佩服,連忙端着瓜子仁去復命。
「跟我斗。」拍拍手,將兩斤瓜子均勻倒入剛做好的脫殼機里,未央用一種喜獲豐收的表情看着機巧下頭漏出來的白生生的瓜子仁兒:「胭脂啊,聯繫上二姨娘了嗎?」
胭脂點頭:「二姨娘那邊說了,您可以先送一台過去給那乾貨鋪子試試,他們已經先給了一百兩的訂金。」
「這個好說。」未央道:「十斤瓜子夠老太太吃幾天的了,等會兒剝完就把這台先送去,然後你再添置點東西回來,我重做一個。」
饒是跟着她見過不少世面的胭脂對這個脫殼機也很震驚:「您怎麼想出來的?」
「這不很簡單嗎?瓜子倒進去,你轉這個軲轆裏頭的轉子跟着轉,瓜子被反覆擊打旋轉破殼,旁邊的風箱就將輕點的瓜子殼吹出來了呀,瓜子過兩道篩網留下來,後頭……哎呀,說這麼多有什麼用?多做點去賣才是真的。」未央一邊推風箱一邊道:「一個脫殼機咱們能賺兩百兩,成本才十兩銀子不到,這樣的買賣你都不做?」
「主子。」胭脂皺眉:「您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是商賈。」
「大戶人家的小姐有用嗎?」未央撇嘴:「出嫁還不是要被欺負,一個不留神還容易被夫家牽連累及娘家,咱們要是不自己想辦法,杜家上下幾十口人,以後怎麼辦啊?」
杜清明本來就兩袖清風,原先未央還覺得沒什麼,可一來魏家才發現,她家原來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說出去都不好意思,堂堂二品的尚書大人,衣裳一共都才五六套。瞧瞧魏家老夫人,兩個月穿的衣裳都不帶重樣的,洗下來能有十幾盆!
不是她貪慕虛榮,但能過好點的話,為什麼不呢?既然機巧可以換銀子,那她換來補貼一下娘家,也給大家都留夠後路,不是挺好的?
胭脂跟着點點頭,算是被說服了,專心地幫着搖轉筒。
於是,魏羨淵不在府的這幾日,未央就一邊應付着老太太,一邊賺着私房錢,樂得眉毛不見眼的。
「三百兩銀子啊。」未央呸着唾沫數着銀票:「可以買多少點心了?」
「可以買個點心鋪子。」有人回答她了一句。
對哦,未央高興地回頭!
然後就垮了臉。
「你怎麼回來了?」
氣不打一處來,魏羨淵一個腦崩兒就彈在她額頭上:「怎麼說話呢?不想看見我?」
「沒有沒有。」捂着額頭起身,未央乾笑:「我的意思是,您回來得有些突然。」
「五日一休,今兒輪到我休假。」魏羨淵要氣死了:「本來是想着好幾日不見了回來看看你,結果好心當成驢肝肺!」
「嘿嘿嘿。」未央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來你來,我還有東西要送給你。」
沒好氣地跟着她進了側堂,打開門魏羨淵就瞧見了各種弓弩機巧,忍不住挑了挑眉:「你做得夠快的。」
「哪裏哪裏,空閒的時間多了自然就做得多了。」未央拿起護心麟給他:「送你這個。」
一塊皮革一樣的東西,摸着鼓囊囊的,魏羨淵嫌棄地撇嘴:「拿來幹嘛?」
「這叫護心麟。」未央道:「捆在心口的位置上,萬一有人要殺你……」
「就這麼個用途?」魏羨淵打斷她:「隨便拿個小鐵片兒也有這作用。」
「你這倒霉孩子,話都不讓人說完?」未央一叉腰就拍了他一巴掌:「誰告訴你是這個作用了?過來看着!」
被她吼得一愣,魏羨淵老實地看着她示範。
護心麟放在了桌上,未央拿了個木板擋在自己前頭,然後一棍子打了下去。
「咻咻咻呯!」三個極小的暗器飛出,一道直飛上天,一道側飛到了窗戶上,還有一道準確地扎進了未央面前的木板上,陷入了半寸。
魏羨淵挑了挑眉。
「這個不僅能防身,還能反擊要殺你的人。」放下木板,未央得意地道:「而且佩戴舒適,比鐵片啊護心鏡什麼的舒服多了。我特意做給你防身用。」
眼睛一亮,魏羨淵問:「還有別的這種防身用的東西嗎?」
「有啊。」未央跟個掌柜的似的一一介紹:「這裏有袖裏箭,當你的雙手被人捆在身後的時候,只要輕輕一按,就會有銀針射向站在你背後的人。這個上次家裏來壞人的時候我打算用的,結果不等用上,那幾個沒用的就被制服了。」
聽着語氣還挺遺憾?魏羨淵哼笑:「這個呢?」
「這個是竄天索。」未央套在手上給他示範:「輕功不如人,被人追殺了怎麼辦?用這個,朝着四周的高牆一按!咻帶着三頭鈎的繩子會牢牢固定住,帶你飛檐走壁,逃出生天!」
配合地鼓了鼓掌,魏羨淵笑道:「給你個發財的機會,要不要?」
耳朵一豎,未央眨眨眼:「什麼機會?」
「宮裏護衛鬆散,皇上最近遇刺,一直讓禁軍加強護衛。可禁軍本事也就那樣,要他們突然厲害起來是不可能的,但你這些小東西……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眼裏「蹭」地一下亮起盞明燈,未央扭頭就去抱了算盤噼里啪啦一陣打,然後很諂媚地看着他問:「需要我怎麼做?」
「給我幾個樣品,然後把原理圖都備好。」魏羨淵摸了摸下巴:「我幫你想法子高價賣給兵部,你分我兩成。」
眼珠子轉了轉,未央一拍桌子:「成交!」
反正憑她的本事是不可能把這些東西賣進宮裏去的,兩成就兩成,有錢大家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