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歡天喜地的店夥伴,這對兄妹相對無言,唯有苦笑。
過了一會,這家酒樓的老闆柳長生拿着一幅剛寫好的白紙走到了門外,用筷子粘了點米糊貼在了門楣上。
「本店招店小二一名,要求身體健康,性子活潑,每月工錢一吊,有意者可入內商議。」
孟慷逐字逐句的讀出了白紙上的內容,哈哈一笑,伸手扯下了那張米糊還沒幹透的白紙,大步走進了店內。
這家柳下酒樓有兩層,廚房在後面,一樓大堂有八張台,前門臨街,大堂後面幾張台正對着後面的清水河,小有風景。
「老闆,我來應聘店小二!」孟慷高聲嚷了一句。
柳小雨第一個從二樓探出頭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招了招手,道:「上來吧!」
孟慷欣然上了二樓,這對兄妹正在二樓臨窗的桌上對飲,整座酒樓里一個客人都沒有,還真是不着急啊!
「坐,坐!小伙子精神不錯,長相也挺周正的,你讀過書沒有?」柳長生連連問道。
孟慷微微一笑,拱手道:「識字,小時候也讀過幾本聖賢書。」
「讀過書就好,那就好!你見着門口的大櫃了沒?」柳長生問道。
孟慷點點頭,表示見到了。
「夫子有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句道理你可有聽過?」柳長生搖頭晃腦道。
孟慷微微一愕,心想應聘個店小二,難道還要考學識不成?
不過這句話是前代大儒夫子的至理名言,倒也不算什麼生僻的語句,於是孟慷又點了點頭。
「太好了!吾輩不孤也!其實是這麼回事,本人有一個新創的理念,同享,天下同享,若天下人都願意同享,把自己多餘的食物、乃至財物,分享給那些窮人,更需要的人,世界大同矣!」
「所以呢!我將這家酒樓里那些賣不動的菜餚,還有那些賣相不佳,不適合賣給客人的菜餚,和那些不易保存,容易不新鮮的食材,全都做成食物,擺放在門口的大櫃裏,任人取食,你覺得我這個做法可好?」柳長生一提到自己的構想,頓時手舞足蹈,開心得不得了。
而他的妹妹柳小雨卻一臉無語的樣子,掘起小嘴,目光瞟過一邊。
「呃,還好吧!」孟慷一時間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得隨口敷衍了一句。
在他看來,這個構想很美好,但是太不切實際。這世上的紛爭不休,因為人的欲望和野心沒有止盡,窮者愈窮,富者愈富,想要得只會更多!
何況剛才樓下的情況,孟慷也已經看得很清楚了,那些等待着食物發放的人當中,一大半都不像是窮人,只是些想佔便宜的人,真正能幫到的窮人也不是沒有,只是有限得很。
「這麼說,你,你是願意支持我的啦?」柳長生撫掌大笑道,笑容開心得像個孩子。
孟慷無奈,只得點點頭,道:「實不相瞞,我是遊學途經此地,沒有盤纏了,我想在這裏先做一陣子店小二,等存夠了盤纏,我還是要上路的。」
「沒事,你做得多久就多久,去留隨意,一切皆是緣法,緣來則來,緣盡則盡。小哥你貴姓啊?是何方人氏?」柳長生被妹妹狠狠瞪了一眼,這才想起要問人家的來歷。
孟慷微笑道:「小弟是青州人氏,免貴姓孟,還請柳老闆多多關照。」
「哦!原來是青州人,唉!青州今年可是遭大災了。理解,理解!孟小弟,你是讀書人,我這裏包吃包住,每月工錢本來是一吊錢,我再多給你加十個大錢!」柳長生一臉豪爽的說道。
孟慷心中暗道,這個柳長生看起來為人着實不錯,不過還真確實不像是做生意的材料,生意人都是錙銖必較者居多,看他也不像家大業大的類型,這般的性格開門做生意,倒也有趣。
於是,孟慷就在這家名為柳下的店裏住下了。
每日的工作倒也清閒,一大早先將準備好的食物搬進門口的同享大櫃裏,任人取食,然後就基本上可以坐在店裏曬太陽了。
因為客人實在是太少了,偶爾有些路過的客人,一進店裏,看到裏面空無一人,猶豫了片刻也就掉頭就走了。
一連過了三天,就連孟慷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對這位柳老闆的生意動了惻隱之心。
其實這位柳老闆倒也並不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只知空談的讀書人,他每日天沒亮就去市集進貨,還親自到後廚管理食物的出品,甚至自己還能炒幾個拿手的招牌好菜。儼然是個知行合一的實在人。
