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夏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她洗漱完畢的時候,景文煜正在做飯,陳亞青剛剛從畫室出來。
陳亞青看了女兒眼底的青黛,有些心疼:「昨晚上睡得早,今天起得也晚,怎麼氣色還是看上去那麼差呀。」
「可能是前段時間太忙了,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吧。」景夏隨意道。廚房傳來飯菜的香味,景夏趕忙轉移話題,「爸爸今天做什麼菜呀?」
「你猜呀。」陳亞青看着女兒,點了點她的鼻子,她最疼愛的笑女兒有心事,她怎麼會看不出來,不過女兒大了,有點自己的小秘密也是正常的事。
「一定有我最喜歡的糖醋排骨。」空氣中的氣味酸酸甜甜,景夏笑着沖廚房裏正在忙活的父親喊道,「要記得撒一把芝麻呀!」
景夏看着父親穿着居家服,繫着圍裙,在廚房忙碌的樣子,樂不可支。那條圍裙上還印着y的圖像,一看就是她少女心爆棚的母親的審美。
「知道了。」景文煜回頭看了眼正勾肩搭背,笑着不知道說些什麼的母女倆,答應道。
「下午要不要去一趟你外公家?」
吃完午餐,景夏正在和陳亞青討論雜誌上梵克雅寶的兩枚動物胸針,梵克雅寶的產品實在是精緻得不行,一直是母女倆的心頭好。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就坐在身邊,原本應該是極其幸福的時刻,可是景文煜發現他顯然是被這個場景排除在外的人,於是只能出聲給自己刷刷存在感。
「不是吧,爸爸。」景夏偏頭看他,「我這麼久沒回來,就佔用了你老婆一會兒,你就急着把我趕走啊。」
「小壞蛋。」景文煜伸手給了景夏一個板栗,「你外公這麼疼你,你還不該去看看他?」
景夏捂住自己的頭,假裝很痛的樣子:「爸爸你怎麼可以這樣,趕我走就算了,還打我!」
其實她也有在這兩天去看外公的打算,老人家孫輩四個,只有她一個女孩,對她極盡疼愛。
「什麼被趕走。」陳亞青給女兒揉了揉頭,在景文煜無奈的眼神中說道,「爸爸媽媽自然是要陪你一起去的。」
景文煜看着母女倆,低頭輕笑,他的女兒,雖然從小被家人捧在手心,卻也受了很多磨難,她在他們面前總表現得輕鬆愉快,沒有憂愁的樣子,可是誰又知道她心底里藏了多少事?
景夏的外公陳海坤住在祖籍所在的村子裏,前些年花了大價錢找人重新翻修了祖上留下來那棟二進的四合院,保留了全木質結構,簡直就是村裏的一景。
景夏一家到的時候,陳海坤正坐在大門外的石桌子上,面前放着一壺茶,他穿着一套棗紅色的唐裝,看起來精神不錯,只是臉色臭的很。
「外公。」景夏看到他,快步走過去,「怎麼不進去坐?」
老宅邊上有一口池塘,這會兒雖然是早春,又是下午,但是夾雜着水汽的風吹過來還是會讓人忍不住打一個寒顫。
「聽聽啊,你回來啦。」陳海坤看到最疼愛的外孫女,臉色稍霽,難得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什麼時候到東陽的?累不累啊?」
「我是昨天晚上到的。」景夏在他對面坐下,伸手摸了摸桌子上的紫砂壺,感覺不到絲毫的熱度,也不知道外公在這兒坐了多久了,「我昨天坐了一個下午的車,可累啦,我們快去找個暖和的地方坐着吃點東西說說話吧。」
陳海坤自然是知道外孫女在這兒撒嬌是想要讓他進屋去,可是他一想起家裏現在的情形,又覺得頭痛得緊。
景夏正等着外公回話呢,就見她父母停好車走了過來。
「爸爸。」陳亞青看見陳海坤,快步走了過來,「停車坪那邊怎麼會有這麼多車?」
「哼。」一提起這個,陳海坤就覺得心底里的火氣怎麼也壓不住了,「還不是陳颯那個臭小子!」
景夏和父母對視了一眼,剛想問小表哥又鬧了什麼么蛾子,就見從側門處走過來一對父子,男人身形挺拔,手上牽着一個小豆丁。
「姑姑!」小豆丁看到景夏,像一個炮彈一樣沖了過來,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翊表哥。」景夏伸手將小豆丁抱起,然後朝着小豆丁的爸爸打招呼,「表哥這會兒怎麼在家?」
「還不是為了小颯。」陳翊搖了搖頭,「這臭小子,大約是喝了酒之後說了什麼胡話,把老宅借給了一個劇組取景。」
小豆丁看了一眼父親,然後神秘兮兮地湊到了景夏的耳邊:「太爺爺可生氣了,叔叔就打電話給爸爸,說是讓我過來住幾天,這樣太爺爺就不會生氣了。」
