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淨從沒想過厲承晞生起氣來如此嚇人,雖然從初見他起,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一直令人畏懼。可也不曾像此時這般,讓人望一眼那沉沉的眼眸,心裏都忍不住打顫。
「我以為你睡着了,只是想給你蓋床被子而已。」她委委屈屈地解釋。
一雙翦水秋眸雖沒有眼淚,那模樣卻更顯的楚楚動人。
厲承晞髮覺是她,抓着她腕子的手方才緩緩鬆開,並道:「抱歉。」
隨口吐出的兩個字,並不見什麼誠意。
白淨將手收回,另一隻手揉着發紅的手腕,目光卻重新落在他的臉上。
看得出來他剛剛應該是睡着了,或者在出神的條件反射,並不是針對自己。只不過這會兒神色仍然冷峻,似與她剛剛出去時判若兩人,是想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你沒事吧?」她不由出聲問,口吻中並不自覺地就帶了擔憂。
厲承晞聞聲目光再次轉向她,道:「沒事,你休息吧。」便準備離開。
「等等。」衣服卻被白淨扯住。
厲承晞轉眸看了她一眼,白淨方覺不妥地連忙放開,問:「我想知道我從前到底是什麼人?又為什麼會失憶?」
她從醒來開始,這些問題就一直困擾着自己,現在好不容易有人能證實自己的身份,她自然想弄明白。
厲承晞瞧着她眼裏的迫切,五官明明與記憶中的一樣,卻已找不到絲毫熟悉的氣息。
「不急,你的檢查結果出來再說。」厲承晞說着,人已經出了門。
「……」
白淨還要說話,只是唇剛剛掀起,房門已經關上。看着他在門後消失的背影,眼眸禁不住垂下去,神色難掩失望……
彼時厲承晞出了白淨的病房之後,便直接去了隨意的那邊,本來就相隔不遠,這層樓也已經被他的人隔開,倒不擔心白淨有危險。
站在門口的兩個保鏢看到他,正想喊厲少,卻被他一個動作制止,問:「醒了嗎?」
「醒了一會,吃了齊嫂帶來的東西,這會可能又睡了。」保鏢回答,見他握上門把的驟然停住,須臾後鬆開,不由有些詫異。
厲承晞轉身走到窗邊,點了支煙叼在嘴裏,問:「我離開這段時間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兩個保鏢對望一眼,然後才回答:「封御琦的秘書剛剛來過,隨小姐讓我告訴她了地址,這會兒應該已經把人接回來了。」
厲承晞聞言動作微頓,然後想到警察交給自己的資料,薄唇間露出一抹諷刺。
「承晞?」隨着走廊上腳步響起,白淨略顯遲疑的聲音也傳來。
厲承晞轉眸,果然見她走到自己面前。
「我聽周煜是這麼喊你的。」她解釋,終究有些底氣不足。
厲承晞倒沒有在意,只是問:「怎麼不休息?跟着我做什麼?」
「我……睡不着。」白淨看了眼保鏢把守的門,才遲疑地回答。
男人雖然什麼都不說,但似乎有很多秘密。更何況她後半夜雖然沒睡,可在陌生的環境裏還是沒有安全感。
厲承晞聞言,抿着唇沒有說話。
白淨站在那裏便顯的有些尷尬,兩個保鏢見狀對望一眼,回到自己的崗位。
「周煜說,我們曾經是情侶,是真的嗎?」她鼓起勇氣問。
雖然他對自己的態度,她一點兒都感覺不到,也許他本來就是外冷內熱的人?
