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記載的高陽和房遺愛,這對夫妻很奇葩。
父母之命成婚,婚後的高陽或許為了發泄被指配婚姻的不滿,仍舊刁蠻如故,甚至變本加厲,對房家上下頤指氣使,跋扈張狂的公主本質發揮到極致,房家上下敢怒不敢言,還得小心翼翼供着這位公主殿下,另一位房遺愛則弱爆了,千年後的人們說起這一位來,第一反應就是給他加一個「綠帽子王」的尊號。
愛上一匹野馬,頭頂全是草原。
實在不知房遺愛對這位公主妻子到底有沒有愛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位房家次子充分繼承了他老爹怕老婆的光榮傳統,房玄齡與原配夫人關於「喝醋」的典故舉世皆知,而房遺愛也不遑多讓,面對公主老婆時那叫一個慫,傳說高陽後來索性自我墮落,外面養面首小白臉無數,而房遺愛不但知情,還在高陽與面首幽會時非常識趣地給老婆放風,實在是丟盡了男人的臉。
如今高陽與房遺愛成親剛剛一年,看高陽的模樣,想必還沒有墮落到給夫君戴綠帽子的程度,只是今日此刻李素一提起房遺愛,高陽便大發脾氣,想必夫妻二人的感情好不到哪裏去。
說起房遺愛,高陽的表情是不耐煩且蔑視的,是的,非常的輕蔑,從骨子裏透出的冷漠和嫌惡,如同看着一堆蠕動的蛆蟲,這樣的眼神足以令任何做她丈夫的男人徹底心寒。
老實說,高陽的樣子令李素感到很陌生。
三年前那位古道熱腸,拔刀相助的小姑娘無疑比此刻可愛多了。
這,難道就是成長的代價?
夫妻間的事,本來與李素無關,他也沒興趣去摻和別人的家事。然而想到當初欠下高陽的恩惠,李素還是決定勸幾句,至少把一些危險的萌芽扼殺在搖籃中。避免將來可能發生的悲劇,因為若干年以後。高陽做出來的事情,是驚天動地的,牽累了很多人,很多家庭。
「房相為國操勞,你父皇的江山全靠這幾位重臣的打理,才有如今的盛況,你為何看不起房家?」李素直截了當地道。
高陽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何時說過我看不起房家的話?」
「那麼。你是看不起房遺愛?我曾與房遺愛有過數面之緣,他那人固然有些紈絝之風,卻也算是老實本分,沒做過太出格的事情,你為何看不起他?」
高陽嘴角往上一勾,明明是明媚如春的笑顏,看在李素眼裏卻冷得像三九寒冬。
「老實本分就夠了麼?配得起我高陽的夫君,不一定非要是蓋世英雄,至少也應能文能武,有堂堂昂藏鬚眉的英姿。房遺愛哪一點夠?他除了有一個當宰相的爹,還有什麼?」高陽冷眼瞥着他,道:「我高陽也是金枝玉葉。天家貴胄,這點點要求,過分嗎?」
李素輕呼一口氣。
好吧,高陽沒有看不起誰,她只是委屈了,憋屈了,因為她是金枝玉葉,原本應該配一個更好的男人,而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
李素揉着鼻子苦笑道:「我原本以為。夫妻之間只要平淡安靜過得了日子就足夠了,彼此相敬如賓。白頭終老,你說的蓋世英雄。或是能文能武,或是昂藏英姿,對過日子有任何幫助嗎?」
高陽冷哼道:「照你這麼說,父皇許我一個鄉野村夫,我也跟他過下去?」
李素指了指東陽,又指了指自己,道:「看清楚,你皇姐和你一樣也是金枝玉葉,而我,我的出身也是鄉野村夫,你問問你皇姐,她願不願意和我過一世平淡日子?」
高陽秀眉一挑,接着很快又耷拉下來,幽幽嘆道:「你也太看輕自己了,你這樣的鄉野村夫,世上多少女子求而不可得,似你這般重情重義的男子,哪怕日子過得再平淡無華,也有無數女子趨之若騖。」
「你與皇姐頗多波折,可皇姐仍對你痴痴念盼,你若是尋常鄉野村夫,怎配皇姐對你這一番心意?而房遺愛,卻只是一個被父母寵溺過甚的孩子而已……」
轉過頭,高陽痴痴盯着池塘水面的荷花,眼中卻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李素語滯,想再說點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了。
畢竟是家事,聊到這裏差不多已算僭越了,再聊深一點,李素得給自己上一個「八婆」的尊號了。
涼亭里氣氛忽然變得很凝重,東陽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調整了一下坐姿。
剛才雖然吵鬧不休,多少也帶點歡樂氣氛,現在卻沉悶得令人待不下去了。
李素打了個呵欠,亦覺意興索然,正打算告辭,卻不料高陽搶先起身,淡淡說一句「我回長安城了」,然後轉身便走。
