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 第291章 上樑不正下樑歪

    沈言也不想對沐瑤動手,瞧着這蒙蒙亮的天空,無奈的撓了撓頭,只得認栽。ΔΔ這一大早的,身上還穿着單薄的中衣,秋意陣陣,若是任由沐瑤躺在地上難免要受涼。

    無奈之下,沈言只得俯身將她抱起。

    沐瑤疼得面色白,自己方才那一掌也是出了力的,想必她傷得不輕。重傷之人不便久行,沈言只好趕緊把人放在自己的床榻上。

    這床榻上的溫度還在,沐瑤十分自覺的拿被子把自己蓋好,毫不見外的躺在了他的被窩裏,「你去找溫故吧,我這廂等着便是。」

    沈言隨手拿了衣架上的外衣,抬步就往外走。

    奚墨來報,說是沈言在聽風樓外頭候着。一問才知道,說是沐瑤摔了一跤,受了點傷。

    聽得這消息,剛剛走出密室的素兮和趕來的溫故對視了一眼,這一大早的天都還沒亮,怎麼就受傷了呢?是睡着睡着便從床上摔下來了?

    「去看看吧!」素兮道,「我去守着公子。」

    溫故頷,轉而衝着奚墨道,「幫我把藥箱拿來吧!」這尚書府裏頭還安靜得很,廚房那頭也還在忙活,這沐瑤怎麼就摔着了呢?

    沈言在前面走,溫故在後面跟着。

    「去哪?」溫故蹙眉站住腳步,「這可不是去郡主的房間。」

    「郡主在、在我那裏。」沈言倒是沒想那麼多,只想着先把沐瑤放平,免得真的骨折或者什麼,到時候移動傷者會二次受傷。

    不過溫故這麼一問,他竟有些心虛了。

    這沐瑤好歹是尚書夫人,這會子落在自己的房間裏,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像、似乎、仿佛、的確有些不太妥當。

    「你別誤會!」沈言忙道。

    溫故哼哼兩聲,拎着藥箱便去了沈言的房間。

    霍霍在旁邊伺候着,一見溫故來了,慌忙迎上去,「溫大夫,郡主疼得厲害,你趕緊給看看吧!」說着說着,還哭上了,「溫大夫,郡主年紀輕輕的要是摔折了腰可怎麼好?這會不會一輩子都要躺在床榻上啊?溫大夫……」

    「行了行了,別號了,這不是來了嗎?」溫故無奈的輕嘆,這都是什麼事?淨添亂!

    霍霍狠狠抽兩聲,這哭聲說停就停。

    溫故坐在床邊上,瞧着躺在被窩裏的沐瑤,蹙眉與她探脈,「郡主這好端端的怎麼摔到沈千戶的床上來了?郡主摔得可真遠,旁人還真沒這本事。」

    沐瑤賠笑,「溫大夫此言差矣,我這不是路過嗎?」

    「郡主的房間在那頭,沈千戶的房間在這頭,尋常根本不必走過這裏,郡主這一聲路過還真讓人費解。」誰不知道溫故是聽風樓里的人,說白了能進聽風樓的都是趙無憂的心腹或者信任之人,所以溫故的疑問也會成為趙無憂的疑問。

    若是沐瑤答不上來,估計這事就難辦了。

    霍霍忙道,「郡主這是做夢路過呢!」

    「郡主這夢做得還真好,一不小心就路過了沈千戶的房門前,一不小心就摔床上來了?」溫故收了脈枕,「沒什麼大事,你翻個身讓我看看。」

    沐瑤撇撇嘴,「疼。」

    「還知道疼呢?知道疼,這一大早的不睡覺跑這兒湊熱鬧?郡主是覺得天還沒亮,趕緊出來找沈千戶練練手?這鞭子都快練得出神入化了吧?」溫故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沈言。

    沈言道,「溫故,你別出言不遜,我這廂行得正坐得端,絕對沒做什麼有辱尚書府之事。你們尚書府與我東廠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我犯不着找尚書府的晦氣。」

    「這世上有句話,不知道沈千戶聽過沒有?」溫故笑得涼涼的,指了指頭頂上的房梁,「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

    沈言一怔,這趙無憂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了的,這趙無憂如今……

    聽得這話,本就不善言辭的沈言竟是半晌答不上來。這下倒好,一個答不出話,一個不知該說什麼,被溫故這麼一折騰,就好像他們真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沈言面色更冷了幾分,分明沒有的事情,愣是給溫故鬧得好像成了真。習武之人,豈能受此大辱,當下扳直了身子,「溫故,你別……」

