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半,天已經亮了,雨還在下。依舊是那樣的細密,好像牛毛那樣,仿佛沒有人出來吆喝一聲別下了,它就會一直下到天荒地老永不停歇那樣。
整整一個晚上的細雨,打落了飄浮在半空中的灰塵,帶走了空氣中的溫度,也讓陸寧覺得心越來越冷,不過臉皮還是那樣熱。
出道那麼多年了,尤其是在離開崑崙後與毛驢行走江湖時,陸寧盡顯他的浪子風采,雖說從不屑像那些採花大盜那樣壞人清白,但也只需賣弄幾分本事,那些看似很高貴的夫人、很正經的小良家,就會含羞帶怯對他敞開懷抱,任由他吃個夠--
陸寧只要喜歡上了哪個女人,好像還從沒有被拒絕過,也就是在難度上有所區別罷了,那樣也讓他更加感興趣,畢竟男人都是很賤很賤的,太容易得到的東西,都不怎麼珍惜。
以往的『一帆風順』,也讓陸先生有了太大的飄飄然,以為他就是傳說中的情聖,絕對是老少通吃的那種,這也讓他誤以為女人都是假正經,無論是宋楚詞,還是樓宇湘。
包括秦小冰。
始終被這種錯誤想法左右的陸寧,昨晚在決定正式追求秦小冰後,決定拿出他從沒對任何女人使用過的絕招:霸道。
霸道的男人,才是女人的最愛--山羊這樣說過,陸寧也深以為然,只是他以往接觸的女人,都是被很輕鬆拿下的,所以他始終不曾有機會施展過他的泡妞絕招。
秦小冰給了他機會。
他就覺得吧,也唯有把從沒有過的絕招用在秦小冰身上,那才對得起單純善良的小冰妹子。
老天爺敢擔保,陸寧是在真心實意的追求秦小冰,發誓要讓她成為塵世間最幸福的女孩兒,昨晚那個本該有圓月的夜晚,將會見證了他第一次主動追求女孩子,真該值得慶幸。
可結果呢?
陸寧覺得臉還在發燒。
他這輩子都沒臉再見人家秦家兄妹了,不管是秦小冰的誓死反抗,還是秦大川拿着刀子厲喝我必殺你,就像兩把沉重的巨錘,狠狠把他所謂的尊嚴等東西,都捶打了個粉碎,讓他想到了畜生啊,敗類啊等不好聽的字眼。
如果人能把腦袋藏在褲襠里過一輩子,陸寧肯定會選擇那種生活。
他不會埋怨秦小冰的反抗,秦大川的憤怒,就覺得自己確實是個畜生,對不起人家兄妹,尤其是想到秦小冰驚惶的淚水,秦大川為救燕影滿身的鮮血後,他就恨不得一腦袋撞死在這棵樹上。
碗口粗細的梨樹,已經被他腦袋撞了不下三十下--如果樹木能罵人,估計這會兒肯定會指着他鼻子大罵:臥槽,你泡妞失敗不撒泡尿自己淹死,幹嘛要來折騰我啊?
老子就是折騰你!
陸寧很生氣,額頭又重重撞在了樹幹上,梨樹發出一聲痛苦的嗦嗦聲,不堪重負的模樣,讓他心裏又好受了許多,決定再來一下狠的時,就聽有人在遠處幽幽的說:「唉,就算你把這棵樹撞斷,也改變不了你是個色狼的現實了,這是又何苦呢?」
「讓我自己靜會兒不行,你來幹啥呢?」
陸寧有些羞惱成怒的抬頭看去,就看到穿着一身藍色運動服的樓宇湘,打着一把雨傘,裊裊婷婷的從那邊走了過來。
這身衣服,還是前些天陸寧把她從林盼盼手中救回來時穿的那身,很適合走山路。
樓宇湘右手打着傘,右手拎着個小保溫桶,被陸寧訓斥後也沒覺得有啥不對勁,吃吃的輕笑道:「你都安靜了一個晚上了,可不是一會兒,肚子餓了吧?」
陸寧很想說不餓,只是肚子卻背叛了他,很沒出息的咕嚕嚕叫了起來。
他昨晚喝了太多的酒,菜卻沒有吃多少,一個晚上都在這兒懺悔--據說懺悔是件很費體力的事,能與跟女人秀恩愛相提並論,畢竟逼着自己去承認自己做錯了,這得需要很大的勇氣。
「吃點飯吧,你現在是梨花山的頂樑柱,必須得保持一個健康的身體,我們這些附庸品才能睡個安穩覺。你如果垮了,人家會跑來欺負我們的。」
樓宇湘柔柔的說着,把雨傘掛在陸寧頭頂上方的樹杈上,也沒在意地上的水,單膝跪在了地上,打開了保溫桶。
馬上就有香氣飄了出來,裏面是一隻燉熟了的老母雞,上面飄着一層汪汪的黃油,還有枸杞香菇等東西,讓人一看就食指大動。
「你燉的?」
肚子餓了時在美食麵前還說不餓的裝比,從來都不是陸寧的作風,咽了口口水,接過樓宇湘遞過來的筷子,夾起了一塊雞肉,也不嫌熱就填進了嘴裏。
「是陸夫人特意為你做的,我做飯的手藝可沒這樣高。」
樓宇湘這次沒有居功,笑吟吟看着狼吞虎咽的陸寧,說:「不過說實在的,我以前去過那麼多大飯店了,但從沒有看到過有哪個廚師,能把雞燉到這個境界。我明明已經吃得很飽了,可在來找你的路上,依舊忍不住偷吃了兩塊--」
陸寧知道樓宇湘這樣說,就是在不留痕跡的拍馬屁。
她身為帝皇集團的總裁,身價上千億之多,想吃什麼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啊,別說是雞了,就算她說要吃天上的龍肉,估計她那幫子走狗也得去屠龍。