「隨小姐!」只是話沒有問完,尾音便被保鏢的聲音蓋過,厲承晞的注意力也自然而然地已經轉移過去。
白淨隨着厲承晞的目光,便見病房門口站了個穿着病號服的女孩子。她長髮披肩,雖沒有化妝,臉色也很蒼白,可卻長的十分漂亮。
此時她的目光也正落在厲承晞,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白淨立馬聞到空氣中不太尋常的味道。她心念一動,還來不及捕捉心頭浮起的異樣,身側人影一動,厲承晞已抬步走過去。
「剛好一點兒,不在病房老實待着,又到處亂跑什麼?」男人俊眉微皺,口吻責怪,卻不難聽出關心的味道。
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白淨從不知道他可以這樣與一個女人說話,心頭驟然一怔。
隨意的目光卻越過他落在不遠處的女人身上,她打開門時隱約聽到女人的問話,厲承晞或許沒有放在心上,她卻聽到了,便不由多瞧了兩眼。
女人的頭髮很短,衣着樸素,卻也掩不住自身的美麗。思緒還沒有迴轉,她已經被厲承晞打橫抱起,接着視線被門板阻隔,然後被擱在床上。
「再睡會。」他吻了吻她的額頭說。
「我剛睡醒。」隨意回答,正想問外面的人,他卻已經也上了床,將她擁進懷裏,說:「就當陪我。」說完眼眸已經闔上,他確實有好幾天沒有好好睡過了。
隨意抬眸看着上方的男子,他雖然「天生麗質」,這會眼瞼下也已見青色,便沒有再動。手下意識地揪了揪他身側的衣服,輕聲問:「她是白淨?」
她們算起來也是堂姐妹(雖然雙方從來都沒有願意承認),自長大後也未見過面,她卻是曾在網上見過白淨的照片的。
「嗯。」他應。
眼睛依舊閉着,沒有隱瞞,也沒有再解釋的意思。大概是真的累了,很快呼吸綿長,顯然已經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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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白淨還站在那裏,眼睜睜看厲承晞很自然地抱着那個女孩子進屋,便沒有再出來。整個走廊里靜悄悄的,竟給她再一次被遺棄的錯覺。
兩個保鏢並不明情況,不過比起找了很多年的白淨,他們更傾向於隨意。畢竟,老闆只是一直在找這個人,並沒有說過他們是什麼關係,並且一起找的還有封御琦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線索。
再說,老闆剛剛的態度也已經說明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周煜的聲音才響起:「白淨,你怎麼在這?」
白淨回神,調整了下臉上的表情才看向他,並善意地笑了笑。不同於剛剛見面時的排斥,據說,他也曾經是自己的朋友不是嗎?
周煜卻還是看出她的神色不對,不由瞧了一眼身側關閉的病房,問:「見過隨意了?」
「隨意?」白淨卻問。
剛剛病房裏的那個女孩嗎?
周煜自然不知道厲承晞是怎麼想的,不過看她神色大概也猜出幾分,突然有些不忍心,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臉上卻故意揚起輕鬆的微笑,道:「你父母來了,在病房裏等你呢,還不趕緊去見見。」
這對她來說,應該算是喜事吧?
