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第58章 本座也是從男人過來的

    往日的畔江樓總是人滿為患,可是今日的畔江樓卻安靜得出奇。

    趙無憂進門的時候,連夥計和掌柜都不在,空空蕩蕩的畔江樓里只聽得江風烈烈。心裏提高了警惕,趙無憂回眸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雲箏和奚墨,示意二人小心行事。

    她倒要看看,是不是那些不長眼睛的又開始作祟了?

    「簡衍?」趙無憂喊了一聲。

    簡衍站在二樓,含笑望着她,「無憂,我在這兒。」

    趙無憂環顧四周,見簡衍臉上並無異樣,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放心吧,今日是我包下了這畔江樓。這裏的人,都是我驅走的。」簡衍不是不知道,趙無憂慣來警惕性高,這樣的氣氛讓她心頭生疑。他不得不解釋清楚,打消趙無憂心裏的隱患。

    趙無憂不緊不慢的上樓,及至簡衍跟前便笑了笑,「如此破費作甚?」

    其實是她並不喜歡這樣的空空蕩蕩,讓她有種莫名的不安。畢竟這世上,想讓趙無憂死的人太多。她那一顆心,時時刻刻都高懸着,從未放下。

    「我想單獨與你說說話。」簡衍道。

    「那——」不是說來看看那位姑娘嗎?怎麼突然變成與她說話?

    趙無憂蹙眉望着他,「你沒約她?你約的是我?」

    「是!」簡衍道,「我怕你不來。」

    事實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藉口,趙無憂最近真的挺忙,真的不會來。

    「我近來是有些忙。」趙無憂忙着道會、瀛渠清淤以及皇帝不久之後的微服出巡,事事都得親力親為,哪有時間來跟簡衍獨處。

    簡衍突然握住她的手,往雅閣去,「你跟我來。」

    趙無憂一愣,雙手緊握的那一刻,她的腦子裏突然想起了那個臭不要臉的死太監。下意識的,幾乎是條件反射,她快速抽回手,面上緊了緊。

    「怎麼了?」簡衍不解。

    他以前也經常這樣,怎麼她突然反應這樣大?

    「沒什麼,外頭有人看着,拉拉扯扯的會壞了你的名聲。我此生到也罷,你還得娶親呢!」趙無憂笑道,「走吧,我跟着就是。」

    只不過進門那一瞬,趙無憂愣住。

    滿室芳香,滿目擺着瓶瓶罐罐,全部插上了梨花。雪白的梨花,或含苞待放,或嬌艷盛開,沒有半點枯枝,修剪得極好。

    趙無憂回眸去看合上房門的簡衍,「你這是做什麼?」

    簡衍看上去,並不像這麼無聊的人。他這麼做必定有所緣由,那麼這個緣由是因為她嗎?

    思及此處,趙無憂心裏漏跳了一拍。聰慧如她,已然猜到了半數。

    「合歡,有些話我想當面跟你說清楚。」簡衍抿唇,「來,坐!」

    什麼話得支開所有人,得滿室梨花,如此鄭重其事?

    趙無憂緩緩坐下,梨花香讓人意亂情迷,可她還知道輕重,「你我兄弟一場,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你是不是不把我當兄弟了?」

    這話一出口,簡衍愣了半晌,有些話到了嘴邊愣是沒法開口。

    趙無憂繼續道,「簡衍,你是不是遇見了什麼難處?你爹又逼你去參加今年的秋試?還是說,你真的看中了哪家的姑娘,需要我這個禮部尚書來當紅娘?你有難事直說無妨,咱們從小一塊長大,你的事兒便是我的事!」

    說到這兒,趙無憂攏了攏衣襟,江風從窗口灌進來,她開始不斷的咳嗽。

    簡衍還在猶豫,聽得她的咳嗽聲,快速起身去合上窗戶,「抱歉,我忘了關窗戶。」

    「無妨,是我身子不爭氣。」趙無憂輕嘆一聲,「我這副殘軀還不知能撐多久,希望在我有生之年不會連累任何人。」

    語罷,她笑笑看着面色微恙的簡衍,「你不是有話說嗎,怎麼不說了?」

    這還讓簡衍怎麼說出口?