    「別什麼別!」溫故將方子往沈言的手裏一塞,「這胳膊上的傷剛剛好轉,還想着你這兩日就能回去了,如今可好,你還得將就幾個月。我可告訴你,你再瞎折騰,保不齊這輩子都要當尚書府的奴才了。」

    沈言愣了愣,「這是什麼?」

    「不會睜眼自己看嗎?」溫故翻個白眼,「你們東廠的人,我瞧着都是油腔滑調的,怎麼就出了你這樣一個木訥的,真像是撿來的。這是藥方,內服外敷,這年輕輕的損了腰,若是不治好,以後可有得受。」

    「霍霍!」沈言將方子遞出去。

    溫故又道,「怎麼,還想讓人家霍霍小姑娘替你收拾殘局啊?自己折騰的就自己收拾,男兒大丈夫敢作敢當,你東廠出來的不會連這點擔當都沒有吧?」

    沈言蹙眉,這溫故今兒一早是吃炮仗了?這沒完沒了的跟他較勁,到底是什麼緣故?

    「看什麼看!」溫故吹鬍子瞪眼,「你別以為你是東廠的千戶就了不得,我可告訴你,你是奉命來尚書府的,是來當奴才伺候郡主的,如今你把郡主弄成這樣,打量着不自己好好伺候嗎?」

    床榻上,沐瑤喜滋滋的,但當着溫故的面,她還是得擺出郡主該有的大度,「好了,多謝溫大夫,這事兒我會讓霍霍不必插手,讓沈大人好好照顧我的。」

    沈言眉心突突的跳,這郡主一臉的壞笑,還真不是什麼好事。想起不久之前這郡主跟自己說的那些話,沈言這心裏頭萬分不踏實。

    什麼叫好好照顧?什麼叫不必讓霍霍插手?

    這當牛做馬的,要到什麼時候?

    兄長離了京城,這東廠正處於群龍無的時候,此刻自己還在這尚書府里當奴才,真當是憋屈,真當要把人急死。

    送溫故走出房門,溫故扭頭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裏在盤算着什麼,這郡主受了內傷,這可不是霍霍那丫頭能做出來的事兒,是你做的吧?」

    沈言本就不喜歡辯駁,認真的點了頭,「郡主自己走進來,我不慎打了一掌,你也是習武之人,當明白很多東西都是習慣成自然,絕對非有意而為之,還望溫大夫回去之後能跟趙大人好好說一說。東廠那……」

    「我不是東廠的人,我不管東廠的事。你們東廠興衰榮辱,都與我無關。」溫故道,「我只關心尚書府里的人,所以你最好別輕舉妄動。你現下是尚書府的奴才,若是你在此期間做了什麼事,那尚書府絕對難逃其責。你懂嗎?」

    沈言斂眸不語。

    「你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就能放過你了。」溫故哼哼兩聲,「東廠一個兩個,怎麼就跟尚書府槓上了呢?你上面那個是這樣,你又是這樣,上樑不正下樑歪。」

    「你說話別那麼難聽,你跟千歲爺的恩怨有本事找他去,別沖我撒氣。」沈言也不是好欺負,「你有本事看好自己的寶貝疙瘩,沒本事就乖乖當你的姥爺,別一天到晚倚老賣老。」

    語罷,沈言掉頭就走。

    溫故站在那裏氣不打一處來,這大的丟下自家有孕閨女遠征金陵城,這小的還這般這般……溫故一口氣憋在胸腔里,只覺得自己都快要氣炸了。

    果真是有什麼樣的兄長就有什麼樣的弟弟,穆百里一聲不響就把事兒都給辦齊了,這沈言保不齊也會如法炮製,到時候郡主一聲不響的就生了孩子,這、這尚書府估計就亂了套。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溫故罵罵咧咧的回來,倒是把素兮給鬧笑了。

    「這沈言在東廠還沒挨過訓斥吧,何時輪到你去訓他?雖說是公子的小叔,可終究也不是你生的,哪能由着你!」素兮笑着寬慰,拍了拍溫故的肩膀,「罷了,你別糾結在這兒了,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麼讓公子儘快好起來。我得時刻出去找一找,那死不了的玩意到底在何處。」

