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濤就是按照這個邏輯分析得出的結果,決定到廣化寺里洗洗身上的塵埃。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廣化寺離家很近,出門右轉走二百米就是了。他也算是懶到家了,就連拜佛都不捨得多跑幾步路,哪兒近就去哪兒。
倒也不是光圖近,洪濤是這麼想的,先來廣化寺試試,如果還忘不掉那個夢,再去姥姥家轉一圈,順便弄張免費門票或者找人從後門帶自己進雍和宮裏試試。一個寺院、一個喇嘛廟,雙管齊下,就算自己身上真有什麼不好的東西,看到自己居然能不買票就能進入雍和宮,她也得怕了吧?這說明自己和佛爺關係近啊,她還敢害佛爺的親近之人?說白了就是他雞賊,不捨得在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上花錢,但又想找個心理安慰。
說去就去,在家裏洗了個澡,換上身乾淨衣服,看着表踩着午飯的飯點兒就出了門,溜溜達達的向廣化寺而去。
「完蛋艹!真是背到家了,這下別說蹭頓齋飯,連門都進不去了!我這是招惹了什麼妖魔鬼怪?它的法力咋就這麼強大呢,連佛門聖地都不怕!」廣化寺就在後海北岸,出了洪濤家往西一拐走二百米就是。可洪濤剛走了一半兒心就涼了,寺門口站着好多和尚尼姑,還停着幾輛小車。這情景洪濤熟悉啊,今天肯定又有什麼佛教研討會之類的活動,自己算是白來了。佛爺肯定沒時間聽自己瞎得得,人家每天工作也是很忙的,光領導就接待不過來,哪兒有功夫搭理自己這個平頭老百姓啊。
「還得花錢自己吃午飯……就包子吧,能省點是點兒,輸了好幾千,這得啥時候才能從嘴裏省出來啊!」齋飯蹭不到了才是最讓洪濤鬱悶的事兒,至於說見得到見不到佛爺那倒不吃勁兒。
他從小就住在雍和宮旁邊,三天兩頭鑽進去轉一圈,還用一把火給雍和宮的佛爺除過院子裏的荒草。搬家之後又和廣化寺成了鄰居,時不常就鑽進去蹭頓齋飯,就差在裏面辦個飯卡了,說是編外和尚都不過分。按說自己身上沐浴的佛光應該也夠多的了,多去一次少去一次關係不大。倒是一想起嚴總和吳導贏錢之後的可憎面目,連眼前的包子吃的都不香了。
「濤賊哎……今兒咋吃包子了,烤肉季走着啊,你不是說那就是你們家後廚房之一嘛!」吃個包子都不踏實,一位穿着跨欄背心、趿拉着拖鞋的中年人從銀錠橋上走了過來,正好看到洪濤往嘴裏塞包子,立馬大吼了一聲,半里地之外都能聽見。過路的、吃飯的人全被他這一嗓子給驚動了,然後順着他的眼神齊刷刷的看向了嘴裏還塞着半個包子的洪濤。
「這都啥年月了,工廠機關都有大禮拜,我就不能給我們家廚子放個假!你這是幹嘛去?我可和你說啊,你要是敢占我的窩子,咱倆沒完!你說你不在家門口釣幹嘛非上北岸來,這叫撈過界了知道不!老闆……結賬!錢明天再找……」洪濤根本沒在意那些射向自己的目光,把嘴裏的包子一伸脖咽了,扔下一張五塊錢,抓起剩下的兩個包子慌慌張張的就往家裏跑,一邊跑還一邊沖那個男人喊。
「呸!你乾脆說整個後海都是你的得了,我愛在哪邊釣就在那邊釣,你管得着嘛。慢點跑,別得了闌尾炎……」中年男人也不示弱,加快了腳步,順着北岸的欄杆向西而去。
「你他娘的這是嘬死啊,還敢來占我的窩子,我讓你知道知道撈過界的後果!釣魚?釣個毛!你能上魚我把鈎活吞嘍!」這個中年男人是洪濤的釣友,不對,說是釣友不太準確,應該說是洪濤的釣敵。
在後海邊上住的人,很多家裏都有魚竿,趕上閒着的時候搬個馬扎往岸邊的大樹下面一坐,面對一池碧水,鈎子放下去上不上魚另說,就是一種身心的放鬆。不過也有愛較勁兒的,你釣上來一條他就看着生氣,你再上一條他就恨不得把你推下去。
洪濤也是個釣魚迷,而且他對這個玩意還特別上心,沒事兒就鑽研鑽研各種魚餌,還在家裏弄了一個巨大的玻璃魚缸,裏面養的不是金魚也不是熱帶魚,而是鯽魚、草魚和鯉魚。目的也不是為了觀賞,是為了搞科研。經常透過玻璃缸觀察各種魚吃餌時的狀態,再把他配置的各種餌料挨個試驗,看看到底什麼口味的餌料最被某種魚喜歡。
不光要看,還得用小本子記錄下來,加上氣溫、水溫、氣壓、季節等一大堆參數,弄得真和要去爭取諾貝爾釣魚獎一樣正規。怪不得他老爹一直想讓他去搞科研工作呢,他確實有這個天賦,只要碰上喜歡的東西,就能認真的、系統的去分析研究,不搞明白不罷休。
科學釣魚法!這是洪濤對自己研究成果的稱呼。每次去後海邊上釣魚,他的收穫都比別人多。別人上兩條,他就上四條,別人釣不上來,他就萬花叢中一點紅。再加上他那張破嘴,不釣魚的時候就圍着後海轉圈,看見誰在釣魚就上去指點指點,很是煩人。