    趙無憂抿上一口果茶,淡淡的香味在唇齒間漾開,倒是極好的。

    「合歡,你——」簡衍猶豫着,「這一室梨香,你可喜歡?」

    「梨花色白,香氣怡然,自然是極好的。」趙無憂道,「可是簡衍你還是不懂我,我並不太喜歡被剪下來的梨枝。梨花的花期本就短暫,很快就會歸於塵土。何不讓梨花在枝頭多綻放幾日,隨風而落呢?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好花堪折直須折的。」

    簡衍頓了頓,面上有些難看。

    趙無憂太聰明,她都什麼都看透,什麼都知道。

    可她拒絕得讓人無法再糾纏,不着痕跡的拒絕,讓你無從反駁。

    「還有事兒嗎?」趙無憂放下手中杯盞,「若是沒有事,我就先走了。你若是不喜歡人家姑娘,大可換一家,我也幫你物色一下,總有你滿意的。」

    語罷,她輕咳兩聲站起身來,「告辭。」

    「合歡!」身後,簡衍低低的開口。

    「嗯?」趙無憂頓住腳步,袖中五指微微蜷握。

    簡衍深吸一口氣站在她身後,「其實你知道,你都知道對嗎?我的心意,你早就看出來了。今日我約你到這兒,是想告訴你,就算你們幫我找遍天下的女子,我也不會喜歡她們。找一千個一萬個還是那樣,因為天下只有一個趙合歡,而我——只喜歡這個趙合歡。」

    「這話我權當沒聽見,以後別再說了。」趙無憂繃直了身子,「免得教人笑話,兩個大男人——」

    「可你不是男人!」簡衍急了,音色冷厲,「合歡,你是女子。」

    「縱然我是女兒身,可我肩上男兒擔。」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簡衍,你該有更好的女子,陪你一生。與你白頭偕老,與你相夫教子。而這些,註定離我很遠。我做不到你心裏的賢妻良母,我也不想去做。我此生註定官場沉浮,生死不由自主。」

    語罷,她走出房門。

    「合歡!」簡衍追出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直接將她拽進了自己的懷裏。

    趙無憂重重合上雙眸,心頭微疼,「簡衍,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道不同不相為謀。別再有下次,你不要命,我還怕死呢!」

    她說得何其無情,淡漠疏離得不帶一絲感情。

    推開簡衍,趙無憂看他的眼神都是冷的,「簡衍,以後別做這麼幼稚的事情,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你若真的有心,就去成家立業,不要再胡思亂想。人世間想活得痛快的大有人在,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幸運。」

    望着趙無憂離去的背影,簡衍的眼眶裏有晶瑩浮動。

    「我只是喜歡你。」他低低的開口。

    沒有她的回應,他知道,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回應他。

    她不給任何人憐憫她的機會,因為她高高在上,不需要任何人的施捨。她孤獨而自傲,外冷內熱。她所有的防備,只是因為她在乎的太少。

    這樣一個女子,是讓人心疼的。

    可她,從不需要任何人的心疼。

    唯有對自己也心狠之人,才能在這人吃人的世界裏,安然無恙的活下去。她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機會,所以到了現在,她根本不做第二選擇。

    深吸一口氣,趙無憂走上了自己的馬車。

    雲箏察覺了公子臉色的不對勁,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奚墨驅車快速離開。

    簡衍無力的坐在地上,他精心準備的一切,都還來不及實行,就已經成了這副模樣。懷裏的玉佩還沒來得及送出去,她就已經拒絕已經離開。

    室內的梨花還散發着淡淡的清香,惹人心疼,可是值得他心疼的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雅閣內,簡衍將所有的花瓶都打碎在地,梨枝散落一地。芳香如故,卻是狼狽不堪。他發瘋,發狂,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他所有的一切,只是想讓她放下一切,跟他走。

    他想告訴她,天涯海角,總歸有個地方能讓他們安身。

    馬車內,趙無憂心緒難平,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眸子微微合上。她這種人,這樣的身份,註定是不配得到愛情的,就連跟簡衍的友誼,她都必須小心翼翼,免得落人話柄讓簡衍遭受傷害。