    溫故回過神來,如是點點頭。

    這簡衍雖說只要避開就沒什麼大事,終有一天他會自己爛完了,也就沒什麼事。但關鍵是他背後可能有摩耶在操縱,摩耶此人心狠手辣,想必用到了簡衍,就必定不會讓簡衍輕易的爛完。

    可齊攸王府那頭,不見簡衍的蹤跡,也沒見着蕭容出來,最近都太過安分了,你壓根找不到這件事的切入點,只能盲目的在京城裏頭,派影衛們多轉悠。

    這種拿瞎貓去碰死耗子的事情,實在不是辦法。

    好在趙無憂的身子漸漸的好轉,這是最讓溫故欣慰的事情。這肚子一日日的大起來,那種對新生命的嚮往與激動,讓趙無憂也覺得未來充滿了希望。

    在趙無憂和穆百里這兩個從不心存希望的人看來,大概是人生中最美的一道陽光。

    按照時日推斷,這大軍應該還沒到金陵城,還在路上吧!也不知這一路上的風雨可曾停歇,這一路上是否順遂?

    趙無憂在石壁上寫着日曆,數着他離開的日子。他說過最多幾個月就回來了,她信了,深信不疑。

    有孕之人,慣來喜歡多思多想,誰都不例外。

    趙無憂是因為穆百里不在身邊,又要勞心朝政與時局,可這王錦繡卻一門心思想坐上後位。誰不知道這皇后是個空架子,誰都可以取而代之。

    如今她有了孩子,尋思着真當可以母憑子貴。

    然則夏季蘭也有了身孕,讓王錦繡愈感覺到了來自於外界的壓力,這一個個都有了身孕,自己便不是得寵。所謂的優勢也被逐漸的平復下去,人人都有孩子了,皇上憑什麼稀罕你的孩子,到時候的母憑子貴,又得恢復到之前的憑女人恩寵而得到位份的局面。

    這是王錦繡斷然不願看到的結果,她沒什麼家世背景,論才貌聰慧也比不上傅玉穎和夏季蘭,她拿什麼去跟人爭去搶?

    含笑坐在傅玉穎跟前,王錦繡笑道,「姐姐的氣色真好。」

    「妹妹的氣色也不錯。」傅玉穎笑了笑,低頭把玩着手中的虎頭鞋。

    「姐姐的虎頭鞋做得真好看。」王錦繡面露羨色,「這上頭的夜明珠,嵌得真真是極好的。」

    「妹妹若是歡喜,我這廂還有些布料,到時候讓秋嫻跟彩雲給繡一雙就是。」傅玉穎淺笑着放下手中的虎頭鞋,「這明珠我這廂多得是,你只管讓彩雲去庫房裏挑揀就好。這宮裏頭呢,咱們都算是無親無故了,若還不能守望相助,真當會孤立無援。」

    王錦繡俯,「妹妹謹記姐姐教誨。」俄而輕笑道,「聽家裏的老人說,這腹中是男是女,瞧着女子的臉色也能瞧出個端倪。聽說有了身孕的女子,面色越好越光彩照人,那便是個女兒。若是氣色灰暗不如從前,估計就是個兒子。」

    傅玉穎笑道,「這太醫都摸過你的脈了,說的是皇子,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我這廂呢是男是女都好,只要健健康康的也就罷了!」

    說這話的時候,傅玉穎瞧着王錦繡撫着她自己的面龐,約莫是有些擔心。

    「這後宮裏頭如今還沒進來什麼新人,咱們這幾個也算是頗得恩寵,就算是個公主也無妨,年輕還有機會的。」傅玉穎笑了笑,細細瞧着王錦繡的肚子,「估計下半年就該生了吧!」

    王錦繡撫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還有三個月就該出世了。」


    可如今她還只是個昭儀,論輩分還比不得眼前的傅玉穎。她想着,如果真的能生個兒子,估計能抬到妃位吧?皇子的母親,是不能位份太低的,否則如何能當太子,如何能成為儲君呢?

