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卒 第一章 李青

    秋冬交替的季節，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屋外天雷陣陣，暴雨滂沱，寒風呼嘯。

    李青盤坐在簡陋的木板床上雙眸緊閉，青澀的面龐此刻神色嚴肅。

    這是一間極其狹小的石屋，家具更是沒有幾件，除了一張圓圓的石桌和兩張石凳之外，剩下的就只有一口破舊的木頭箱子和此刻他所盤坐的木板床了。

    即便如此，李青也覺得如今自己的生活非常幸福，最起碼有地方住，有衣服穿，最重要的是，有飯吃！

    這要放在一年前，李青連想都不敢想。

    一年前，李青還在江城靠乞討和偷竊為生的時候，生活可遠比現在悽苦多了，兩三天只吃一頓飯都是常有的事。

    而讓得李青擁有現在這種生活的原因，是因為發生在一年前某個下午的一件事情。

    那是一個黃昏，具體的日期李青記不清了，隱約記得，他們住的那個院子裏，那棵木棉花樹盛開的正絢爛。

    一般那個時間段李青是不出去「工作」的，可那天不行，『小土豆』的病越來越嚴重，再不及時抓藥，很有可能撐不下去。

    小土豆是院子裏比他還小的乞丐，兩人平時關係不錯，有時候討來的東西會相互分着吃，甚至哪天某一方沒討到東西的話，還會把自己討來的食物分一半給對方。

    對於乞丐來說，能夠把自己討來的食物分一半給別人，是極為深厚的友誼。

    小土豆的死活對於其他幾位同住在這家傳聞鬧鬼宅院的乞丐們來說，沒有半個銅錢關係。

    大家同為乞丐，都是苦命人，自己都整天餓肚子，哪有閒工夫去管別人死活。

    能在人死後給挖個坑埋進去，不至於死後還被野狗糟踐身體就已經是發了天大慈悲了。

    可李青做不到，他和小土豆關係最好，不可能看着對方病危而袖手旁觀，特別是對方那種渴望的眼神，他更是不可能見死不救！

    就這樣，李青內心忐忑的出門了，因為他這次出門不是去乞討，而是去偷。除了偷，他沒有別的辦法為小土豆弄到買藥的錢。

    而偷，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李青是不願意的，並非他人品高尚，而是……他被打怕了。

    上一次，他一樣是出於無奈的偷了一位衣着華麗的公子哥，結果被抓個正着，兩個家丁模樣的人踹了他半個時辰才罵罵咧咧的放過他，若非命硬，他差一點就死在了大街上。

    李青出了院門之後直接去了北街，那裏是富人居住的地方，相對來說目標更多一些。

    北街，是江城出了名的繁華之地，更是富人扎堆的地方，李青運氣不錯，他才到北街晃蕩了小半個時辰就找到了下手的目標。

    是一個老頭，一身華麗錦袍，一看就是那種非富即貴的大戶人家出身。

    最重要的是，老頭看起來很是慈眉善目，李青暗中跟了他一炷香的時間，老頭臉上的微笑始終都沒消退過，非常符合那幾位經驗嫻熟的老乞丐口中所說的「軟柿子」形象。

    當然了，乞丐們口中的軟柿子並非那種任人欺凌揉捏的意思，而是，在這種人身上即便是失了手只要當場痛哭流涕的哀求一番，大多都能得到原諒，不會挨打！

    李青立刻就將目標鎖定在了老頭身上，他一路跟隨，等到老頭走到人群較為密集的地方時，李青抓住機會，立刻就動起手來。

    目標是老頭腰間懸着的一塊白色玉佩！

    可就在李青將手伸向那塊玉佩並已經將其抓在手中的時候，一雙如虎鉗般的枯槁大手卻死死的抓住了他正打算下一步動作的纖細手腕。

    李青當時腦袋猛的一震，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手了，且被抓了個現行。

    好在他反應不慢，『噗通』一聲便跪倒在地，看也不看擒獲自己的人便悽慘的痛哭流涕起來，一邊哭，一邊斷續的訴說自己三天沒吃飯的悲慘遭遇。

    可等了半天，李青也沒見那人有所動作，在他的意識里，接下來要麼是對方開始對自己這裏拳打腳踢，要麼就是大人有大量的罵一聲「滾吧」放自己離去，可現在……

    李青內心疑惑，一邊痛哭不停，一邊小心翼翼的抬頭。

    他看到，原本一臉微笑的老頭此刻臉色竟很是凝重，甚至還在皺眉。

    這讓得李青立刻有種如墜冰窟的感覺，心裏咯噔一下，痛哭的哀嚎更加悲慘起來。

    可就在他的哀嚎之聲即將達到高潮的時候，他的面前忽然多出一物，下意識的抽了一下鼻子，立刻一股濃郁的肉香被李青吸入肺腑，讓的他猛吞了一口口水。

    李青朝着面前的油紙包定睛一看，那裏面包着的竟然是一大塊煮熟的肉食，李青當時就想將其抓來吞入腹中，可他最終還是忍了下來……他不敢。

    前些日子就有個老乞丐在某個大戶人家門前乞討時被賞賜了一大包牛肉，當時還以為遇上了活菩薩，結果，還沒吃完就被賞賜給他牛肉的千金小姐一句話，命家中奴僕打的他連隔夜飯都吐了出來。

    當時李青就在不遠處蹲着，剛打算湊過去跟老乞丐要點來吃就聽那大戶千金冷哼着說：

    「本小姐還沒開口讓你吃你就敢吃，乞丐就是乞丐，只配吃剩菜剩飯，還敢在我家門口乞討，臭哄哄的把我家的地都弄髒了，給我打，狠狠的打，吃多少打出來多少……」

    嚇得李青一激靈立刻就遠遠跑開了，害怕被殃及池魚。

    有錢人的心思李青不懂，此刻一看這老頭不但對自己不打不罵竟然還給自己東西吃的樣子，下意識的就想到了老乞丐的悲慘遭遇，哪敢伸手去接，反而哀嚎的更賣力了。

    「吃吧，吃完了我有話問你。」

    就在此時，老頭忽然蹲下了身子，和氣的笑着道。

    李青盯着老頭的臉，喉嚨滾動了一下，仍舊是有些猶豫的問了一句：

    「那我吃了……你……不會打我吧？」說完，李青一眨不眨的盯着老頭，時而又把目光看向那包熟肉，目中滿是渴望。

    老頭笑着搖了搖頭道：「不會。」

    李青聞言，搶奪似的一把將油紙包從老頭手中抓走，毫不客氣的抓起肉食撕咬起來。

    老頭一臉微笑的看着李青狼吞虎咽，也不起身，在這人來人往的繁華街道上引來不少人的側目駐足。

    可片刻之後，李青動作忽然停了下來，他將口中肉食咽下去之後，小心翼翼的望着老頭道：

    「這……我可不可以帶回去再吃？」雖然是詢問，但目中已經帶了懇求。

    事實上李青當時撒了個謊，他並不是要帶回去再吃，而是他想到了小土豆，想到若是自己將這剩下的半包熟肉拿回去給他吃的話，說不定他一吃飽，病就馬上好了。

    老頭沒有說話，笑着點了點頭。

    李青立刻起身，生怕老頭反悔似的轉身就跑，跑出老遠之後見老頭並沒有追來，這才放心大膽的朝鬼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