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來到博物館報道,接待景夏的仍舊是盧新月。
這天不是工作日,盧新月穿的很隨意,簡單的連衣裙外頭套了一件棒球服,一頭長髮披散着,看起來嫵媚動人。
「你來啦。」盧新月這模樣真的很難讓人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嚴肅的樣子。
「今天就開始工作嗎?」景夏跟着盧新月走在空曠的博物館裏,周六並不閉館,館內還有着稀稀落落的遊人。
「嗯,今天就開始。」盧新月帶着她穿越大廳,上到三樓。
三樓是文物存儲室和修復室所在的地方。
修復室里已經有不少人在了。
「這個小姑娘就是景夏?」問話的那位先生五十上下,帶着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嘴邊法令紋頗深,一看就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人。
「對,這位就是景夏。」盧新月笑着和景夏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博物館的館長,姓金。」
盧新月特地咬重了「金」字,然後朝景夏眨了眨眼。
哦,那就是……金館長。聯想起網絡上的那位表情包大佬,眼前這位金館長好像也慈祥了很多。
「你那幾件瓷器修復得不錯。」金館長看着景夏,點了點頭,「我是p大文物修復專業的,讀書的時候聽說過你的導師,雖然t大不咋滴,但是你導師還是不錯的。
」
景夏:……
沒想到金館長年紀這麼大了,還不放棄黑t大這項事業,果然是為母校健康黑隔壁五十年嗎?
「秦教授自然是最優秀的。」景夏很想秉承着兩校互黑的優良傳統,奈何現在這位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只能含蓄一些,「畢竟我們t大也沒有p大那樣的食街可以墮落,都只能潛心做學術了。」
隔壁那群墮落的人啊,還是我校作風嚴謹,學風蔚然。
只是可惜金館長並不能理解景夏想要表達些什麼,乾脆揮了揮手,「你過來看看吧。」
景夏走了過去,桌上放着一把古琴,琴身的漆已經開裂。琴並沒有上弦,大約是原本琴上的絲弦已經腐爛。
「落霞式。」景夏湊近嗅了嗅,「杉木。」
「小姑娘不錯啊,這都能聞出來。」邊上站着的一位中年男子讚許地點了點頭,「木頭有香味的不少啊。」
「小時候喜歡去舅舅家的家具廠里玩耍,對木頭了解一些。」景夏的大舅舅也就是陳翊的父親在東陽開了一家紅木家具廠,小時候她總會過去玩耍。
「那依你看,該怎麼修復?」
「這不好妄下結論。」景夏抬頭看了那位中年男子一眼,他身後還站着四個男人,三個與他年紀相仿,另一位倒是顯得稍微年輕一些,「我才看了這麼一眼,連具體情況都還不了解,幾位比我權威,比我專業,想必已經有方案了吧。」
「你倒是謹慎。」中年男子笑着拍了拍景夏的肩膀,向景夏介紹身後的人,「這裏年紀比較大的,都是和我一起從省里過來的,這兩位姓黃,這位姓劉,那位最年輕的,是一位斫琴師,姓方。」
居然還有斫琴師。
景夏一一和幾位打過招呼才開始參加到這把唐琴的修復中來。
這把古琴還算保存完好,除了底板有些脫膠、龍齦部分少了一塊之外,並沒有特別大的殘缺。
「先進行補膠吧。」那位唐先生顯然是這個團隊中的領導者,「先刮去老膠,我們看看具體情況。」
「用魚鰾膠粘合嗎?」劉師傅用小刀刮去老膠。
「魚鰾膠自然最好,就是溫度不易把控,到時候可能需要看着。」說話的是兩位黃師傅中的一位。
「這個小方有經驗。」唐師傅拍了拍那位年輕的斫琴師的肩膀,「到時候粘合的工作就交給你來,我們給你打下手。」
木器和漆器在文物的修復中其實能夠算是兩個獨立的部門,這兩個都和瓷器的修復有很大的不同,一天下來,景夏基本都處於觀察和偶爾上手的狀態。
景夏結束工作回到家的時候,飯菜已經做好了。
「聽聽,快過來吃。」景文煜看到女兒就忍不住笑成一朵花兒,真好啊,他家小白菜終於回家了,「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哦。」
景夏聞言走到餐桌邊,想看看她爸爸都做了些什麼,結果只看了一眼她就驚呆了。景文煜做了八個菜,三葷三素兩湯,這個大概十個人吃也夠了吧。
「爸爸,我們這是要請客嗎?」景夏朝着坐在一邊的陳亞青使眼色,想知道她爸爸到底是怎麼了。
陳亞青收到了女兒的視線,默默地聳了聳肩,意思就是「隨他去吧」。沒有人比她更知道她的丈夫在想什麼了,無非就是知道女兒談了男朋友之後就開始焦躁不安,現在女兒終於從男朋友那裏回到了自己身邊,興奮過度了唄。
「不請客,爸爸不是看你工作辛苦,想犒勞犒勞你嘛。」景文煜給景夏拉開了椅子,「快坐下來吃,多吃一點。」
景夏:……
她好像在哪裏都避免不了被投餵的命運?