    如果自己一不留神生了個女兒,這傅玉穎生了個兒子,那自己該有的可就泡湯了。

    瞧着王錦繡抬頭望着自己的肚子,傅玉穎淺笑道,「雖說你我是姐妹相稱,我這孩子終究是晚了一步,還是及不上你的。」

    王錦繡有些尷尬,「姐姐莫說這些話,都是有身子的人,如今能平安生下這個孩子已經是極好的。」她的確要羞愧,如果不是她跟皇后他們,傅玉穎的第一個孩子早就生下來了。

    輕輕撫上自己的肚子,傅玉穎眸色微沉,喪子之痛不是說忘就能忘了的。

    「姐姐如今有了身孕,可這夏季蘭也是有了身孕。」王錦繡面露難色,「姐姐可曾想過,如今她伺候皇上的時間比咱們都長,若是在皇上跟前亂嚼舌根。」

    她頓了頓,一臉惶恐的望着傅玉穎,「姐姐就不擔心嗎?你我如今都是有身子的人,皇上也就是夜裏來走一走,可她有了身孕還陪在皇上跟前,若是來日誕下孩子,那咱們……」

    「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傅玉穎佯裝不知,「她如今只是個卑賤的位份,妹妹還有什麼可擔心的?雖說她有了身孕還伺候跟前,可這是皇上默許的,你我有什麼辦法?難不成要跑到皇上跟前,請皇上把她趕出去嗎?」

    王錦繡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斂眸時一臉的無辜與委屈。

    輕嘆一聲,傅玉穎握着王錦繡的手道,「妹妹也不必擔心,她如今已沒了國公府做後盾,說起來也是個可憐人。你如今見着她風光御前,昔日可曾看到她落魄凋零的樣子?這宮裏的女子,都是此一時彼一時的,風光還是落魄皆不由自主。」

    「你眼見着她風光了,可你也該知道,這風光未必能長長久久。自古以來後宮三千,你我非妲己妺喜,做不到魅惑君心,所以得放寬心,何必自己折磨自己呢?皇上來了,好生伺候。皇上若是不來,那就過好自己的日子,何必操心那麼多呢?」

    王錦繡點點頭,「蒙姐姐教誨,如醍醐灌頂。」

    悶悶不樂的從蓮華宮裏出來,王錦繡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彩雲不敢吭聲,如今自家主子有了身孕,這脾氣是越來越古怪了,很多時候說火就火了。

    無奈輕嘆一聲,彩雲跟在身後。

    秋嫻瞧着主僕二人走遠,這才急急忙忙的回來,瞧一眼面色微沉的傅玉穎,「娘娘?」

    「都走了?」傅玉穎冷哼兩聲。

    秋嫻頷,「都走了,只不過奴婢覺得王昭儀這次來,說的那些話好像有些古怪。」

    「何止是古怪,幾乎是來挑撥離間的。」傅玉穎嗤笑兩聲,「沒想到上一次還長教訓,這一次還敢把心思動到我的頭上。想利用我去對付夏季蘭,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啊!」

    秋嫻頓了頓,「娘娘既然知道,為何……」

    「她如今有了身孕,不管怎麼樣,就算我拿着證據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況,你覺得這個時候我若把東西拿出來,皇上還有眾人會如此看我?我是因為嫉妒所以才會恣意造謠中傷有孕的妃嬪,只是為了想給自己肚子裏的孩子,騰一條路罷了!」傅玉穎苦笑。

    「娘娘,那咱們手裏的證據,就沒什麼用了嗎?」秋嫻蹙眉。

    傅玉穎搖頭,「暫時是不頂用了,沒瞧見她越來越招搖了嗎?如今哪裏還有半點小心翼翼的謹慎。」

    秋嫻憤然,「昔日做了這樣的事,如今還能這樣恣意,也不知老天爺是怎麼長的眼睛。」

    「怎麼長眼睛的都無所謂,橫豎她以為自己可以把別人當成棋子,殊不知自己才是別人手裏的棋子。」傅玉穎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棋子呢?

    「她近來一直去皇后那裏請安,這安得什麼心思,真當咱們都不知道嗎?」秋嫻眸色微冷,「此前做過一次了,如今還敢再來,這王錦繡還真是不長記性。」

    「她想讓我去對付夏季蘭,我偏不讓她如願。」傅玉穎笑得涼涼的,「夏季蘭如今也是可憐人,她也在尋找一個可以依靠的盟友。在這後宮裏頭,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久的朋友。是故王錦繡敢跟皇后繼續聯手,那我也得讓知道,什麼叫危險。」

