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對抗計算」!
不要認為這種說法不靠譜。在圍棋中,這種情況其實非常正常,時有出現。
舉個例子,著名的「耳赤之妙手」,這步棋是計算出來的嗎?當然不是!懂圍棋的都知道,這樣的棋,當然就是「感覺」出來的。
在很多時候,說到圍棋中的「感覺」,有時還成了良好天賦的代名詞。
「。。。這一步棋,體現了某某的天賦,以及他良好的圍棋感覺。。。」
在各種各樣的棋評中,類似的句子應該是屢見不鮮吧。
的確,這種說法有他一點的道理。就像秀策的「耳赤之妙手」一樣。那當然算是一步好棋。要下出這樣一步棋,那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的。首先需要的,是一種非常優秀的平衡感覺。在圍棋中,這種感覺叫「均衡感」。
說實話,大家讚美這步棋,主要就是讚嘆日本秀策前輩那絕佳的平衡感。再加上一個「耳赤」的傳說,才讓這步棋成為圍棋史中最有名的妙手之一。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種均衡感,那也不是誰都能夠擁有的。比如像坂田榮男,他是公認的妙手之王,一輩子下出了那麼多讓人讚嘆的妙手。但仔細觀察的話,你會發現坂田先生的妙手大多可《以歸類為那種犀利的手筋,像那種「感覺的妙手」,在他的棋譜中還真不多見。
更有甚者,即便是吳清源先生,在他的棋譜中也很難見到這類妙手。當然,這又是另外一個原因了。因為吳清源先生的棋風,總體上是那種「輕而薄」的下法,他崇尚快速和積極,喜歡高速運轉,喜歡在「不平衡」中尋找戰機。因此在他的棋譜中。你也很難找到那種「均衡的妙手」。
和這兩位不同的是,像藤澤秀行這個老神棍,像後來的李石佛和孔二傑他們,他們走的就是「均衡」的路子。類似於「耳赤之妙手」這類着手,在他們的棋譜中倒是經常可以看到。例如在藤澤秀行「棋聖戰」六連霸期間,有一次決賽的對手是林海峰先生。在一盤棋中,他憑藉自己卓越的感覺,下出一步非常華麗的妙手。那步棋,就被當時的日本媒體稱為現代版「耳赤之妙手」。
「大家知道,大竹英雄那是什麼人?在日本。他號稱「感覺的大竹」,有着非同一般的均衡感。先不管他現在到底是什麼目的,不過大竹的棋感和天賦,絕對能在世界棋壇排前幾名。他今天選擇這樣的下法,選擇用這種下法來對付小強,其實就是準備以長擊短。因此我認為他的選擇還是很有道理的。」
「就算是憑感覺,那也不用這麼快把,你看他幾乎每步棋都是秒拍,這實在是有點太誇張。」
「不。我不這樣認為,大竹下這麼快,我想他也不會指望用這種方式來帶亂小強的節奏,這樣想未免也太膚淺了。他下這麼快。其實就表明了他的態度,在佈局階段,他就是要完全拋棄計算,用純感覺來和小強周旋。大家知道。在圍棋中,有時感覺和計算還真是一對天敵。」
「呵呵,這話倒是沒錯。。。」
研究室內。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對大竹的意圖進行深入分析。快到中午封盤的時候,又有一位棋手問道:
「聶老師,大竹的意圖,我們現在是理解了,那你怎麼說他是「以長擊短」呢。難道你認為小強的感覺很差嗎?或者在你心目中,小強的棋才難道。還比不上大竹?這點恐怕是不敢苟同吧。在棋盤上,小強也擁有非凡的感覺啊,否則的話,棋盤巫師的說法從那裏來。」
「小強的感覺當然非常敏銳,這點是無法否認的。我甚至認為,小強捕捉戰機,把握戰機的能力,在目前的世界棋壇無人能出其右。在這方面,勉強能和他掰下腕子的,可能也只有韓國的曹燕子了,呵呵,在這點上,我認為曹燕子可能還比不上我們小強,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不過呢,小強的這個最強點,其實也正是小強的弱點,只不過在大多數情況下,大家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而已。。。」
哦?李小強的弱點!李小強的弱點到底在哪裏呢?這下大家都不說話了,在這個時候,大家都把目光對準聶旋風,對準剛和李小強下過「六番棋「的聶旋風。靜靜聽他繼續說下去。
「小強的棋路變化多端,這是大家一致公認的。但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無論怎麼變化,小強下棋,他其實還是最喜歡高速運轉的那種,他喜歡在激烈對抗中捕捉戰機。在這點上,我認為他和吳清源先生和坂田先生很像。如果下成那種局面,那沒有多少人能比小強厲害。不過呢,一旦形成均衡的局面,需要在棋盤上找一種平衡,小強就沒那麼厲害了。大家說是不是這樣?」
聽過聶旋風的話,大家仔細細想一下後,很多人都笑了。的確,從出道開始,大家都說李小強是個「極端主義分子」,他的圍棋,還真的就欠缺那麼一點均衡感。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的奇思妙想讓人讚嘆,他神出鬼沒的手段讓人感慨。但是從來沒有人說過:
李小強的這盤棋,他下得行雲流水。。。
這說明什麼呢?其實就說明李小強對圍棋的理解還有所欠缺,他缺少一點平衡感,他下的棋還有點生硬。情況,不就是這樣嗎!