    可他就是不懂,一步步的靠近,一點點的心許。

    她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卻也無可奈何。

    她能隻手遮天,能生殺在握,唯獨控制不了蠢蠢欲動的少年心。

    下了馬車,趙無憂站在尚書府門前很久很久,始終沒有踏入。

    「公子?」雲箏低低的輕喚。

    趙無憂斂眸,「雲箏,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雲箏一愣,微微低頭沒有吭聲。

    「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嗎?」趙無憂繼續問。

    雲箏抿唇,「約莫——是無論生死都願陪着她,為她生為她死都心甘情願。」

    趙無憂苦笑一聲,「你愛過?」

    「奴婢一直跟着公子,哪裏經過這些東西。」雲箏笑得靦腆,臉上有些紅紅的,「公子就莫再取笑奴婢,奴婢以後都不說了。」

    「好了,不說便不說吧!」趙無憂進門,「明日還得入宮一趟。」肩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被簡衍這麼一拉一拽的,大概傷口又有些裂開。

    這死太監的嘴,八成有毒,咬傷反反覆覆難痊癒。

    其實穆百里也好不到哪兒去,坐在書房裏對着自己掌心的銳器傷看了很久。他最喜歡的就是自己這雙手,可為了不傷着趙無憂,愣是拿自己的手去握那短刃,害得他的掌心被劃開一道大口子。

    以血破陣,既是苦肉計也是萬般無奈。

    趙無憂的眼睛太毒,你不做得真一點,就會被戳破。饒是做得這樣逼真,趙無憂還是看出了端倪,在他中毒的時候,這廝竟然還配合他演戲。

    這樣的人,若不能結為一黨就會變成最強勁的對手。

    結為一黨似乎有些困難,那只能儘量避開交鋒。

    沈言進來的時候,看到穆百里正對着自己的掌心發呆,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躬身行禮佯裝什麼都沒看到,「督主,金陵那邊來了消息,說是見到扎木托在那邊出現過。」

    穆百里冷眸望着沈言,「你去一趟,務必要抓住他。」

    「是!」沈言頷首。

    他也知道,穆百里這兩日是離不開的,宮裏很快就要舉行道會,他不在這裏鎮守是不行的。所以這一次,只能沈言前往。

    瞧着沈言退出書房,穆百里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那一年的大火,鮮血之中是乳母帶着他離開。刀光劍影,他聽見族人的哀嚎,被大火焚燒的悽厲。火光燒透了半邊天,他歇斯底里的喊着自己的母親,可——什麼都沒了。

    如果不是城門失守,怎會有舉族皆滅的慘烈?

    彼時年幼,只能苟延殘喘。

    也是因為這樣的苟延殘喘,讓他學會了如何絕情的面對這個世界。沒有人會因為可憐你,而施以援手,因為人性都是自私的。

    所以他只能靠自己,不管什麼時候,求人不如求己。

    那幾年的宮闈生活,他過得比豬狗都不如。從最卑劣最下賤的奴才,一步步擢升,最後走到今日的地位。他從不相信運氣,他只相信自己。

    可惜,乳母看不到這一天。

    睜開眼,他依舊是那個眸色溫暖之人。對宮裏而言,最好的偽裝,是偽善。最好的保護,是心狠手辣。對自己心狠,對別人才會更狠。

    陸國安從外頭進來,「督主,宮裏來了消息,說是皇上暈倒了。」

    「暈了?」穆百里起身就走,「封鎖消息,不許透露出去。誰敢亂嚼舌根,殺!」

    「是!」陸國安頷首,「此事奴才早前已經封鎖了消息,所以除了後宮那幾位娘娘,暫時沒人知道。」

    「趙無憂呢?」他最忌憚的,從最初的趙嵩變成了如今的趙無憂。

    陸國安道,「也未曾通知,約莫不知道。」


    穆百里點頭,面色凝重的往前走,「皇上是在哪兒暈倒的?」

    「在胡婕妤的芙蓉宮。」陸國安垂眸。

    「胡婕妤?胡鐸的女兒?」穆百里凝眉。

    「是!」陸國安頷首。

    穆百里深吸一口氣,疾步離開。

    進了芙蓉宮,胡清芳焦灼的守在寢殿內,太醫們慌慌張張的進出。見着穆百里,一個個都嚇得面色發青,腿肚子都在顫抖。

    「皇上怎樣?」穆百里涼颼颼的問。

    「皇上這是餓暈了。」太醫跪在地上回答。

    「什麼?」穆百里一愣。

    皇后從外頭進來,「胡言亂語什麼,皇上好端端的怎麼會餓暈了呢?」回眸看了胡清芳一眼,「妹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皇后娘娘的話,嬪妾也不知道。皇上得空來看嬪妾,就說了一會話,突然說頭暈。嬪妾就趕緊讓人去找太醫,誰知太醫還沒到,皇上就暈倒了。嬪妾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胡清芳跪身解釋。