    「娘娘就不怕撕破臉嗎?」秋嫻問。

    傅玉穎搖頭,「她不敢!何況我這一次去,也不全然是為了議和。我只是去看一看罷了,走一走這永壽宮,似乎也沒什麼不妥。總是長久的悶在宮裏,旁人怕是都要忘了我的存在。」

    秋嫻頷,「皇上最近也都沒來了。」

    「是呢!」傅玉穎笑了笑,「皇上忙於政務無法來蓮華宮,那我就去永壽宮看一看他。」

    是該走動走動了,否則這宮裏都以為她傅玉穎失寵了,這日子可真當過得太憋屈。時時刻刻要念着自己的恩寵,時時刻刻提防着別人的暗害與算計,這哪裏是人過的日子。

    抬頭望着門外站着的雲兮,傅玉穎微微晃了神。

    「有時候我真想有個人能帶着我,不顧一切的離開這裏。」傅玉穎低吟,「秋嫻,你想過要離開皇宮嗎?你可知道自由是什麼滋味?」

    秋嫻斂眸,「奴婢自打跟着公子,就沒想過自由的一日。娘娘跟奴婢不一樣,奴婢是鄉野出身,當初如果不是公子舍了幾口飯吃,這會早就投胎轉世了。奴婢也知道,公子這麼做只是在培養自己的勢力罷了,把咱們安插在各個地方,為的就是充當眼線。」

    「可是娘娘,眼線也有眼線的好處。奴婢家裏還有家人,這些年也都是靠着奴婢自己的月例銀子才能好好的活下來,一個是為了一家子而活。有時候想想其實不值得,為什麼要為了他們而活呢?」

    說到這兒,秋嫻輕嘆一聲,「可轉念一想,孤零零的活在這世上不是更可怕嗎?連個可以希冀的人都沒有,連個念想都沒有,還不如死了的好。」

    傅玉穎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當初是為了復仇,也想為了給弟弟一個容身之所。如今她做到了,只可惜委屈了自己,還得伺候着自己不喜歡的男人,日日夜夜承受着囚籠般的煎熬。可這一步是自己走下來的,怪得了誰呢?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娘娘也不必放在心上。」秋嫻笑了笑,「奴婢打小就在宮裏討生活,漸漸的也就習慣了,這皇宮就是第二個家,沒什麼不方便的。」

    「入宮之前,公子跟所有人說,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你們要做的就是習慣。習慣了可怕,就沒什麼再可怕了。」秋嫻深吸一口氣,「娘娘,您說呢?」

    習慣了宮裏,有那麼一會是想要出去的。後來——沒有希望就成了絕望,再從絕望里生出了平淡的心,沒什麼可求的只是盡力讓自己活着。

    傅玉穎點點頭,「沒想到你看得比我還透徹。」

    「奴婢不是看透徹,奴婢是習慣了。」秋嫻行了禮退下。

    雲兮站在外頭,將這二人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傅玉穎有些話是對他說的,他也心裏清楚,但不適合就是不適合。他是刀尖上的人,她是宮裏養的金絲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有些東西,並不需要握緊,而是要放手,否則誰都沒有好下場。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心知肚明。

    傅玉穎去了一趟永壽宮,皇帝正巧要午睡,見着她過來便讓夏季蘭退了下去。相比夏季蘭的心懷叵測,他倒是更喜歡傅玉穎的聰慧過人。

    傅玉穎聰慧,卻很少涉及朝政。

    但夏季蘭不同,自從有了身孕,皇帝看着她的時候,總要生出幾分旁的念想,總覺得這夏季蘭在謀算着什麼。日日都被人算計的感覺,着實不痛快。

    再者算計便算計吧,偏生得這算計得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讓人越想越反感。

    傅玉穎走了一趟永壽宮,並且留在了永壽宮,這夏季蘭便知道她是故意的。這一趟也讓所有人又擦亮了眼睛,把對夏季蘭的期望重新轉移到傅玉穎的身上。

    陪着皇帝睡了個午覺之後,傅玉穎便離開了永壽宮。走出宮門的時候,那夏季蘭就在宮道外頭站着,四下沒什麼人,她站在那裏朝着傅玉穎畢恭畢敬的行了禮。

    傅玉穎深吸一口氣,「妹妹如今的位份,對着本宮行此禮數似乎太過敷衍。」

    聞言,夏季蘭微微一怔,當即跪身在地,重新行禮,「奴婢失禮,請娘娘恕罪寬宥。」

    傅玉穎瞧着她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緩步上前站在她跟前。那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不見傲慢唯見端莊優雅。傅玉穎不緊不慢道,「昔日同為尊位,如今妹妹卻落魄至此,難免教人唏噓。左不過人這一生際遇難言,今兒落魄說不定明兒就飛黃騰達也說不定。」