當然,這個情況只是相比較而言的,如果和現在的常韌聖玩均衡,李小強可以把常韌聖打得滿地找牙。和現在的俞彬玩均衡,李小強可能同樣可以遊刃有餘。不過對上這個年代最頂尖的均衡派棋手,例如聶旋風或者大竹英雄他們,李小強這個弱點,很可能就被人家最大化了。
「在這盤棋中,大竹英雄下得非常有意思。拋開表面現象,大家注意一下大竹的下法,我認為他對小強是專門研究過的,他的策略也非常對頭,大竹下得很聰明,這是一種非常好的思路,很容易就會將小強得弱點最大化。」
「哦?」
聽過聶旋風的提示後,很多棋手再次面對棋盤靜靜思考。想通其中關節,有很多人明白了大竹英雄的意圖,不少人微微點頭。
從前面的進程來看,大竹先生除了下得很「快」之外。還有2個關鍵詞,第一,大竹採用了一種「無定式佈局」。第二,大竹下得「很奔放」。
所謂「無定式佈局」,其實就是說大竹英雄採用了一種比較少見的下法,既然不常見,那麼李小強對目前的局面多多少少就會不熟悉。這樣一來,就可以避開李小強的「套路」。
要知道,李小強所謂的「套路」,大多都是脫胎於圍棋中的「常形」。好,你可能在某些「常形」中給我準備了什麼套子。那我就不下「常形」,下大家都不熟悉的棋形。這樣一來,你給我下套的可能性就極小。而我呢,就可以憑藉自己多出幾十年的功力,憑藉自己對圍棋更深刻的理解,在雙方都不熟悉的領域佔得便宜。
以上這個,就是大竹英雄其中一個意圖。
第2個,也是大竹先生最重要的一個意圖。在這盤棋當中,他為什麼要下得那麼「奔放」呢?怎麼理解圍棋中的所謂「奔放」。舉個簡單的例子說吧:
圍棋中有「立二拆三」的說法,如果你下出一個「立二拆三」,那這是最正常的下法。在圍棋中,這個被稱為「本手」,或者叫做「一般分寸」。好,如果你下一個出一個「立二拆二」,如果用褒義詞,你可以形容這種下法很「堅實」,如果用貶義詞,你也可以說這種下法有點「保守」甚至「猥瑣」。
同樣的道理,如果你下出一個「立二拆四」。用貶義詞,你可以說這種下法有點「過分」甚至「無理」。如果用褒義詞,那麼你就可以說:
「某某某下得很奔放。」
這就有點奇怪了,說到大竹英雄的棋風特點,他是最講究棋形的,從「美學大竹」和「龜步大竹」這兩個外號來看,注重棋形的大竹先生,應該還是偏保守的那種。下「立二拆二」倒有可能。可是在今天,他在對付李小強的時候,他卻到處都是「立二拆四」。
他什麼意思呢?
「沒錯,他是故意下成這樣的。棋下得奔放,從好的方面講,就是下得積極,從壞的方面講,就是棋形偏薄,容易受到衝擊。大竹的意圖很明顯,他就是準備讓對手來衝擊自己。」
「大竹這樣選擇,好像有點托大吧。要知道,小強的衝擊力。。。」
「還是那句話,在圍棋中,如果只有一個弱點,那就是真正的弱點,如果到處都是弱點,那反而不是弱點。大竹今天的下法,其實就是這個意思。他非常清楚的知道,面對小強,如果只有一個弱點的話,那麼不管他怎麼隱藏,憑藉小強天下一品尋找戰機的能力,那多半是藏不住的。因此他乾脆反其道而行之,他讓自己的棋到處都是弱點。他就是在賭,賭小強找不到棋盤中真正的弱點所在。」
「哦?他憑什麼敢這樣賭?」
「因為,尋找這種弱點,需要一種才能,這種才能,我們叫做均衡的感覺。。。」
李小強和大竹的比賽還在繼續,李小強能夠尋找到棋盤中的破綻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