高陽走了,李素反倒不急着走了,今日本是來與東陽相會的,直到此時才是真正的二人世界。
東陽看着妹妹高陽孤寂落魄的背影,忍不住嘆息,俏臉浮上幾許愁容。
「說是天家貴胄,我們這些姐妹誰過得稱心?賜婚臣下,和親外藩,誰都不由自己,誰都沒個好歸屬,有的姐妹走了,便永遠走了,明知她活在天外一方,卻一世不得相見……」
李素深深看着她,道:「你呢?你如今也不稱心麼?」
東陽笑了:「不,我如今活得很好,真的,很慶幸當初我抗爭了,更慶幸當初抗爭時,你為我擋在身前。李素,我們今生如果能一直這樣過下去,哪怕無名無分,此生我已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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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陽可以無憾,李素不能。
沒有讓女人無名無分跟隨自己一生的道理,這是對心愛女人的不負責。
只是,目前李世民,李素,東陽三人之間無聲地形成了一種平衡,這種平衡很微妙,能達到這種平衡已然不容易,未來的日子裏,若沒有等到一個合適的良好的契機,這種平衡還是不要打破,否則事態會急轉直下,一發不可收拾。
還能有多久呢?不遠了吧,終歸會等到的。
「說點開心的事吧,今日大家都搞得比詩人還深沉,讓我很不習慣……」李素恢復了懶散的樣子,亂沒形象地朝涼亭內的石桌上一趴。
東陽從桌上的果盤裏摘下一顆沾着冰珠露水的紫葡萄,細心地把葡萄皮去掉,然後塞進李素的嘴裏,李素的嘴蠕動幾下,再吐出幾顆葡萄籽,東陽也不嫌棄,用手接了扔掉,然後繼續剝。
「開心的事可真沒多少,世上紛紛擾擾,哪有那麼多開心的事?活得平安便是喜樂了。」東陽垂頭,眼睛盯着手裏的葡萄,很有耐心的剝着,神情很專注,似乎給自己的男人剝葡萄才是她最開心的事。
「葡萄不錯,西域進貢的吧?待會給我幾斤,我帶回家去。」李素很不見外地道。
「是西域龜茲國進貢的,侯大將軍還在領兵橫掃西域,西域諸國現在都慌得不行了,一撥一撥的使節進長安,賠罪的,討好的,說情的,什麼都有,各國的物產貢品也一車一車的運進長安,諸國攻打了一回西州,大唐可算得着理了,這回必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當初你在西州受的苦,遭的罪,父皇定為你百倍討還。」
東陽說到這裏,一貫溫柔平靜的俏目忽然浮上幾許凜冽的殺氣,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冷笑。這一刻,東陽渾身散發出來的霸氣,真正像極了大唐尊貴的公主。
「哎,哎哎!快變回人樣!好好當你的道姑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別搞得殺氣騰騰的,還冷笑,還齜獠牙,快收起嗔念,然後多念幾句阿彌陀佛……」李素趕緊提醒道。
東陽一呆,接着氣得狠狠掐了他一下:「去你的!你才齜獠牙呢,我拜的是三清道君,念什麼阿彌陀佛?若教我的師父聽到了,非拔劍跟你拼命不可。」
頓了頓,東陽繼續給他剝葡萄,一邊剝一邊恨恨地道:「我本是與世無爭的性子,可是西域那些賊子太可恨了,差點害了你的性命,這一次,我也贊同父皇把西域打個雞飛狗跳,讓他們見識一下咱們大唐的威風,也給你狠狠報一回仇,高昌已滅國了,西突厥那個該殺千刀的可汗也跑到大食去了,要我說,這兩個人都該死,死一百次都不解恨,該入十八層地獄下油鍋炸了他們!」
一邊說,一邊恨恨將剝好的葡萄塞進李素嘴裏,動作略粗魯。
吞下這顆滿帶殺意的葡萄,李素擺擺手:「行了,別餵了,這殺氣騰騰的,跟往我嘴裏餵刀子似的,快念『善哉善哉』,消弭嗔念……」
胳膊又被狠狠掐了一下。
「你那麼喜歡和尚,要不要我出家去當比丘尼啊?」東陽怒瞪他。
「那可不行,你已經拜了一個老大,中途改拜別的老大這叫叛離師門,是江湖大忌。……不過你可以去當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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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還有一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