    皇后深吸一口氣,「想來將軍府門第,應不會出大逆之人。」轉而望着恭謹在旁的穆百里,「廠臣以為如何?」

    穆百里瞧一眼跪在一旁的小德子,「還不說實話嗎?」

    小德子哪經得起穆百里這一眼神,嚇得當下哭跪在地,「皇后娘娘饒命,督主饒命,是皇上自己說要焚香沐浴,辟穀修行,奴才也勸不住。皇上說,道會在即,當顯示對上天的誠意,所以——所以皇上這兩日辟穀。」

    「放肆!」皇后怒斥,「這麼大的事,為何不稟報?皇上辟穀,你這是拿皇上的命開玩笑嗎?來人!」

    「好了!」床榻上,皇帝終於喘過氣來,「嚷嚷什麼?是朕自己的意思。」

    「皇上,您這不是胡鬧嗎?若您有個事兒,這大鄴江山可如何得了?」皇后拭淚,「皇上身系天下,對待龍體怎能如此兒戲?」

    皇帝極度不耐煩的瞥了她一眼,「朕沒事。」

    皇后自知皇帝嫌自己囉嗦,便抬頭看了穆百里一眼。

    穆百里會意,躬身上前行禮,「皇上,上天知曉皇上的誠意,必定會恩澤天下。皇上為黎民百姓,為天下蒼生,暈厥在地,萬民必定感恩戴德,以謝皇恩。」

    「還是廠臣最懂朕的心。」皇帝長久沒吃飯,這會子整個人都是虛的,說話也是中氣不足。

    「皇上,心誠則靈,上天看到您的誠意已經夠了。您要是再辟穀下去,明兒的道會怕是有些吃不消,到時候上天豈非要怪罪,反而得不償失。皇上,道會為重。」穆百里挑重要的說,可不是一味的責怪。

    皇帝想了想,自己這副模樣,餓到明天怕是真的要爬不起來。那道會怎麼辦?他本來就是為了這個道會而辟穀,這樣一來豈非得不償失?

    「皇上,奴才教人給您備粥,您辟穀時日太長,先吃軟食,免得腸胃受不住。」穆百里一直躬身,溫軟低語。

    「好吧!」皇帝輕嘆一聲,「這才多久,怎麼就扛不住了呢?」

    皇帝感慨,難道朕真的老了?

    皇后心頭腹誹:年歲漸長,還以為自己年輕呢?辟穀,再幾日我都可以當太后了。

    話雖這樣說,可皇后還是不希望現在成為太后,畢竟她沒有子嗣,來日就算是太后也只是個有名無實的太后。到時候,日子可一點都不比現在好過多少。

    與其如此,還不如再熬一熬,等到蘭美人的肚子有了動靜,自己有了子嗣,再來詛咒皇帝早點去閻王殿報道也不遲。

    皇帝還歇着,實在沒力氣,也不必移動。

    有胡清芳照顧着,倒也沒什麼大事。胡清芳這人許是因為將門虎女,自身有些高傲,倒不似宮裏其他女子,會整出什麼么蛾子,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風得教人十分放心。

    穆百里親力親為,在皇帝跟前極盡溫潤與謙卑,事事周到,讓皇帝一如既往的滿意。等做完這些,皇帝終於睡着了,穆百里這才退出了芙蓉宮。

    皇后在前面走着,穆百里在旁跟着。

    去了坤寧宮,皇后揉着酸疼的肩頭,「這兩日天氣變暖,反倒有些不適應了,肩膀酸疼,整個人都好似要散架了似的。」她將外袍褪去,靜儀便快速領着所有人退了下去。

    穆百里不緊不慢的上前,將皇后打橫抱起,而後放在了軟榻上。

    皇后一雙腿堂而皇之的擺在他膝上,妖妖嬈嬈的靠在軟榻上,美眸半合半張,燭光里泛着迷離之色,「皇后娘娘日夜為後宮操勞,勞心勞力,自然會覺得酸疼。奴才為您松松筋骨,很快就沒事了。」

