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日高懸,晴好天氣沖淡了離別愁緒,聞晚正式殺青,不用一大早起床趕去上妝,舒舒服服睡到了自然醒,一派心滿意足。
午餐叫的是外賣,三菜一湯,紅燒排骨、涼拌空心菜、茭白炒肉,加一個冬瓜燉排骨。
米飯口感香糯,聞晚食指大動,胃口極好地連盛兩碗。魏薇忍不住道:「平時進食克製得不行,稍微吃多一點就咬着牙節食,勸你吃你也不吃,真難得看你這麼敞開肚皮。」
「兩碗還算敞開肚皮?那你是沒見過吃得多的。」聞晚搖頭,「我以前一頓至少要吃三碗。」
「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考進電影學院之前我可能吃了。尤其是十四五歲的時候,那會兒胃口特別好,有一回我一餐連吃了五碗飯,自己還沒夠呢,把我哥嚇死了,生怕我撐傻。」
魏薇驚訝,不過又表示理解,「青春期嘛,身體正在發育的時候,胃口好很正常。」又問,「你還有哥哥?」
「嗯,一母同胞,貨真價實。」
「長的怎麼樣?」魏薇問完自己立馬笑了,「這問題問的是廢話,你長成這樣,想必你哥也難看不到哪去。」
聞晚皺眉想了下,聳肩,「就那樣吧。」審美什麼的因人而異,他自己倒是覺得自己挺好看的,見天到晚賤得慌。
魏薇正欲調笑,茶几上手機響,立馬放下筷子接電話。
周苓打來的。
魏薇態度一轉,正兒八經嚴肅起來。聽筒泄音不重,聽不清那邊說了什麼,聞晚只得從魏薇的應答里猜測內容。一分半不到的時間,電話掛斷,該叮囑的大概都交代了魏薇,沒讓她接電話。
「苓姐?」
魏薇點頭。
「說什麼?」
「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聞晚用筷子撥了撥飯盒裏的米粒,「就問了這個?」
「差不多。我告訴了她準確的回程時間,以及大概什麼時候到。苓姐讓我回去了去見她一面。」估計是要她就橫店期間的工作做一個簡短匯報。
聞晚哦了聲,又嘆了聲氣。魏薇以為她心裏不舒服,猶豫着寬慰:「苓姐不讓你去,也是怕你累,畢竟剛結束工作……」
「我沒介意這個。」聞晚笑,「苓姐的安排我沒異議。我信得過她的能力,要是不信她我幹嗎把經紀約簽給她,對吧?我又不傻。我只是想到這麼快就要走了有點感慨,進組好像還在昨天呢,一轉眼戲就拍完了。」
魏薇見她說着說着有些出神,不禁聯想到一個人。
……是捨不得拍戲,還是捨不得斜對門的那誰,這就只有她自己清楚。
聞晚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過會兒猛地回神:「不行,我這離愁洶湧,擋都擋不住,我得再吃一碗!」
魏薇噎得一咳,不好攔着也不好不攔,只得勸她悠着點。
下午兩點半,太陽正好,只是已近十二月,全面下降的氣溫和越漸凌厲的寒風兇猛肆意,即使是正當頭的午後,也令人覺不出多少暖。
聞晚和魏薇各自拖着行李箱出電梯,房卡等物早在下樓前就找負責生活起居的後勤人員交接完畢,比起來時最令人開心的一點莫過於聞晚沒有生病,精精神神的,她還跟魏薇開玩笑說狀態好得幾乎可以去表演碎大石。
兩人小聲說着玩笑話,還沒到門口,酒店大門便向兩側一開。
抬眸一看,巧了。
魏薇愣了愣。該說是有緣還是怎麼,這會兒竟然還能遇上裴予。他穿着厚大衣,外套下是戲服,臉上的妝和頭上的假髮,模樣一看便知是剛下戲從片場回來。
迎面碰上,裴予止了腳步,頷首和聞晚打招呼,「下午的飛機?」
「是。」聞晚怔過後笑了一下,「前輩今天收工了?」
「嗯,只有半天戲。」
「這樣啊。」她頓了一下,想說話,又找不到話題,無甚意義地隨口重複了一遍,「我等會兒的飛機。」
「回學校?」
「是,回去後繼續上課。」她抿了抿唇,莫名覺得尷尬起來,「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同事這麼久,前輩……多加保重。」
有很多想說的話,不敢說也不能說,磨磨蹭蹭在心裏幾番打轉,最後囫圇化作了這般客套模樣。
裴予挑眉,淡淡道了句:「你也保重。」說罷回頭對陳執道,「走吧。」
自他停步站住後,陳執那灼熱的視線就掃在背上,再多說怕是要急上頭了。