「這樣啊。」景夏學着他的樣子,湊到他的耳邊說道,「那瑾瑜有沒有好好地哄太爺爺啊?」瑾瑜是小豆丁的大名。
「有啊。」陳瑾瑜抱着景夏的脖子,「昨天太爺爺還心情好了些,結果今天那些人要用瑞華堂,差點把裏頭掛着的那些爺爺奶奶的畫像都取了下來,還好有一個大哥哥給阻止了,選了別處。」
難怪外公這麼生氣!瑞華堂里掛的都是祖宗的畫像,哪裏是可以隨便取下來的。
「爺爺,你看聽聽和姑姑他們過來,也不好一直站在外頭是不是?」陳海坤在外頭已經坐了一個下午了,雖然身體硬朗,陳翊也怕他受不住,景夏一家過來,倒是剛好合了他的心意,「而且聽聽最怕冷了,怎麼能一直站在外頭吹風呢?」
陳翊朝着景夏使了個眼色,景夏立馬心領神會,抱着陳瑾瑜說道:「沒事的,我就在這裏陪着外公,翊表哥你先帶着我爸媽進去吧。」
「說什麼胡話呢?」陳亞青給力極了,「媽媽自然要在這兒陪着你和外公的。」說着做到了朝西的那張石凳子上。
「還有我,還有瑾瑜,瑾瑜也在這兒陪着太爺爺。」小豆丁也給力的很。
陳海坤看着這群後輩,差點被氣笑:「合着你們一個個的,都來欺負我老頭子。」說罷他搖了搖頭,卻也妥協,「走吧,我們進屋。」
幾人進屋的時候,劇組的工作人員正在前院的書房裏忙活,許多陳海坤珍藏的典籍都被搬了出來放在外頭的走廊上。陳海坤見了這個情形,眉頭折了幾折,臉色鐵青,卻沒有說話。
走過了垂花門,就到了內院的地界,景夏的外婆周默琴正坐在院子裏逗一隻大黃狗。
「老頭子,捨得回來了?」周默琴其實也不太習慣家裏忽然多出來這麼些外人,可是要她說一開始陳海坤就不答應讓那些人用老宅,直接把人打出去多好,他既然重視承諾,把那些個人留下了,就不要耍臉子,特別是對着自家人耍臉子。
「哼。」陳海坤知道妻子這是諷刺他呢,也不與她多說話,自己的老婆,娶了這麼多年,又不能和家裏的小崽子一樣上個家法,和她鬥嘴,只有自己生氣的份。
陳海坤徑自往瑞華堂走,景夏和景氏夫婦同周默琴說了會兒話,也往瑞華堂去。
景夏進門的時候就看見她外公正往供桌的盤子上放新鮮的水果,於是便走了過去幫忙。陳海坤看着乖巧的外孫女,再想到那個不聽話的么孫,忍不住嘆了口氣,真是家門不幸啊!
「等那個臭小子回來,我一定讓他在這兒跪上一天!」陳海坤放好了水果,點燃了一把香,遞了三支給景夏,又分給了陳翊和景氏夫婦。
景夏跟着他祭拜祖先,還默默地思考了一個問題……她表哥臨時去了外省,不會不是出了事情,而是知道現在家裏一陣血雨腥風,不敢回來吧?
陳翊還有工作要處理,見景夏在,也放了心,於是留下陳瑾瑜自個兒離開了。
景夏和景氏夫婦都有自己的房間,陳瑾瑜原本也有,只是這會兒他父母和爺爺奶奶都不在,陳海坤夫婦年紀又大了,於是景夏就擔當起了照顧這個小豆丁的大任。
景夏的房間在西廂房的二樓,是採光最好的位置。她吃完晚餐和陳海坤夫婦聊了會兒天之後就帶着陳瑾瑜回了房間。
陳瑾瑜最喜歡這個漂亮又溫柔的姑姑,坐在紅木雕花床上任由她給他洗臉擦手。
「瑾瑜是想要現在睡覺呢還是再玩一會兒?」陳瑾瑜今年五歲,原本這個年紀的小孩兒最是坐不住的,可是他卻乖得很。
陳瑾瑜偏頭想了想,說道:「我們去走廊上坐會兒吧,爸爸新買了很多走馬燈,都掛在走廊上了,我們一邊看燈,姑姑一邊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好。」景夏自然不會拒絕。
景夏抱着陳瑾瑜出了門,坐在走廊上看燈。
以前陳家老宅的走廊上掛的是雕花宮燈,雖然華美,卻是顯得趣味不足,現在換成了走馬燈,倒讓整個二樓都俏皮了一些。
景夏坐在房間門口,和陳瑾瑜一起看離她房間最近的那盞走馬燈,這盞燈上畫的是《紅樓夢》裏的人物。《紅樓夢》對五歲的小孩來說太晦澀難懂了,於是景夏就挑了一些有趣的情節同他說。
正說道劉姥姥喝醉了酒,走進賈寶玉的房間照鏡子這一情節,就見從樓梯那兒傳來腳步聲。
內宅的二樓都是給四個小輩住的,這會兒其他三人都不在,來的會是誰呢?
「大哥哥。」景夏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原本坐在她邊上的陳瑾瑜跑了過去。
站在樓梯口的男人一把將他抱起,然後走了過來。
「聽聽。」蘇儼走到大約離她三米遠的地方停住,走廊上的走馬燈還在不停旋轉,忽明忽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讓景夏覺得她在做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