    骨節分明的手,順着她的腿緩緩而上。

    中衣半敞開,皇后氣息淺喘,「到底是你最得本宮的心意。廠臣,這些日子你都在幹什麼,本宮想着你都好久不來了,還以為你把本宮都忘了,另找了玩物。」

    穆百裏面不改色,鳳眸清潤,「皇后娘娘說的哪裏話,微臣這兩日忙着道會的周全。娘娘該知道,皇上對此次道會的重視,微臣豈敢有疏漏。這兩日,微臣也一直思慮着皇后娘娘,不過微臣聽說皇后娘娘召見了趙大人,所以微臣沒敢打攪。」

    一聽趙無憂,皇后神色一緊,「本宮……嗯……」

    底下,加重了力道,死鉗住了某些東西。

    皇后只能放緩口吻,繼續靠在軟墊上,話語輕柔而低喘,「本宮召見趙大人,只是因為——」

    「皇后娘娘高興就好,不必與奴才細說。」穆百里似乎沒什麼興趣說這些,指尖輕柔的撩撥着。

    皇后衣衫凌亂,可他卻是衣冠楚楚,沒有半分紊亂之色。眉目帶笑,眸色溫暖,他望着皇后含情脈脈的迷離雙眸,漾開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皇后娘娘可喜歡,奴才這樣伺候?」

    此刻的皇后早已被撩撥得氣息紊亂,依仗臉早就紅到了耳根。下唇緊咬,那一副求而不得的姿態,委實教人覺得下賤至極。

    分明是高高在上的後宮之主,本該母儀天下,誰知卻承歡太監之手,得不到皇帝的恩寵,就褻玩宮中的太監,也不知是可憐還是可悲。

    穆百里如同把玩着手心裏的玩物,低眉間眼底的光都是輕蔑不屑的。

    燭光搖曳,室內一片旖旎。

    等着皇后嬌,喘,連連過後,穆百里才幽幽然起身,皇后衣衫凌亂的躺在軟榻上,仿佛所有的氣力都被抽離。就像個破敗的布娃娃,被隨意的丟在那裏。

    穆百里沒有管她,只是取了袖中的帕子,不緊不慢的擦着自己的手,「奴才還有要事,就打擾皇后娘娘歇息了,奴才告退!」

    語罷,他緩步走出寢殿。

    皇后看着那一抹絳紫色,在自己的視線里漸行漸遠。那番勾魂蝕骨的滋味,還真是讓人眷眷不舍。打從在宮裏第一眼看到他,她就覺得這小太監生得何其秀美,將來必定是人上人。

    雖然太監不完整,當不的人中龍鳳,可是能逃得龍鳳歡心,坐到這樣的位置,着實了不得。

    出了坤寧宮,穆百里深吸一口氣。

    陸國安在旁伺候着,「督主,夜深了還是回司禮監吧!」

    穆百里將手中的帕子丟入隨行小太監的燈籠里,頓時火焰燃起,連帶着燈籠都被燒個精光。回到司禮監,穆百里又開始洗手。

    陸國安在旁托着巾櫛,不敢做聲。

    他將一雙手洗了無數遍,到了最後,掌心的傷口裂開,水盆里都是他自己的血。鮮紅鮮紅的鮮血,顏色何其鮮亮奪目。

    穆百里始終什麼話都沒說,陸國安讓人重新換了一盆水,讓穆百里洗了手上的血跡,小心的擦乾。

    「督主。」陸國安取出金瘡藥和繃帶,極為謹慎的為穆百里包紮傷口,「太醫說,傷口不宜碰水,免得紅腫難愈。」

    「沒什麼事,都下去吧!」穆百里看着手中的繃帶。

    想起這道傷,他就想起了趙無憂。

    陸國安領着人畢恭畢敬的退下,誰也不敢拂逆穆百里的意思。

    這是第幾次?

    第二次?

    第一次是咬傷,第二次是刀傷。

    想起趙無憂此刻必定安枕無憂的睡在聽風樓,想起聽風樓那滿樹的梨花都在盡情綻放,任憑梨花飄落在窗欞山,散開滿室的梨花香。

    穆百里覺得,自己睡不好,趙無憂憑什麼能睡好?

    他的傷沒好,她肩膀上的傷必定也不能好。

    思及此處,一個縱身飛出窗戶。堂堂東廠提督,司禮監首座就這麼當了一回梁上君子。尚書府的防衛工作對於穆百里而言,形同虛設。

    他輕而易舉的落在了聽風樓的屋頂上,沒想到聽風樓里點着燈,可趙無憂並不在屋內。

    在哪呢?