聞晚拉着箱子往側邊挪了一步給他們讓開路,裴予二人擦肩過去後,便見旁邊魏薇一臉意味深長。她低咳一聲,避開那視線,「來不及了,走吧。」
出了自動感應門,下階梯時,聞晚還是忍不住,借着側身的姿勢回頭朝里看了一眼。
電梯內,戲服外穿着厚外套的裴予站姿挺拔,陳執在他旁邊,手裏替他拎着包。他最常背的包便是這個,國外的一個小眾潮牌,簡單的黑色雙肩包設計得極具時尚感。
門緩緩關上之際,包上掛着的玩偶隨着陳執的動作晃了晃。大頭、圓臉、笑眼彎彎,頭髮稀疏只有幾根,臉上還有兩團粉嫩腮紅。
一個和手掌差不多長的小男孩玩偶。
有點丑,又有點萌。
闊別數月,聞晚終於回到了大首都。
臨近畢業,路宜越來越忙,推了一堆事情特地到機場親自接她。
聞晚撲上去給了她一個熊抱,禮貌性給她和魏薇作介紹。有路宜在,原本打算送聞晚回家的魏薇作罷,三個人分了兩路走。
回公寓放下行李後直奔路宜訂好的餐廳,兩人許久未見,卻沒有半點陌生感,一路從頭髮絲兒聊到腳板底。
一桌子菜全是聞晚愛吃的,在旁人面前話少的路宜對她話匣子大開,一邊往她碗裏夾菜一邊給她說這段時間內學校里的事兒。平時聊天也說到過,不過一個忙着拍戲一個忙着學業,不比當面聊仔細。
「方瀚維最近回學校上課了,我昨天在北棟那邊碰上了他。」
「他?他不是在拍戲麼?」
路宜道:「殺青了吧大概,具體的不清楚,他上個禮拜貌似回來上了三天課,這個禮拜不清楚,我也是從別人那聽來的。他好像沒銷假,可能接下去還有戲接,我就昨天碰見了他一次。」
他們學校這一屆表演系總共兩個班,同校學生們說的「一班雙壁」,指的便是方瀚維和霍佳欣。
雖然聞晚一直被說是二班學生里「最出挑」的,但也是在成功拿下《長命歌》角色後,在旁人眼裏才有了那麼一些底氣。
而一班出挑的那兩位,霍佳欣一早便在都市女人劇里刷出了存在感,現今又將要出演《昭夢錄》的女主之一,方瀚維更不必說,他在大熱ip改編劇《問天奇傳》裏飾演男三後,立即獲得了一批關注,之後陸續接了兩部劇。這剛結束的第三部,他已由小配角升至戲份重要的男二,擔綱主演的兩位是時下大熱的小花小生,劇播出後,他必能再上一層樓。
「我們班還是老樣子?」
路宜點了點頭。
聞晚嘆氣。
路宜想到什麼,又說:「前幾天你們班的人和一班的發生了口角,就在你們平時出晨功的那塊地方。我正好一大早去學校有事,碰巧聽見,一班那幾個提到了你。」
「我?」
「嗯,話說的……蠻難聽的。」
聞晚失笑,「榮幸啊,被當成對手了。」說着看了眼路宜,「難為你了,還要抽空關注這些事情。」
路宜對這些最不感興趣,眼下將表演系的動向記得如此清楚,樁樁件件,說到底還是為她。
「就當收集素材了。」路宜淡淡道。
聞晚輕笑,給她夾了一筷子菜。
「哦,對了。」路宜又說,「上個月霍佳欣向我問起過你。」
「問什麼?」
「你的近況,工作如何,什麼時候回來,諸如此類。不過你知道,我並不想搭理她,所以總共也沒說上幾句。」
聞晚點頭道:「你不愛理她咱們就不理。」
路宜嗯了聲,低頭吃菜。
和霍佳欣同系的是聞晚,但實際上,先認識霍佳欣的卻是路宜。當時她們這一屆剛進校門,霍佳欣還不像現在這樣「無可挑剔」,被同校學生提起時各個都一溜兒說她柔婉溫和、說她人美心善好相處。
路宜那時候也還在宿舍住着。
她從高中起就一直給一些小工作室寫劇本,頭一個月因為趕稿忙了好幾天,連續熬夜,有些不修邊幅。穿着睡衣下樓收文件時,碰巧和霍佳欣同乘一個電梯,正好只有她們兩人。
路宜戴着耳機,白線連着手機,因為有些累,垂頭微微閉目。
電梯快到一樓的時候,她怔了一瞬。
而後抬頭看向模糊的電梯鏡面,裏面映出兩道人影,左邊的是她,身前有一小團藍色,那是她掛在脖子上的校牌。
上面寫着:『編劇系三班,路宜。』
電梯門叮得一聲打開,霍佳欣當即提步出去,一雙美腿又長又細,走得極快。
路宜沒來得及告訴她,其實耳機根本沒開聲音。更沒來得及告訴她,她在臨到一樓時小聲嘀咕的那句話,自己一個字不落都聽到了——
「編劇系的人,打扮成這個鬼樣子也好意思出門,醜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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