又到了午時,正是飯點,對面的羅家酒樓人來人往,生意興隆,只隔着一條街的柳下酒樓卻是門可羅雀,偌大的飯堂空蕩蕩的,看着好生愁煞人也。
柳長生看了看大堂的生意,一臉苦笑,搖了搖頭,道:「來,來,來,小孟,陪我喝兩杯!沒人來吃,咱們自己吃!」
隨着老闆一聲吆喝,後廚神速的端出來幾碟小菜,溫了一壺老酒,孟慷和柳氏兄妹一齊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柳小雨一直盯着這個新來的店小二,總覺得這傢伙有哪裏跟別人不一樣。
這幾天來,他們兄妹對這個小孟其實挺滿意的,他脾氣真好,從來不發火,成天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一叫就應,幹什麼活都勤快得很。
昨個後廚幫工二狗子請假回去了,小孟到後廚幫了一天忙,那手法嫻熟老辣的啊!連大廚都讚不絕口,說這小子肯定在大酒樓幹過,手腳太麻俐了。
特別是收工以後,別的廚師廚工都出去玩了,有的去賭場轉一轉,有的去后街的花坊溜兩圈,最不濟的也要吆五喝六喝上一頓老酒,只有這個小孟,規規矩矩的天黑了就回床睡覺,連動靜都沒有。
「咱們家的生意,怎麼就不行呢?對面那家的菜式我也吃過了,並沒有好過我們的。論地方,也是我們這裏明亮寬敞,這不應該啊!」柳長生端起酒杯,滿臉懊惱的自言自語道。
柳小雨卻看了一眼孟慷,隨口道:「新來的,你有什麼看法麼?說出來聽聽!」
孟慷微一沉吟,點點頭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問題該出在咱們早上的同享餐上。試問一下,如果人家能拿到免費的用餐,誰還會花銀子來買呢?」
此言一出,柳長生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
「再者,就算有人想來咱們店裏花銷,一見門口人家不用錢就能享用食物,這銀子花得豈非不值?這和有錢沒錢沒關係,面子掛不住而已。你們覺得呢?」
孟慷說完之後,看了看柳長生,又看了一眼柳小雨。
前者臉色越發陰沉了,後者卻是一副深得吾心的表情。
「哥,聽到了吧!小孟說得沒錯!照這樣下去,咱們不但沒法繼續同享,就連爹留給咱們的這間鋪子也要賠光了。你收手吧!」
柳長生陰沉着臉,只是默默的搖了搖頭。
「其實也許用不着撤銷同享,咱們只需要換個形式,說不定會有效果。」孟慷笑道。
「什麼?你快說說看,要怎麼換?」柳長生連忙問道。
他自提出同享理念以來,幾乎聽到的都是譴責和嘲笑,從來沒有人願意從這個方向替他多想一想,如今終於遇上了這樣的人,怎麼不讓他喜出望外呢!
柳小雨一臉狐疑的望着小孟,心裏想的卻是這個傢伙說話吞吞吐吐,別是想騙我家這傻哥哥的錢財吧!
孟慷笑嘻嘻的說道:「明天一早,聽我安排如何?咱們試上一試?」
「嗯,好!我相信孟兄一次。來,喝酒!」柳長生也是豁達之人,一聽對方願意幫忙,已經開心至極,至於人家要怎麼幫忙,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柳小雨在一旁越來越糊塗了,她不明白男人之間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只好鬱悶的端起杯,想着明天一早,看這個傢伙又能使出什麼妙計出來。
第二天一早,孟慷讓後廚的雜工幫忙,又抬出了兩座一模一樣的大櫃,擺到了店門口。
一見又抬出大櫃了,早已經掐着點守候在這的人群頓時就興奮了。
看樣子今天白送的食物更多了,說不定都用不着搶了!
擺好了大櫃之後,孟慷從懷中摸出了一卷白紙,用米糊涮涮貼在了牆上。
白紙上寫了一篇文字,字跡瀟灑,力透紙背,看起來頗有幾分氣勢。
「各位,小店自推行同享理念以來,深感勢單力薄,力有未逮。今日決定在店門前再多置兩口食櫃,以擴大善舉。希望有能力者,有財力者,同心攜力,助人為樂,積善有餘。」
「此外,在本店門外設置一座同享善榜,凡在本店用餐之客人,皆等同於支持本店所行善舉,可將姓名留於榜單之上,用餐花費越多,排名越靠前,待年末時還可獲得本店金牌客人的稱號,終生享受七折待遇,還可提前預定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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