「我父母?真的嗎?」白淨聞言,臉上果然露出驚喜的表情。
不管她從前是怎麼生活的,渴望父親應該都是人類的天性。
周煜不由伸手摸摸她的頭,或許從前見過太多她意氣風發的樣子,所以才覺得眼前的白淨十分讓人心疼。
白淨雖然失憶,卻是極為聰明的,從他的神色里便可以解讀出些什麼,卻還是選擇暫時壓下心頭的酸澀,跟他折回去,一直折到剛剛安排給自己的病房前。
剛拐過角,便見一對衣着華麗的中年夫婦正在門口徘徊。
「白爸爸、白媽媽。」周煜喊。
兩人同時轉過頭來,卻是一眼就瞅到白淨。
尤其白二太太,滿臉激動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緊緊攥着就像怕她馬上又要消失似的,喊:「小淨!」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這麼多年沒見,此時看到她亦是瞞眼心疼。
白子峭跟在妻子身後,也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兒,說:「瘦了。」而且臉色也不好,一看就吃了很多苦。
相比起來,白淨望着眼前一對父母,眼裏卻是更多的陌生和茫然。雖然明知道有血緣關係吧,可心裏卻並沒有他們那樣的激動。
白氏夫婦兩人自然也看出她的不對勁,還好在來的路上周煜就已經跟他們提前打了招呼,也算是有心理準備。
白二太太抓着她的手鬆了松,安撫道:「小淨,不要怕,有媽媽在,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
白淨看着怔怔點頭。
「白爸爸,白媽媽,咱們還是進屋說吧。」周煜開口。
「好好好。」白二太太也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就堵得慌。
雖然走廊上沒有人,這樣失態總是不好,便拉着白淨先進了病房,白子峭與周煜跟進來。
白家母女坐在病床上,白二太太眼睛一直盯着白淨,仿佛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白子峭卻問:「小淨到底怎麼了?身體不好?還需要住院嗎?」
「身體應該沒什麼事,承晞帶她來主要是想看看什麼原因造成的失憶。」畢竟當年向傑出事,在場發生了什麼,可能也只有白淨知道。
「那有結果了嗎?」白子峭又問。
明明好好的女兒弄成這樣,他也有些着急。
周煜卻皺了下眉,道:「大腦的問題很難說,檢查結果如果不影響健康,你們可以先回家。」
「那小淨還會恢復記憶嗎?對以後會不會有影響?」白二太太又問。
「白媽媽,這種案例並不是沒有,卻極少,我剛也了解過,最好還是住在以前熟悉的環境有助於記憶恢復。」他回答着看了眼白淨又道:「也可以找個心理醫生看看,通過催眠的方式,或許可以記起以前的事。」
他所擔心的是向傑死的那麼慘烈,對白淨來說怕並不是很好的記憶,可能會更刺激她。
白氏夫婦聞言點頭,尤其白子峭上前也握了下白淨的手說:「我們能找回小淨,並且看她還是好好的,已經很高興了,其他的就再從長計議。」
白淨的手被父親握在手裏,聽到這樣的話,仿佛終於有一點真實、溫暖的感覺,不由喊了一聲:「爸。」
白子峭聞言,眼淚差點掉下來,一直說:「好女兒,好女兒……」
他們夫婦本來已經不抱任何希望,這會兒失而復得,心裏早已非常感激。
「對了,厲少呢?不是說是他找回小淨的,人呢?我們還要感謝他。」白二太太突然問。
白淨既然回來了,她們與其寄希望於白芷,倒不如再回到大女兒身上,畢竟從前是有感情的。
白淨聞言,卻不由就想到了隨意。
「他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大概是出去了。」周煜含糊地回答,然後看了眼白淨才又道:「我去看看檢查結果出來了沒有,你們聊。」
「好好,辛苦你了。」白二太太開口。
「白媽媽客氣。」
周煜出去後,並順手幫他們將門關了。
屋裏只剩下白家三人,白二太太抓住女兒的手,歡欣道:「小淨,你回來真是太好了。」口吻間掩不住的高興,又道:「厲少找了你很多年知不知道?真不枉費他這麼多年的苦心。」
「是啊是啊,多虧了厲少,你以後可以好好對他。」白子峭也附和道。
白淨看着眼前的兩人,每個人的口吻仿佛都在說厲承晞與她關係不同,就連周煜都如些。她很確定自己對厲承晞……應該是喜歡的。
可他對自己呢?她似乎並沒有真實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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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承晞本來睡的很熟,隨意臥在他懷裏眯了一會兒,卻再也睡不着。手機這時在床頭響起,她看了眼來電顯示,一邊按了靜音一邊放輕動作從厲承晞懷裏出來。
下床後,隨意走到窗邊才回撥了電話,那頭很快接通。
「哥?」她喊,並沒有看到躺在床上的厲承晞突然睜開眼睛,看着她沐浴在陽光里,握着手機的背影……