    穆百里蹙眉望着一襲白衣,松松垮垮穿着,而後在梨花樹下靜靜的站着。

    衣白如雪,梨花勝雪。

    膚白如玉的少年郎,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風吹梨花落的時候,她微微打開懷抱,讓花瓣落在掌心,而後笑得極是乾淨。

    穆百里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趙無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簡單?

    「公子!」雲箏快速上前,將披肩與她披上,「莫要貪涼,你的身子受不住!」

    「有時候我覺得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才算真的活着。」趙無憂笑了笑,「自由自在的呼吸,可以痛快的笑痛快的哭,而不必遮遮掩掩。」

    雲箏笑了笑,「雲箏會永遠陪着公子。」

    趙無憂緩步走在雪白的梨花樹下,望着紛紛揚揚的梨花翩然而落,「等梨花落盡,就得在等一年了。」可惜留不住,這世上最難留住的便是時光。

    「奴婢已經把今年的新釀埋下去了,來年公子又能好好喝一盅。」雲箏陪着趙無憂回房。

    「你下去吧!」趙無憂道,「不必伺候了。」

    雲箏行了禮,快速退下。

    耳房內的浴桶里,水汽氤氳,溫暖如春。她洗澡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伺候,所以雲箏深諳趙無憂這個習慣,便早早的讓人退下。聽風樓乃是尚書府的禁地,沒有趙無憂的允准,是不許任何人靠近的。

    褪下披肩,褪下外衣,薄薄的白色中衣襯得她身段修長。赤着腳,走在木質的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裏,倒顯出了少許節奏感。

    伸手撩水,水溫剛好。

    穆百里已經落在門外,進來的時候捲起一陣風,吹進來一地的梨花瓣。

    隔着屏風,他能看到燈光里那個躺在浴桶里的少年,高挺的鼻樑,微翹的薄唇。走近一些,連她那些睫毛都能隱約看見。她半仰着頭,似乎極為享受沐浴時的放鬆姿態。

    驀地,趙無憂突然坐直身子,二話不說便揪過一側的衣衫套在身上。她的動作很快,以至於穆百里進來的時候,她已經把以上披在了身上。

    她還站在浴桶里,長長的衣裳剛好過腿根,遮住不該被人瞧見的位置,卻露出雪白的雙腿在外。水光蕩漾,眸光焦灼,呼吸微促。

    「穆百里!」趙無憂切齒,臉上乍紅乍白得厲害,「你怎麼進來的?雲箏!來人!」

    「你是想教人知道,本座偷看你洗澡?」穆百里問。

    趙無憂咬唇,被水浸泡過的雙手,此刻更是瑩白如玉。她的雙手交叉在前,擋去某些不該被看見的痕跡,「出去!出去!」

    「趙大人何必如此緊張,本座也是從男人過來的,伺候皇上沐浴也不是一次兩次,有什麼好害羞的。」穆百里嗤之以鼻,「不就是比咱們多了那麼一點嗎?」

    問題是,她也沒有那一點,否則也不至於這般尷尬無力。

    好在前胸被勒慣了,未能如常發育,否則——必定穿幫。更幸運的是,穆百里此刻也沒有盯着她的前胸看,只是瞄了她一眼就把視線挪開了。

    太監雖然不懂害臊,可也沒有看人前胸的毛病。

    「你出去!出去啊!」趙無憂急了,「聽到沒有,穆百里!」她失了往日風度,沒了平素的淡然。縱然她不忌諱男女之防,可洗澡的時候被陌生人闖入,換誰都得抓狂。

    穆百里也不着急,伸手撩起一旁的干毛巾,「要不要本座幫趙大人一把?」

    他回頭看她的那一瞬,趙無憂快速鑽入水中,只留下一個腦袋在水面上。她將下顎抵在浴桶邊上,雙手趴着桶沿,氣沖沖的瞪着他。

    有那麼一瞬,穆百里似乎看到了她眼底的氤氳水汽。

    真生氣了?

    「趙大人這般羞怯,會讓本座誤以為趙大人是個女兒身。」穆百里戲虐,揶揄笑道,「饒是如此,趙大人又是怎麼和後院那些女子成其好事的?」

    「我喜歡的是女人,又不是太監!」趙無憂咬牙切齒。

    穆百里你個死太監!

    此刻,她恨不能剁碎了他。

    下一刻,穆百里突然撩開曳撒,蹲下身來,單手摁住了她的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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