她只是在用這種方式,來委婉的告訴陸寧,她要留在他身邊,希望他以後不要再看到她後,就會詢問她什麼時候走。
樓宇湘是不怎麼在意臉面,可能保存點也是好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燕影燉雞的手藝愣是要的,可比馬大姐燉的好吃多了,尤其是雞湯的鮮味,也足夠樓宇湘拍馬的資格了。
稀里呼嚕,把一整桶的燉雞都吃光喝乾,最後還舉起來倒過來晃了晃,讓最後一滴雞湯也跌落在自己舌尖上後,陸寧才很幸福的嘆了口氣:「唉,這日子還是很不錯的--總傻呆呆地看着我幹啥呢?」
「沒啥,就是羨慕你的胃口。」
樓宇湘也坐在了荒草上,慢慢偎在了陸寧的肩膀上,輕聲說:「男人唯有能吃了,才能幹。」
「以後別在我面前提着個『干』字,總會讓我想到某種不健康的動作。」
陸寧說着,伸出了右手。
「要啥呢?」
樓宇湘故意嬌嗲嗲的樣子,很欠干。
陸寧沒說話,只是稍稍皺了下眉頭。
如果是換個地方,他肯定會滿足這小女人的暗示,不過現在梨花山眾人眼皮子底下,昨晚又賺了一頂色狼的帽子戴,就算樓宇湘眼珠子轉的再風情,他也只能讓她見識下當代柳下惠的風采。
看到陸寧不悅後,樓宇湘不敢再吊他胃口了,吃吃輕笑着,從懷裏拿出了一盒香煙。
陸寧昨晚顏面疾奔到這兒後,已經過了七八個小時了,帶着的香煙早就抽光了,現在剛吃飽,如果不享受一下飯後一袋煙的幸福,怎麼能安慰那顆受傷的小心靈?
不但煙盒上帶着樓宇湘的體香,仿佛吸一口煙捲,也能品嘗到她特有的滋味。
緩緩吐出煙霧後,陸寧愜意的閉上眼,靠在了那棵可憐的梨樹上。
樓宇湘就抱着他胳膊,腦袋倚在他肩膀上,隨着他靠後的動作,也慢慢後仰。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像細雨不曾停止那樣,撒在頭頂的雨傘上,發出的沙沙聲就像蠶吃桑葉,很有情調。
一顆煙吸完後,陸寧才睜開眼,輕聲說:「回蘇省吧。」
「不想走呢。」
「那兒才是你家。」
「家的定義,在很多時候都是特指的人。」
樓宇湘夢囈似的說:「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她說的這句話,意思不難理解:父母在,我們還有家,每逢節假日我們還能有個心心念念牽掛相聚的地方,可以思念家,父母不在了,我們就成了孤兒,忙忙碌碌無人喝彩,最後只剩下歸往人生最後的歸宿。
雖然我們也會成家,但是有一個我們生活從小至成年的家不在了,人大半生生活和思念的家不在了,就會無限嚮往那個家,只想快點完成當前的使命,快點回歸那個充滿童趣、安詳喜樂的家。
陸寧細細品位了這句話的意思,沉默半晌才說:「樓老爺子很疼你的。」
「終究只是祖父,中間隔着一層無法逾越的鴻溝。」
樓宇湘腰肢扭曲了幾下,把頭埋在了陸寧懷中深處,再說話時的聲音里,夾雜了一絲絲的哭腔:「他也知道這一點,畢竟他不止是我一個人的爺爺。而且今年他已經八十有四了,身體雖說還算硬朗,但誰都很清楚老人駕鶴西歸時的突然性很大--爺爺臨走前就說過了,他希望我能找到一個強大的男人,在他仙逝後來保護我。」
「你還需要保護嗎?」
陸寧低聲問道。
「我以往太強勢了,做過的壞事新竹難書。」
樓宇湘輕輕吸了下鼻子,說道:「爺爺活着時,還沒有誰干動我,可他老人家一旦仙去,我就會被當做替罪羊拋出來,來平息別人的怒火。」
樓宇湘不是在裝可憐,她說的這些都是真實的。
這些年來,在樓明功的刻意縱容、力挺下,樓宇湘執掌帝皇集團時,為了家族利益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勢必會得罪很多人。
在外人眼裏,樓宇湘看上去風光無限,但她自己也很清楚,她能活的這樣囂張,肆無忌憚,那是因為整個樓家利益的需要,只要她給家族爭取足夠大的利益,她那些堂叔兄弟堂侄子的,就能躲在她光彩的背後,享受真正的人生。
她就是樓家為利益而巧取豪奪的一把刀。
一旦樓明功謝世而去,刀子也就會遲鈍。
這時候,刀子就會被捨棄,樓家那些躲在她光芒下蟄伏太久的真正精英,就會毫不猶豫的把她當替罪羊推出來,來平息各方的不滿,力保他們自己的利益。
犧牲一個為家族創下大利益樓宇湘,來保住這些利益,對樓家那些精英來說,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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