在距東陽二十公里外的橫店,正在休息的陳颯刷到了自家姑父發的朋友圈,他姑父發了景夏新鮮出爐的美照和滿桌子的菜,還配文字說「看着家裏水靈靈的小白菜,就忍不住想把天底下的豬都趕到火星上去,豬這種生物,簡直防不勝防,特別是在這個菜少豬多的時代!」。
底下已經有了評論,他的姑媽陳亞青女士已經發了一排白眼。
陳颯知道這是景文煜在表達對女兒談戀愛這個事情的不滿呢,可是聽聽和蘇儼都成了呀,姑父難道要做劃銀河的王母娘娘……不,玉皇大帝?
「誒,蘇儼啊,你哪裏惹到我姑父了?」陳颯湊到那位被稱為「豬」的同志身邊,將手機遞給他,然後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長相一流、氣質一流,家裏背景估計也不錯,經濟自由,還潔身自好,就比他差了一點啊,配他家小表妹……好吧,勉勉強強。
他家聽聽自然值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來愛。
「我想要搶走他的掌上明珠,他自然是要對我有些意見的。」蘇儼看了景文煜發的那條朋友圈,表面上看起來不是很在意,心下卻很是擔憂,雖然未來岳母還蠻喜歡他的,可是未來岳父好像會是他娶妻路上的障礙啊。
不過聽聽看起來在家裏過得不錯。
「你姑父……都有些什麼愛好?」蘇儼想了想,還是開了口。早晚他都會和景文煜正面交鋒,還是應該儘早做些準備,畢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最喜歡什麼?」
「我姑父啊……」陳颯一臉壞笑,「最喜歡他老婆和女兒啊,哦,兒子也還行吧。」
蘇儼:……
景文煜發了朋友圈,收到了一堆親朋好友的稱讚。不過總有一些人不太長眼,那個誰,我都說了我的女兒不是一般的豬可以惦記的,你還問有沒有對象是幾個意思?
「聽聽啊,咱這回回東陽,就不去橫店了吧。」景文煜將那位一不小心踩了雷的曾經一起釣魚的小夥伴劃到不能看見他的朋友圈的分組裏後滿意地收起了手機。
「等這次那把古琴修復好了,我就要回去的。」景夏看着她爸爸,「最多半個月。」
「還要回去啊。」景文煜扯了扯嘴角,「那你回去的時候,那個什麼蘇儼殺青沒有?」
「當然沒有。」陳亞青真是受不了了,她女兒二十四歲了好伐,談個戀愛怎麼了,怎麼她老公一副要棒打鴛鴦的樣子,「我告訴你啊,景文煜同志,小年輕談戀愛你不要摻和,聽聽已經是成年人了,而且已經達到法定婚齡,結婚也就是眼前的事情了。」
陳亞青說道這裏忽然覺得有些傷感,好像有點理解景文煜同志的心態了,她轉向女兒,「那個聽聽啊,你問問蘇儼,再等個五年再結婚可不可以,不,八年吧。」
景夏:……
她好像有點不太理解家長這種生物的腦迴路。
陳颯在臨睡前又刷出了一條姑父的朋友圈,這次是純文字。
「哈哈哈哈,老婆一想起女兒出嫁之後就屬於另一個家庭了,好像有點支持我了呢。」
陳颯突然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蘇儼他未來丈母娘恐怕要倒戈的事情了。
這樣看起來,他還蠻慘的,嘿嘿嘿。
古琴補膠完成之後之後,還需再進行補攘木,就是尋找和琴身差不多質地、年齡的木材,補上琴身殘缺的部分。
琴身完整之後在進行表面的修復,進行補底灰和補面漆。底灰一般用鹿角灰來補,面漆則採用生漆。
這些程序中,補面漆算不上複雜,卻是全程最痛苦的一項。生漆是從漆樹上采割的,幾乎所有人都會對其有不同程度的過敏反應。
景夏是全組人中對生漆過敏反應最嚴重的,雖然帶了手套,但是□□在外的皮膚全起了水泡,,並開始出現明顯的腫大。
兩天之後乾脆出現了大面積的爆發,蔓延到了全身。
過敏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但是嚴重起來還是會要人命的。景夏從來沒想到一向什麼都不過敏的自己還會有此一劫,簡直淚流滿面。
好在古琴的修復已經基本完成,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她也算圓滿地刷完了這個副本。
景文煜夫婦看到女兒這個樣子,心疼得要命。幸好過敏容易治,去醫院開了藥,打了脫敏針之後,身上的水泡已經好了許多,只剩下手臂上還有些嚴重。
景文煜看着女兒的樣子,在心底里暗暗發誓,以後誰再敢讓他女兒去修復漆器,他就跟誰急!
這段時間景夏都有和蘇儼例行通話,哪怕是最忙的時候,蘇儼也會打電話過來和她說一聲晚安,景夏過敏最嚴重的那幾天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她並沒有和他說自己過敏的事情,哪怕和他通電話的時候渾身都癢,恨不得在釘板上滾兩圈,她還是笑着和他說了自家父母的互懟日常。
景夏覺得過敏算不上什麼大病,何況這段時間她就醫及時,也有按時吃藥,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在最癢的時候,她也忍不住了沒抓,以後也不會留疤,好像沒有什麼必要讓蘇儼擔心。
所以當蘇儼打電話給她,說自己已經在東陽,並在她家樓下的時候,景夏整個人都是懵的。她看着紅腫未退,滿是水泡的手臂,有點想哭,她一會兒要怎麼和蘇儼解釋這個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