不過時間長了,經常在後海釣魚的人里就有眼睛賊、腦子快的,他們發現了一個規律,那就是洪濤上魚多的地方就有兩個,不管是手竿還是海竿,只要在這兩個地方,他就收穫頗豐,離開這兩個地方,他那個什麼科學釣魚法就基本等於扯淡了,該不上魚照樣不上魚。於是這兩個靠近他家門口的地方就成了兵家必爭之地,只要他不在家,這裏一定不空着,但是等他回來了,大多數釣魚人也懂事兒,人家做的窩子還是留給人家自己用,不招這份嫌棄。
但也有人不懂事,比如今天這位就屬於不懂事兒的那一類。而且這類人還不是一個兩個,洪濤拿他們還沒轍。因為這些人都是後海邊上的老住戶,甚至比洪濤家在這兒住的時間還長,說是看着洪濤長大的也不為過,洪濤就算再混蛋,也不能因為釣魚這種玩的事兒和人家急眼,更不能像對待同齡人一般依靠武力把人家轟走,唯一能做的事兒就是用嘴擠兌擠兌人家,或者把地方先佔上。畢竟這裏是自己家門口,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靠着年輕腿腳快,洪濤呼哧帶喘的算是把自己的釣位守住了,比那位中年人快了五步,坐下之後還得哼哼着歌氣人。
「你竿呢?沒竿釣什麼魚啊?讓一邊去!」中年人還不太甘心,指出了洪濤違規之處。
「嘿嘿嘿……瞎子叔,您往這兒看,咱今天用手把線了,誰規定手把線不算釣魚的?」洪濤看見中年人氣急敗壞的摸樣,樂得都快把包子吐出來了,沖自己兩腿之間指了指。一根細細的魚線一頭系在他的馬紮上,另一頭順着岸邊沉入了水中。
「我說你能不能學點好啊,你說你爸那麼個好人,怎麼就養出你這麼個活土匪來啊?你們家馬紮上是不是都綁着一根魚線,就不怕平時坐的時候鈎到屁股?」中年人算是沒脾氣了,只能挨着洪濤左邊放下自己的馬扎和魚竿,一邊整理一邊埋怨。
「這叫有備無患,我平時都穿着鐵褲衩,不怕!接着……」洪濤才不管別人怎麼說呢,他先得喘口氣,剛才這一頓跑真差點得了盲腸炎。抽根煙先,不光自己抽,還給那個中年人扔過去一根。搶釣位的時候是敵人,戰爭結束了還是釣友,不記仇。
「你今天讓我過過癮成不?院兒里有家人生孩子了,我給她弄幾條鯽魚下下奶,要指望我自己釣得哪天才能湊夠啊。」中年人接了煙,自己給自己點上,開始和洪濤說軟話。這孩子是個順毛驢,吃軟不吃硬,凡是和他熟悉的人都知道。
「您家住婦產醫院裏吧?我記得上個月您也是這麼說的……」洪濤不太相信中年人的話,斜楞着小眼睛表示鄙視。
「我知道一個釣鱖魚的好窩子,晚上咱倆去下鈎子,說不定能上來個大個的,讓我們家門口的小飯館給清蒸出來,喝兩盅怎麼樣?」中年人一看沒蒙住洪濤,又換了一個藉口。
「這還湊合……手竿的窩子歸您,海竿的窩子歸我。您先釣吧,我去拿竿子……」後海里有鱖魚,個頭還不小,洪濤小時候就知道,只是隨着下粘網的人越來越多,鱖魚就越來越少了,很難釣。不過鱖魚這個玩意在水裏是有勢力範圍的,不像其它魚那樣四處亂溜達,它找准了家之後,就只在附近水域裏活動,誰能知道哪兒經常有鱖魚出沒,釣上來的機會就會大很多。
洪濤之所以能在自己家門口上魚率奇高,和他的科學釣魚法確實沒什麼大關係,而是和錢有關係。難道說魚也貪財?差不多吧,它們不是貪財,而是貪吃。古人不是雲過嘛,人為財死魚為食亡。
從洪濤上中學的時候開始,就琢磨出一個能提高自己上魚幾率的笨辦法,別看笨,但很管用。那就是每天都往同一地方扔點糧食,比如大米、黃豆、玉米粒之類的,久而久之,魚類就習慣了來這裏找食物,這片水域也就成了魚類每天必須經過的地方。再在這裏下鈎,掛上味道更香甜的魚餌,上鈎幾率不大才怪。
等洪濤上了大學,尤其是大四接觸到了音響工程之後,手裏閒錢就多了起來,於是他就買了一個大木盆放在院子裏的陰涼處,買來干玉米豆放進去用水泡上,過不了幾天就能發芽。這種發了芽的玉米豆鯉魚草魚最愛吃,這是他多年餵魚總結出來的經驗。
要想魚上岸,得拿糧食換!這麼多年的連續不斷投喂,估計扔進去的各類糧食沒有十噸也有五噸了,整個後海里的魚恐怕就沒有沒吃過洪大善人舍的粥的。當然了,也不是白吃,魚兒付出的代價就是小命兒。費了這麼多功夫、這麼多錢財,洪濤當然不樂意讓別人白撿現成的,這一遠一近兩個窩子他看得無比金貴,只要有時間就像老母雞護窩一樣護着。而且這個秘密他誰也沒告訴,每次投餵的時候都是借着游泳用膠袋偷偷把玉米豆帶下去的,在水裏撒完了再游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