    夏季蘭別有深意的盯着眼前的傅玉穎,這話有些深奧,她心裏頭正在盤算着,傅玉穎到底是什麼意思。斂眸,夏季蘭俯乖順,「多謝娘娘提點,奴婢一定謹記在心。」

    「你這心裏頭裝了這麼多的事兒,如今還能裝得下嗎?」傅玉穎笑了笑,「罷了,本宮也不便多說什麼,妹妹好自為之吧!這宮裏頭啊,有的是眼睛和刀子,防不住別人的眼睛難免就得挨一刀。這一刀下去,輕的把人折騰得半死,重一些可就要人命了。妹妹聰慧,想來也是吃一塹長一智之人。」

    夏季蘭行了禮,「奴婢明白。」

    「但願你是真的明白。」傅玉穎輕嘆一聲,「這容色這身段,放眼後宮也是少有的,善自珍重吧!」

    等着傅玉穎離開,夏季蘭微微沉了眸色,這才被碧春攙起身來。

    碧春不解,「主子,這傅婕妤是什麼意思?明知道小主有孕在身,還敢讓小主跪着行禮,這又是在永壽宮外,難免有些仗勢欺人之嫌。」

    「她慣來心思沉,所言之中大有深意。」夏季蘭長長吐出一口氣,俄而苦笑兩聲,「這宮裏頭,誰都靠不住。原以為還能拼一拼,如今看來只有靠自己了。」

    「主子?」碧春蹙眉,「您怎麼了?」

    夏季蘭搖搖頭。

    碧春又問,「那主子還要去坤寧宮嗎?」

    「不必去了,回去歇着吧!」夏季蘭掉頭就往回走,去了也沒什麼意義。看樣子這皇后是有了旁的心思,就算她去了也沒什麼用處。

    低低的苦笑兩聲,這宮裏位份的高低,皇帝的恩寵,樁樁件件都足以要人命。

    傅玉穎讓夏季蘭下跪的事兒,旁人不敢亂嚼舌根,可這事兒瞞不住坤寧宮那位。如今這皇后娘娘正靠在軟榻上,舒舒服服的享受着秦安的摁捏,然後慵懶的抬了一下眼皮。

    王錦繡在旁候着,「沒想到這傅婕妤明面上仁義道德,實際上這心裏頭也是存了嫉妒的。」

    「如何能不善妒?這宮裏女人那麼多,可皇上只有一個人。」皇后冷颼颼的瞥了一眼王錦繡,然後合上眼帘,「不過這件事你辦得極好,他們兩個如今都是有身子的人,經過這一事鬧騰,估摸着來日若是出點什麼事,都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恩怨。」

    語罷,皇后一聲輕嘆,當日這夏季蘭的孩子若還能活着,估計今兒夏家不一定會是這樣的結果。夏家若是還在,這朝堂上的格局也未必是這樣。

    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夏家錯了一步棋,低估了趙無憂的能力。

    「多謝娘娘。」王錦繡淺笑行禮。

    因為身子日漸笨重,這行禮之事也是越的不方便。皇后瞧着王錦繡那肚子,眼睛裏的光越漸微涼。曾幾何時她也想有這麼一天,可後來的後來,她才明白不過是個妄想。

    如今除了緊緊抓住這後位,似乎也沒什麼可期盼的。

    「盯緊傅玉穎。」皇后揉着眉心,「繼續讓傅玉穎去對付夏季蘭吧!不管是誰傷了,皇上那頭都不會痛快。皇上如今疑心病深重,誰敢在皇上跟前耍心眼,不管輸贏都不會有好下場。」

    王錦繡心頭一窒,當即頷,「娘娘所言極是。」

    「好好養着肚子裏的,來日誕下皇子,你這抬位份的心愿就能達成。」皇后一臉倦怠,「你先回去吧,好好辦事,本宮虧待不了你——還有你的娘家。」

    「是!」一聽得自己的娘家,王錦繡臉上的神色當即緊了緊。有些東西,不是她能改變的。皇帝恩寵再甚,卻也從未想過她的娘家人,畢竟這朝廷跟後宮不可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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